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近沒得罪什麽人,我最近可是在警務處裏幹的熱火朝天。”何定賢輕歎著搖頭:“而且海關吃警隊分的飯,海關署多少要給警隊一些麵子。”


    “你的意思是警隊讓海關扣的船?”霍官泰表情一愣,沒想到,幾百萬的貨竟然是被殃及池魚,瞪眼道:“別人是衝你來的,不是衝我來的?”


    這消息讓他驚訝之餘,又有些落寞。


    “很不開心啊?”


    何定賢調侃著道:“不開心就給麥景陶一點苦頭嚐嚐,讓他知道伱不是好惹的咯。”


    霍官泰攤開雙手,出聲道:“你搞的事情,你要負責,把船和貨都快點要迴來。”


    “不能急。”何定賢道:“你一急就落入對手的圈套,說不定,他們就等著我出手,而我現在沒摸準麥景陶的後招,盡量不要動用警隊的力量。誰知道麥景陶的殊死一搏,會掀開什麽底牌?”


    “他來找你麻煩,其實就是料定我同你的關係不一般,先切你,再逼我露出破綻。”何定賢右手緩緩攤出一掌,像是電影裏老師傅切人中路。霍官泰若有所思,驚訝的道:“圍點打援?”


    “麥景陶有點功夫啊。”


    何定賢收迴手,點點頭:“堂堂警務處長,又豈是政治上的小孩?”


    “現在點辦?”霍官泰感覺棘手,放下筷子道:“港島的樓盤還等著開工,貨輪上的鋼胚卸不下來,過兩個月工地就要停工。其中有兩個政府工程一旦延期,賠償金是很高的。”


    做航運生意就是如此,一船貨能發家致富,一船貨也能家破人亡。信德航務倒是算家大業大,但損失一批貨也足以傷筋動骨,而且無論是重新運貨、或者延期完工,後續都會加碼!


    何定賢一時半會沒有作答,而是點起一支香煙,細細思量。


    霍官泰見狀站起身拉開窗戶,扭頭望向他。


    “猜不到就不猜了。”何定賢出聲道:“正所謂,亂拳打死老師傅,現在我們實力強,一拳打出去就行。讓葛誌雄、白飯魚、蔣天生三個人出手,三間社團加起來五萬多人。”


    “把港島搞一個天翻地覆,讓麥景陶滾下台,自然有人替我們把貨提迴來。”


    現在讓伊輔、堅寶寧等人去找海關提貨,成功率都不算高。海關署長既然答應幫麥景陶做事,肯定會先遵照麥景陶的意思,華人警察的勢力可還沒插進海關署的範圍。


    外界力量,不會幹涉警隊內部鬥爭,也無法在警隊的內鬥中撈到好處。自然而然,一切選擇都會偏向行政長官。


    唯有在內部角逐勝負之後,才能取代麥景陶的位置,同其它部門進行溝通,到時候沒人會不賣麵子。何定賢錢也沒多到燙手,不可能坐視幾百萬的損失白白發生,隻能跟著麥景陶的節奏把事情鬧大。


    也許,這正是麥景陶希望看見的,但他也不是沒有準備,警隊內部力量已經足夠,馬會方麵還有一條線


    “場麵會不會太大了?”霍官泰見何定賢要用上全部的江湖力量,心裏十分謹慎:“阿賢,有些事情一旦開始,結果是不受控製的。”


    “太大?”


    何定賢冷笑一聲,熄滅煙蒂:“我還嫌不夠大!”


    若非新記與台島有關、和記背後魚龍混雜,不受控製,他都想把各字頭的所有社團全部叫上,湊個十幾萬人的總督察觀光團。可惜,人數一旦上千,管理就極為複雜。


    十幾萬的大行動,光憑當下的組織力,天方夜譚。光是三間社團都管不來,撒出去隻能聽天由命,讓社團成員們自由發揮。


    “這幾天有什麽黃道吉日,可以打個旗號出來的?”


    霍官泰冥思苦想,艱難的道:“月底是黃大仙寶誕.”


    “號召兄弟們去搶頭香嗎?”何定賢真是無語,幹脆的定下一個時間,出聲道:“三天後是南洋華人受難一百天紀念日,一百天前,英政府在南洋對遊行華人進行殘酷鎮壓,我們作為身在殖民地的中華同胞,需義無反顧的為南洋華人出聲。”


    “你花兩天時間準備一下,做好人手與物資的安排。”


    “這也行?”霍官泰瞪大眼睛,震驚於他的正義凜然,但轉念一想,又覺得合情合理,甚至大義、私仇、新聞熱點全蹭了。


    還能借南洋華僑之勢。


    說不定,真能搞一場史無前例的大行動。


    “交給我來。”他表情立即變得嚴肅,鄭重的道:“遊行所需的物資我全權負責,三大社團話事人,我可以去通知,不過具體的命令還是你來溝通為好。”


    “雖然號碼幫在為我辦事,但唯有你能鎮住三間社團。”


    何定賢爽快答應:“行!”


    當天下午,霍官泰便積極行動起來,調動公司職員籌備物資,裝車發往三大社團的公司。


    何定賢在晚上與白飯魚、葛誌雄、蔣天生三人坐在一起飲茶,絲毫沒有提生意上遇到的麻煩,隻是在氣氛活躍的時候,故作懊惱道:“有一件事情差點忘記,白叔、阿雄、上一迴南洋的兄弟托人給我帶話。”


    “希望我能號召港島的華人兄弟們,組織一些活動,聲援在南洋尋求政治權利的同胞。”


    蔣天生點點頭,出聲道:“是我細佬帶迴的話,鬼佬在南洋害死了一百三十多名同胞,再過兩日就到一百天了。”


    葛誌雄將門出身,一直都挺熱衷政治,又是年紀輕輕便繼承家業,心底是有一腔熱血的。無奈前朝已成“敗寇”,港島又是殖民地,能守住社團裏的生意就算不錯,又有什麽機會能參與政治?


    這時他聞言便道:“何先生,海外華人本就該互幫互助,南洋港島本是一體,休戚與共,不僅該生援,還應當實際的做出支援行動。”


    “例如展開募捐,運輸物資等等.”


    白飯魚給年輕人的誌氣嚇了一跳。如果說舉辦一些活動紀念、聲援同胞,尚可算作民間自發的活動,那麽展開募捐、運輸物資,可就算是實打實的造反了。


    給軍情處的人抓到,直接以危害城市安全罪槍斃都行!


    這年頭港島可是一貫支持死刑的,每天都有間諜被捕,經審判合法槍斃。與常人印象中沒有死刑不一樣,港島在1993年正式通過廢除死刑前,法律上一直都有死刑條目。隻不過,死刑犯的行刑文件要上報皇室,經由女皇批準。後來,出於維護皇家形象,以及戰後思潮轉變,女皇自66年開始便再也沒有簽字批準過死刑條款。


    於是,港督府在通過立法會表決後,在死刑條目下增設一個條款:犯嚴重罪行的死刑犯,經由港督簽字後,自動轉為終身監禁。1993年的正式廢死,實則也是英方的一步棋,用以保證在港活動的大量間諜不會受到處決。


    並且極大降低犯罪成本,為吸納本港的蟑螂青年作準備。要是沒有廢死條款,看看蟑螂青年還敢不敢囂張,敢不敢賺美金!


    而實際上,由於國內擁有死刑條款,港島在法律血統上已經重啟死刑條目,隻不過由於國內出於尊重、管理、政治等因素,定下“五十年不變”的基調,沒有前去修改條款而已。


    蔣天生見到白飯魚的表情,皺眉道:“白叔,你怎麽想的?”


    “我我.我在想捐多少錢好。”白飯魚吞吞吐吐,察言觀色的說道:“畢竟我一輩子都沒上過戰爭,不知道打起仗來多燒錢。”


    蔣天生心裏一陣不爽,人人都是戰火下長大的,沒吃過豬肉,沒見過豬跑嗎?又不是要你正規軍去野戰,搞什麽飛機!要不是衝著白小姐的麵,葛誌雄都要給白叔一個中指。


    但人老了,膽氣喪,很正常。


    當年白爺在江湖上也是一條好漢。


    何定賢當然不會苛求,一次把社團大佬們的民族情懷榨幹了,下一迴怎麽忽悠人啊?


    “放心放心,不用捐錢。”何定賢笑著擺手:“隻不過是組織一場紀念性質的活動,到時候,會有警員上街維護秩序,告訴你們怎麽做的。”


    白飯魚心底長長鬆出口氣,嘴上卻歎道:“何sir,這樣太讓鬼佬們輕鬆了。”


    “非暴力,不合作。”


    何定賢道:“這也是一種抗爭的方式。”


    人生在社會之中,總有來自各方的壓力,嚴密的體製之下,處處枷鎖,有能力打破枷鎖是最大的抗爭。但在沒能力打破枷鎖的情況下,不合作也是一種抗爭。


    年輕人總喜歡鄙夷“非暴力,不合作”,覺得不夠痛快,不夠強勢。但有時候敢於“不合作”本身便是一種勇氣,特別是在社會壓力十分巨大的情況下。


    因為,非暴力,不合作,本身就是在告訴對方。


    “你再不同我合作,老子就用暴力了!”


    第二日。


    上午。


    方建明穿著西裝,拎著一個塑料袋,靠在窗戶前,用手抓起袋子裏一個腸仔包,塞進嘴裏,一邊咀嚼,一邊望著對麵大廈問道:“大爆,有發現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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