“快讓司馬越他們撤迴來。”眼看秦人已經解決了前去奇襲的趙軍騎兵,司馬越也收攏了大半潰逃的趙軍,另外也有一部分趙軍進入了長平大營,趙括急忙命令成召鳴金。


    他發現自己看見蘇射帶領的騎兵被淹沒以後,竟然心如止水。


    情緒在一瞬間全部消失了。


    自己身上還背負著十幾萬袍澤的信任,還有他們的生命。


    趙括知道自己沒有資格傷感。或者說,趙括隻能強行把這份傷感壓抑在內心最深處。


    雖然他明白,那個在姑關之戰本來想用騎射解決戰鬥,但最後直接扔掉指揮旗跟著趙括無腦暴衝的蘇射;


    那個在長平之戰明知道眼前輜重營極有可能是埋伏依然主動發起進攻,就是為了盡量多拖住一些秦軍讓趙括壓力小一點的蘇射;


    那個一進秦營就把自己綁在柱子上不準備迴去的蘇射,這次,真的不會再迴來了。


    趙括在後悔不敢滿足蘇射成為自己門客的請求,隻為不讓趙王猜忌。


    可是趙括平常做的那些犯忌諱的事,難道還少麽?


    不能再有下一個蘇射了。


    趙括胸口發堵,卻依然高昂著頭,不斷發號施令。


    丹河的上流已經被截斷了一大部分,現在的水流是可以徒步就跨過去的。


    但是,那些用於截斷水流的麻袋後麵,水量驚人。


    誰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麻袋會被衝散。那樣的話,丹河的水流,在頃刻間,就會暴漲。


    不能再等下去了。


    再等下去,現在這些好不容易才被聚攏的潰兵,都迴不來。


    自己之前想要親自帶兵衝擊白起,實在是太任性了。


    慈不掌兵,趙括深深體會到了這四個字的意義。


    “撤迴來,快讓他們撤迴來!”趙括大聲唿喊。


    戰場上還有許多潰兵,趙括已經讓麾下從小東倉河撐船過來。


    也有幾處浮橋已經架好了。


    雖然聊勝於無,但是也隻能這樣了。


    秦軍已經再次被白起撒了出來。整個戰場上都是戰功。


    不斷有趙軍被追上,或是被割去首級,或是舉手投降。


    宛如雪崩。


    司馬越站在軍陣最前麵,指揮被聚攏起來的潰兵迅速渡河。


    這些潰兵在逃跑的路上,失去的不止是兵器,甲胄,甚至連膽魄都丟了。


    “往那邊跑,快。”司馬越指著長平大營的方向唿喊。


    他的手下拿著長戈和短劍為這些潰兵指明方向。


    如果有人不清醒,司馬越不介意用他的鮮血讓其他人清醒。


    不能讓潰兵衝擊到店上或者韓王山。


    但是司馬越明白,追到眼前的秦軍就不是那麽容易打發的。


    自己可能沒法撤迴去了。


    司馬越握住了手中劍,緊抿嘴唇。


    麵前是數萬追擊過來的秦軍,殺氣騰騰。


    自己死在少君前麵的誓言,看來馬上就要實現了。他剛想命令麾下列陣,為丹河東邊的趙括爭取布置時間。


    卻突然有一隊趙軍,大概兩三千人,勇敢的橫在了他們和秦軍中間。


    是縛豹!


    他身上有十幾道傷口,血流不止,人甚至都站不穩了。


    “司馬越,快退迴去,快!”縛豹用盡全力大聲唿喊。


    麾下的趙軍也喊著同樣的話。


    說完,這些趙軍朝著前方數倍於己的秦軍,紮了進去。


    完全不給司馬越思考的時間。


    司馬越明白縛豹的意思。他既然為了功名,離開了趙括,那麽在今天這樣的情景下。


    縛豹是絕對沒有臉麵再讓趙括把自己救迴去的。


    最起碼沒有臉麵讓趙括的心腹司馬越給自己斷後,自己卻撤迴去。


    雖然趙括肯定不會怪他,還是會把他當做生死兄弟。


    但縛豹可是裨將,僅次於主將的裨將。差一步就能獨當一麵了。


    趙括麾下的裨將,到現在也不過有王容,李雲寥寥數人。


    縛豹有屬於他自己的驕傲。


    司馬越朝著縛豹默默行禮,心中暗道,兄弟保重。


    隨後,轉身撤退,一點都不拖泥帶水。


    戰場上,容不得兒女情長。


    “是縛豹在對麵麽?”對岸的趙括焦急的大喊。


    “是。”


    “弓弩手跟我來,直接推進到岸邊,準備支援。讓縛豹也撤迴來。”趙括下令,麵色依然冷峻。


    此時,隔著河岸,趙括已經看得到縛豹和手下,已經沒剩多少人了。


    秦軍像一個大磨盤一樣,碾壓著身邊的趙軍。


    殘存的趙軍奮力抵抗,幾個親兵努力在和縛豹說著什麽。看樣子,是想勸說縛豹退迴去。他們來斷後。


    “快過來!”趙括焦急的大喊。


    但是他的喊聲,被一陣劇烈的水流聲掩蓋了。用於截流的麻袋終於被衝垮了。


    那些被攔住的水流,瞬間傾巢而出。


    水流聲震耳欲聾。整條丹河瞬間暴漲。


    幾十個正在渡河的趙軍潰兵頃刻間被水流淹沒,消失不見。


    就連那些事先架起來的浮橋,也幾乎都被發怒的丹河生生衝散。


    隻有幾葉扁舟,能夠接應對麵的趙軍渡河。


    雖然還在抵抗,沒有投降或者被殺死的趙軍也已經不多了。


    而且這樣,秦軍一時半會也過不來了。韓王山和店上,暫時安全了。


    “快上船。”一個趙軍士兵奮力在波濤中劃著小船,努力靠向西岸,招唿縛豹上船。


    縛豹身邊的幾個親兵也不斷催促。


    船很小,隻能坐兩個人。


    縛豹卻是哈哈大笑:“我還有什麽顏麵,能再去見馬服子呢?來生願做馬服子的親兵!”


    說完。縛豹竟然用力將自己身邊年紀最小的親兵扔上了船,隨後用推開扁舟,讓它隨波而去。


    無數的秦軍圍了過來。


    縛豹竟然冷笑一下,背對秦軍,麵向趙括,滿麵春風。


    “秦狗就在對岸。要放箭麽?”司馬尚小心翼翼的問道。


    趙括抬起手,準備下令放箭。可是看著對岸的縛豹,他抬起的手許久不敢放下。


    終究,他還是無法完全硬著心腸,向和自己一起同生共死過的兄弟放箭。


    嗖!嗖!嗖!


    對麵的秦軍之所以不殺縛豹,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他們肆無忌憚的按下了弩箭的懸刀。


    趙括前麵,已經有些趙軍中箭倒下。手中弩箭懸而未發。


    “趙括。你在幹什麽!怎麽不放箭!”縛豹坐不住了,拿著劍抵住自己的脖子,瘋狂唿喊。


    水流聲很大。趙括聽不見縛豹在說什麽,但是他明白縛豹的意思。


    我死定了,或者說我本來就沒臉活著迴來。


    再不放箭,我會自盡。但是我想用我的鮮血,讓你成為沒有弱點的絕世名將。


    記得幫我報仇!


    趙括努力讓自己昂著頭,虎目含淚!


    “放箭,射死這些秦狗!”他用盡全身力氣喊了出來,同時手臂迅速落下!


    這個命令下達以後。趙括隻覺得自己心裏好像少了一塊什麽。


    他努力睜大眼睛,看著對岸的縛豹,好像想把縛豹刻進自己的眼睛裏。


    姑關一戰,縛豹作為廉頗的老部下,衝出來救自己的時候,義無反顧。


    眼淚隻能在心裏默默流著,訣別的話隻能隔著一條不寬不窄的河隨風飄散。


    但是都能到達兄弟的心中。


    箭如雨下,對岸的秦軍紛紛倒下。


    趙括仿佛看見,縛豹中箭的時候,嘴唇帶著微笑。


    我趙括,對天發誓!一定會把秦軍主帥的人頭擰下來,為你們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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