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生!”司機拔出支槍,握在手裏,護著身後老板,表情十分緊張,生怕下一刻就有殺手從兩邊衝出。


    一場蓄謀兇殺案,手段極其明顯。


    並且粗暴!


    方溯泉目睹著一場車禍發生,仍然頭腦清醒,出聲下令:“下去看看是誰死了。”


    “老板,你在車上等我。”司機小心翼翼的推開門,將槍口放低,手指卻穩穩搭著扳機。兩名軍裝警員趕到現場,吹響警哨,將肇事車輛扣下。不到兩分鍾,街尾有便衣警察出現,在道路中間拉起警戒線。


    司機漸漸鬆了口氣,收起武器,上前問道:“阿sir,什麽事?”


    “你有什麽事啊!”一位警長抬起頭,伸手擋住他:“這麽關心案子?”


    “阿sir,我會協成行的司機,車上坐的是方生。”司機自報家門,遞出一支煙:“正巧路過,要向前通行。”


    “協成行啊。”警長恍然大悟,打量著他,左手接過香煙,一低頭司機便上前點火。警長臉色變得和煦很多,揮揮手道:“沒什麽,一個鬼佬被一個醉鬼撞飛了,等會你們靠左邊,我讓伱們開過去。”


    “多謝警長啊。”司機點頭哈腰,舉手敬禮,滿臉討好。一位警員卻拿著一份帶血的證件,低聲匯報:“長官,死者是海關署的一位監督。”


    “嗯?”警長表情驟變,司機眼神落在海關證件上,連忙向後退了幾步,邊退邊道:“阿sir,我們先過去了,下迴請你飲茶,再見.”


    司機匆忙跑迴車上,拉緊車門,啟動轎車:“方生,死者是海關署的監督。”


    方溯泉瞳孔微縮,在車輛駛過警戒線,開往海關署時出聲道:“昨天登船扣我們貨船的人裏,有一個總監督,兩個監督吧?按理說,監督在海關署也是區域高層,誰也不敢輕鬆下手。”


    “有人導一場大戲專門給我看,目標很明顯啊。”他心中已經確定是警隊的人馬出手,唯有警隊勢力才敢向海關監督下手,沒對總監督下手都是留了麵子,帶有一絲絲警告的味道。


    警隊和海關徹底打起來了!


    雙方都在做給他看,證明誰的勢力更強,爭奪水上的話語權方溯泉長歎口氣:“這也是對我的一個警告,希望我能不要對鬼佬低頭,幫華警撐住。”


    司機忍不住插嘴:“方生,警隊是不是太囂張,當街撞死一個監督。”


    “為了錢,別說一個監督,海關署長都敢殺!”方溯泉卻更清楚江湖險惡,每個人的命都有價,觸犯的利益一旦超過權力,會被既得利益者分屍的。


    這叫罩不住!


    而仔細品味一下,華警展現出來的鐵腕,確實讓人毛骨悚然,絕對能震懾出搖擺的華人老板,讓海關鬼佬都感覺滴血般肉痛。


    方溯泉心裏有答案:“先幫何先生一把,也算是對晚輩的支持。”


    海關署大樓。


    杜益華身穿製服,高大威嚴,笑嗬嗬的請方先生坐下,親自奉上一杯熱茶,隨即說道:“sorry呀,方生,昨夜九龍海關在水上搜捕石油運輸船,不小心查到協成行的船。”


    “誤會,誤會啊!”


    “我已經讓九龍區的人放船放貨,絕對不影響到方先生工廠開工,現在方生隻要一個電話,讓下屬到碼頭即可提走貨船。”


    方溯泉穿著一襲褐色長衫,端起茶杯,吹了吹熱氣,飲下一口再笑道:““thankyou呀,杜sir,既然一切都是誤會,說開了便好,往後協成行的船隊還需要靠你多關照。”


    “那是一定的。”杜益華翹起二郎腿,左手扶搭著衣服,吸著香煙,十分霸氣道:“不過方生,為了減少類似的誤會發生,我覺得協成行應該同海關報備一下。”


    “杜sir,你的意思是補關稅?”方溯泉皺起眉頭,明知故問。


    杜益華哈哈大笑:“方會長,讓你補稅,你也不會甘心啊.港府對走私沒有查的那麽嚴,其實便是希望激活港島的經濟活力,我又怎麽為難你們?”


    “是這樣,往後規費就不用走警隊那邊,直接交給我的人。”


    “阿文。”杜益華向門後喊了一聲,一位穿著灰色西裝,戴著眼鏡,瘦瘦高高,一臉奸相的中年人推開門,雙手放在身前,俯身鞠躬道:“杜sir,方生。”


    “這位我的包租公,阿文,平時替我打理一些財務方麵的事。”杜益華彈彈煙灰,把華人的一套給學來,很是自信的道:“方生,你覺得怎麽樣?”


    阿文則推推眼鏡,笑著看向方溯泉:“方會長,請多關照。”


    “關照談不上。”方溯泉抬起手,擋了阿文的禮,迴頭對杜益華道:“定規費易,改規矩難,杜sir,我把錢交給你沒問題,但警隊找我麻煩怎麽辦?”


    “你能幫我擋下來嗎?”


    杜益華微微色變,笑著道:“緝私本身便是海關署的職權,警隊怎麽找你麻煩?放心,我們收的比警隊少,做事也比警隊講規矩,如果警隊真的動你,我一定替你打迴去。”


    其實,警隊很難去動華人老板,因為,華警勢力最初就是華人老板們養的,雖然現在逐步獨立,成為比單一商會更強的一股勢力,但是打商會無疑是自掘根基。


    但一個勢力無法向外擴張,隻能向內壓榨的時候,注定會打出很多異己,逐步走向分裂。


    所以,杜益華敢篤定華人不會做這種事,如果做了更好,可以聯手收拾華警了。方溯泉則笑道:“這不關收多少的問題,而是誰說的算,這樣杜sir,把錢交給海關可以,改規矩也沒問題,但是請讓警隊給我打電話,怎麽樣?”


    杜益華臉色立即拉下來,直勾勾瞪著方溯泉,威脅道:“方會長,如果你覺得海關說的不算,海關會告訴你,怎麽樣叫說的算!船隻不找阿文登記一下,將來恐怕會常常抓錯船。”


    方會長點頭道:“那就讓阿文幫我多關心一下,是吧,阿文?”


    阿文站旁邊見方老板扭頭同他打招唿,甚至感覺到語氣裏帶著譏諷,心底又羞又怒。杜益華陰沉的臉上,瞬間又浮現出笑容,上前握住方會長的手:“哈哈,方生,你說的對。”


    “我以後一定會讓阿文多關心協成行。”


    方溯泉點頭道:“杜sir,您公務繁忙,我就先不打擾了。”


    “阿文,送方生下樓。”杜益華滿臉笑容,十分熱情的把方溯泉送到門口,阿文則恭恭敬敬一路送方會長到車門前。方會長在上車前,不知何意,對著初次見麵的阿文笑罵:“你小子,真是會找機會!”


    副署長明世覺則在長官會見完客人,立即敲開署長大門,拿著一份文件,立正敬禮,肅聲說道:“杜sir,有一件急事需要處理。”


    “說!”


    杜益華語氣有些不耐,心裏一直在思考,到底要打幾分力,用什麽手段,能讓華商把規費交上來。下一步是扣一個更大老板的貨船,還是踩一踩社會的船,抑或者從內部下手,對華人招募一些海關?讓華商更加信任海關署,以此爭取到支持。


    明世覺則打開文件念道:“下午兩點四十五分,渣華道三十六號,剛剛在茶餐廳吃完午飯,正要迴海關大樓的監督科爾遭遇車禍死亡。根據警方報告,科爾常去灣仔一間地下賭場,很可能是賭債原因,導致被三合會成員殺害。”


    “科爾參加了昨天晚上的緝私行動。”


    杜益華表情一愣,旋即眉頭狂跳,十分憤怒,用手指著明世覺鼻子道:“fuck,you!你怎麽能讓海關的監督死在警隊手上,而不讓警隊付出一點點代價!”


    明世覺挺直腰板,麵無表情,出聲吼道:“長官,我會對警隊給予反擊的!”


    “查出兇手,幹掉他,再把幕後主使給揪出來!”杜益華吼道:“科爾絕不能白死!”


    “yes,sir!”明世覺立正敬禮,大聲喊道。


    杜益華其實一點都不在乎什麽科爾,區區一個監督而已,空出來隨時有人填位置。但他卻在意海關署的麵子,方溯泉的態度比想象更強硬,明顯是受到兇殺案的影響。


    警隊選擇用最殘酷的方式維持秩序,海關必須給予最猛烈的還擊,以殺止殺,將暴力持續下去!否則,在外人眼裏便是被打服了,不服氣,就要繼續打下去!明世覺深知署長會讓他負責行動,便是要做好打迴去的準備,轉身離開長官辦公室後,立即約見了手下的人見麵。警隊敢直接對海關的人下手,海關卻不敢對警隊的人下黑手。


    因為,海關處於弱勢地位,一旦引起整個警隊的同仇敵愾,絕無打贏的可能。隻能先向負責製造罪案的社團下手,再通過案件製造影響,拉警隊的人馬下水。


    警隊有掌控的社團勢力,可以做黑活,其實海關也有,不過不在岸上,而在水上。至於警隊用科爾欠下賭債的理由搪塞,簡直是個笑話,港島聚賭成風,欠下賭債的海關官員多到數不清,誰敢用殺人的方式催債?偏偏用來結案很合適,無非是推一個人頭出來頂罪。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港島舊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萌俊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萌俊並收藏港島舊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