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間宿舍。


    何定賢坐在床板上,望向前方站著的一個肥佬,疑惑道:“你就叫曹誌華?”


    “yes,sir!”


    曹誌華挺著個大肚腩,身穿黑色皮衣,長相有些油膩,但板著張臉十分有正義感。


    何定賢點點頭:“說說看,你怎麽行賄長官的?”


    曹誌華表情一愣,辯解道:“何sir,我沒有行賄長官!”


    何定賢笑道:“別擔心,我是在考驗你的行動天賦,想不想加入重案組?”


    “想!”曹誌華搶聲道:“當然想!”


    “但是我真的沒有行賄長官,隻是帶長官去嫖娼。”


    “嫖算行賄嗎?”


    “不,這是技巧性的交流,另外,偶爾遇見長官雄風不振,我會給長官們支支招”


    他表情變得有些神秘。


    何定賢挑挑眉頭,問道:“伱很懂女人?”


    曹誌華突然抖起來了:“不就是女人,談什麽懂不懂,長官你看.”


    他突然在口袋掏出一個紙袋,打開取出兩顆小豌豆似的紅色藥丸,遞上前道:“我家祖上是宮廷禦醫,專門給乾隆爺治腎虧的,這顆小藥丸便是宮廷秘方。”


    “男人嘛,小頭不硬,大頭怎麽硬?十個怕老婆的裏麵,十一個需要它,剩下一個是不怕老婆的。”


    “各位長官們不缺女人,缺它呀!有它,女人嗷嗷叫,哪裏敢大聲說話!”


    好家夥。


    “這不就是腎寶嗎!”何定賢瞄了一眼,感覺有點眼熟,在廣告上見過。


    合著征服女人就靠這招?


    也對,“潘驢鄧小閑”,女人五大愛,曹誌華沒有潘安之貌,鄧通之財,就隻剩在驢大器身上下功夫,宮廷禦醫的秘密,藥性如果給足,怕是比後世罐裝貨強不少。


    很多中成藥在後世,為了降低成本,通過審查,會把野生動物,名貴草藥,使用新的東西替代,或減少年份。


    導致藥效看起來不夠給勁。


    這“腎寶”如果給夠藥勁,不僅能補腎水,壯氣血,對身體還有安神的功效,在壯陽方麵不比“偉哥”差,基本沒什麽副作用。


    在距離“偉哥”麵世還有幾十年的時代,這顆小豌豆可是男人中的硬通貨,連鬼佬都要眼饞。


    難怪,一個離島區的窮小子能夠在警校吃得開。


    曹誌華笑道:“長官見過嗎?不過腎寶的名字很土,我把它叫作金槍不倒藥,嘿嘿,是不是更威風了?”


    “是。”


    “挺威風的。”


    何定賢幹笑道。


    感情曹誌華就是一個藥販子。


    “長官,這一袋送你,一天服三顆,當作養身的糖豆嗑,沒啥味,不傷身,但切記不要多吃,吃完再找我拿藥。”曹誌華把一小包藥塞給長官,賊眉鼠眼的像在做賊。


    何定賢本身沒打算收,但對方眼疾手快,又來不及拒絕,隻得把藥丸放進口袋,搖搖頭:“我也用不上。”


    曹誌華忙點頭:“是是是。”


    他習以為常了。


    每個長官第一次都是這樣的,然後,過小半月又要來索賄。


    何定賢突然問道:“真的沒有副作用?”


    “中藥能有什麽副作用?頂多是用幾個月再停兩個,給身體排排毒,年紀越大的越不能依賴,不是吃藥的副作用,是幹那事本身就有點傷身。”曹誌華解釋道。


    “這藥這麽好,幹嘛不拿去賣,來什麽做警察?”何定賢感覺將來賣“腎寶”也是起好買賣。


    曹誌華卻苦笑:“何sir,大清的時候,我們家靠賞賜、醫館就大富大貴,賣什麽補腎藥,說出去都丟人。後來家道中落,也是到了亂世,誰還在乎補不補腎,填飽肚子就好。”


    “在那年頭想要做生意,隻能把方子送給外人糟蹋,說不定還惹禍上身,所以,老祖宗連醫館都不開,直接讓我們種地去了。”


    “後來,靠著變賣田產,湊了點錢跑到港島,躲在長洲島,近幾年全世界都安分下來,家裏人才想著靠老秘方混口飯吃。不過,祖上醫術是沒繼承了,那玩意要天賦,就留了幾道方子可以用,族中長輩看在我是大房長孫的份上,湊了錢把我送進警隊,就是指望我能有身官皮,以後關照關照家裏的藥鋪。”


    何定賢笑了:“原來還是打算賣藥,就算怕僅剩的幾個方子給人奪了,先讓你考警察,再慢慢做是不是?”


    曹誌華點點頭:“是。”


    何定賢很理解曹家的想法,因為,不管家裏有多少秘方,具有商業開發潛力的極其有限,一旦做成商品麵世,大受歡迎,沒有足夠的權利保護確實很容易給人搶走。


    戰亂時期給軍閥搶走、收走的秘方,數不勝數,很多最後化為公有,變成國營藥企的拳頭產品。


    明眼人都看得出“腎寶”有多大市場,所以,就算隻開一家小店,曹家也不敢冒險。從曹家的發展來看,家族是很懂得生存智慧的,不愧是有出過禦醫的家庭,不僅有醫術,還懂得政治時局。


    港島藥品一向也是南洋的熱銷貨,像“虎標萬金油”,神盾海狗丸”都是撈金大戶,各類小方子,中成藥也十分搶手,治口臭的,治鼻炎,治咳嗽,滋陰壯陽其實在大逃港的浪潮中,也導致很多內地名方流入港島,後世又反進內地市場,備受好評。


    這時曹誌華小心翼翼的道:“何sir,你是不是想要投資我們家生意?”


    何定賢笑道:“不願意?”


    “當然願意!”曹誌華腦筋轉的極快:“何sir,你又是我的上司,又是大老板,你想要投資藥鋪,家族長輩肯定會同意,畢竟我們家現在沒什麽錢,嘿嘿嘿”


    他撓撓頭。


    隻要不是硬搶,而是合作,其實很多生意都有得談。


    但偏偏港島社會混亂,野蠻,喜歡搶的人,遠比喜歡談的人多。


    “我這就是你上司了?”


    何定賢反問道:“我還沒有說要幹什麽呢。”


    曹誌華表情一正,肅聲說道:“隻要能加入重案組,長官叫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


    “腎寶吃多了,果然硬氣!”何定賢輕笑一聲,語氣讚許,站起身拍拍他肩膀:“華仔,我要你留在警校!”


    “啊?”


    曹誌華表情一愣。


    何定賢開誠布公與他道:“其實,我在警校是在挑選臥底,但本次臥底行動的目標便是警校,警校內部貪汙腐敗,收錢賣位置的事件屢禁不絕。”


    “重案組正與警隊反貪室進行一場聯合行動,旨在將警校內部貪腐挖除,本次特意來警校選臥底,便是因為警校生最理解現在的警校。”


    “也最容易被警校高層所忽略。”


    曹誌華瞪大眼睛,覺得事情十分滑稽,在警校裏挑個人來警校臥底?


    但又超級合理。


    這種燈下黑是正常人能玩出來的?


    旋即,在一番義正嚴辭的表述下,一股正義感油然而生。


    何定賢接著道:“明麵上,我會向警校表示,你不適合本次臥底行動,把你的檔案退迴,但私下,我會在重案組重新為你立一份檔案,明天開始你就是重案組警員!”


    警隊與警校檔案室不同。


    雖然,可以互相借調,但臥底檔案隻掌握在他一個人手裏,絕對不會被發現


    “另外,我會在你訓練期滿時,找關係把你留在警校找個職位幹幹,未來能夠發展到什麽地步,帶迴什麽情報,華仔,全靠你了。”


    曹誌華本身沒有什麽信仰,遇見黑暗會同流合汙,見到光也願意追隨。


    本就是為了吃飽飯的普通人。


    雖然,他一直很受女人歡迎,同時有十幾個女朋友,每個人女朋友都經常給他買禮物,送東西,他也愛答不理的。但是,一想到家族為了湊錢給他考警校,找到貴利借錢,被人譏諷的場景,他心底便覺得憤慨。


    既能加入重案組,又能幹警校,站在正義的一方,傻子都知道怎麽選!


    當然選大腿抱!


    “yes,sir!”曹誌華立正敬禮,大聲喊道,十分正氣淩然的說道:“長官,你就看我的吧!”


    何定賢站起身扯扯他的衣領,鼓勵道:“放心,這個月起,開始領重案組薪水,不僅一分不少,規費還有雙倍。”


    “雖然,在警校臥底不至於有什麽風險,但是臥底始終是臥底,說不定哪一天就給人識破了。”


    “鬼佬們貪汙成風,心狠手辣,一定小心。”


    曹誌華點頭道:“thankyou,sir!”


    “規費和薪水,每個月到東方銀莊去領,記得專門到中環的那一間店,找到大掌櫃邱德更。”何定賢拍拍他肩膀,又道:“我看檔案上,你已經成家了?”


    “沒有結婚,但是有一個仔。”曹誌華十分驕傲,畢竟十八歲就有兒子,多少有點成功。


    何定賢問道:“叫乜名?”


    曹誌華笑道:“曹達華!”


    “不錯,好名字!”何定賢讚歎道:“聽起來就要發達,好好辦事,將來給你升職,把兒子也調進重案組。”


    “我們重案組最喜歡人才。”


    曹誌華憨笑兩聲:“沒問題,那個開店的事.”


    他還挺關心生意的。


    何定賢笑道:“我會派人去找你家裏人聊。”


    “yes,sir!”


    曹誌華立正敬禮。


    何定賢發現子隨父是有道理的,兩代重案組之虎,齊齊收入重案組麾下,重案組要發達啊。


    當他來到廁所裏,驅散正在揍人的學生仔們,更覺得警校與監獄一樣都是出人才的地方,難怪挑臥底都喜歡來警校,不僅是學警們底子清白,更是因為還沒有進入社會,沒有磨平棱角。


    挨揍的四眼仔趴在地上,來迴摸索到一副碎裂的眼鏡,戴迴鼻梁上,抬起頭望向麵前的長官。


    他第一次發現教官原來也會關心學生。


    何定賢則穿著西裝,腳踩皮鞋,手裏拿著文件袋,放低視線:“你叫黎永泉?”


    廁所角落,光線陰暗。


    黎永權看起來傻呆呆的,性格有些孤僻,起身說道:“是。”


    何定賢有些不悅:“怎麽給人揍的鼻青臉腫。”


    黎永泉不講話。


    他再問道:“怎麽迴事!”


    “長官!”


    黎永泉喊道:“我沒有錢交保護費!”


    何定賢這才想起警隊裏原來也要交保護費,隻是前麵兩個人比較吃得開,沒有遇上這種問題,但警隊內因此挨揍的絕對不少,很多家境殷實,乃至於警察世家出身的學生仔,在警校裏就聚成一夥,拉幫結派,收保護費,搶地盤。


    無形中也是種利益網。


    “想不想報仇?”他突然發出奸笑。


    黎永泉握緊拳頭:“想!”


    “加入重案組,替我前往政治部臥底,考不考慮?”何定賢說道:“聽說,政治部正在警校內挑選人才,你懂英文最適合,前兩次怎麽沒被選上?”


    黎永泉道:“前兩次我正在生病住院。”


    何定賢頷首道:“下個月開始,薪水照領,規費雙倍,不過你的檔案要留給政治部,我沒辦法調走,會在警隊內重立一份秘密檔案,需要你的簽字手印。”


    “如果政治部再到警校招人,你一定要盡力選上,如果政治沒有來,畢業後,你要盡力申調到政治部,我會動用資源配合你,如果三年內,你沒有調入政治部,重案組就沒有你的份了。”


    黎永泉愣愣神,垂下目光,眼神裏閃過精芒。


    “是。”


    “長官!”


    他多少猜出前往政治部做臥底具有巨大風險。


    因為,條件太高了。


    何定賢倒也懶得跟一個不愛講話的四眼仔多嘴,在西裝內袋掏出幾張港幣,塞進他的褲兜裏,出聲說道:“拿去交保護費,不要再給人打了。”


    “要報仇,機會給你了,將來自己報,”


    隻有親自動手。


    才叫報仇!


    黎永泉嘴角浮現笑容,竟然帶著陰險之色。


    何定賢倒也不意外,拍拍他肩膀,掉頭便離開廁所。


    黎永泉忘記問長官叫什麽名字,但迴到宿舍,立即就聽到何sir來警校選人的消息,傳聞選中的人在畢業後,有資格直接進入重案組。


    實際上,選中的人已經進入重案組了!


    曹誌華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傻笑,正幻想自己出人頭地,光宗耀祖的場景,突然想起一件事:“掃除警隊的貪汙腐敗?何sir沒有具體說是誰啊!”


    “人是可以打倒的,貪汙腐敗這是能消滅的?我豈不是一輩子都要呆在警校!”


    他翻來覆去,越想越覺得不對,竟然有些失眠。


    何定賢把兩份檔案歸還警校,僅帶著林敬孝一個人的檔案離開,把三個臥底名額全用到社團太浪費,有一個社團太子迴去替警隊迴去接手家業,將來足夠發揮穩定江湖局麵的大作用,反之,派幾個小嘍囉去臥底,猴年馬月才能接觸到權力核心?臥來臥去,打幾個烏蠅都費勁。


    曹誌華在警校臥底,光是靠著資曆熬升職,十幾年後,便等於在警隊係統插了個眼!


    哪個部分來調檔案,誰誰被開除,去哪裏臥底.


    沒有一個能瞞過他。


    要是能混成警校高層,更是具有重大意義。


    黎永泉要是能在政治部成立之初,便考進政治部做事,將來更是在軍情六處插了眼!


    用處之大不言而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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