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東莞籍工人放下手中的活,立即聚攏向出事的地方,帶頭兩人互相使著眼色,其中一人喊道:“怎麽死的!”


    “放我們看看!”


    工地死人實則是件平常事,立信置業裏管理層是以廣府人為主,工人有潮汕、東莞、五邑,魚龍混雜。


    因為,在商業地產剛剛開始發展的年代,懂得工程的人少,有施工經驗的更少。


    唯有在鬼佬工程公司打過工的華人,才有充足的施工經驗,而工人們早早按照鄉籍抱團,形成一個個小團體,帶頭者叫作“班主”,有威望可以帶走手下的工人,工人的薪水也都是先發到班主手裏,再由班主交給工人……某種程度上講,班主才是工人的老板,地產公司隻是班主的老板……


    班主也有替工人們爭取薪資,賠償的職責,


    所以,地產公司在麵對工人時相對比較弱勢,加之立信置業剛剛成立,大批工人都是從鬼佬公司挖來。


    徙置大廈又不是一個小工程,各類標準訂的很高,立信置業想要通過工程培養施工團隊,班主們也想狠狠敲立信置業一筆,很多條件提前都已經談好,但架不住有人從中作梗。


    一位監理當即讓手底下的幾個廣府班主帶人上來,攔住麵前的二十多號東莞人,上前講和:“阿偉,工地上常常會死人,出來揾水,哪兒有不冒險的,大老板會照價賠償就好。”


    東莞工人的帶頭班主阿偉卻當掉監理遞來的煙,叫囂道:“什麽是照價賠償?”


    “人命是可以論錢的嗎!剛剛東莞佬怎麽死的?好好一個人怎麽會跳下去呢?有沒有人看見!”


    一個廣府班主麵色不悅,挺身而出:“阿維,你發什麽瘋?媽的,你們東莞人命貴,大老板賠不起是吧?”


    現場監理也皺眉道:“有話好說,要多少錢?”


    他深知很多班主喜歡削死人錢,就是在工地死傷工人的賠償金裏分一份,有良心的會向老板多敲點,沒良心的爭都不爭,直接抽水,餘下的再寄給工人家人,反倒是活著的傷者沒人抽水。


    阿偉卻指著監理鼻子:“你什麽意思?我來揩伱油嗎!那可是一條人命!為公司辦事,死了不用賠呀!你比鬼佬還鬼啊!”


    監理冷聲道:“多少錢?”


    “五萬塊!”


    “否則,東莞佬晚上做鬼都來找你!”阿偉咧開嘴,露出一口大黃牙,語氣有些得意。


    監理頓時冷臉,厲聲道:“之前合同談好的五千塊,轉眼就變五萬,我阿偉晚上該去找你才對。”


    “媽的,你當我們東莞人好欺負啊!”阿偉罵道。


    監理給三個廣府班的班主打個眼色,三個班主都迴頭同兄弟們努努嘴,六十多個廣府工人不約而同默默散開,手裏都接到兄弟遞來的鐵棍,後邊的潮汕工人也都察覺到局勢不妙,退到一個角落暫時停工,順手拿了點棍子,板磚之類的東西防身,二十餘名東莞工人也四處尋找趁手家夥,有人叫道:“偉哥!”


    “我看到東莞佬是給人推下去的,就是監理推的!”


    阿偉頓時表情驟變,獰聲道:“廣府看我們東莞人不順眼,不僅要把我們趕出工地,還殺我們的同鄉不肯賠錢,兄弟們,幹他們!”


    “幹他們!”


    二十多名東莞工人一掃之前的低眉順眼,似乎像早有預謀般,舉起武器,氣勢十足的衝向廣府人。


    阿偉則一個箭步快衝上前,抓住公司監理的肩膀,在腰間掏出一把短匕:“噗噗噗。”


    又快又狠的連紮五刀小腹,緊接著將監理推倒在地,當監理倒在碎石遍地的工地時,瞪大眼睛,還不敢相信東莞人說動手就手,而本就雜亂危險的工地上,轉眼間就變得兵荒馬亂,廣府人和東莞人打成一團,本來東莞人勢單力薄,應該很快就會人衝散,但自從監理被殺之後,廣府人心中震恐,氣勢大落,同時,東莞人組織嚴密,不少人還有刀刃在身,十幾分鍾內,連殺廣府人三四個,隨後將廣府人衝散,在工地四處追打。


    潮汕工人沒有參與兩幫之間的鬥爭,但卻已派人出去尋找巡警,自屋村仔鬧事之後,常有巡警在工地附近巡邏,就連便衣組都有,很快就有一隊手持藤牌,將警棍搭在肩頭的軍裝抵達現場,五十名軍裝警察好整以暇,列隊行進,噠噠噠,光是氣勢就使現場工人們齊齊停手。


    雷洛推開車門,走下一輛寶馬車,叼著一支香煙,抬抬手,踏入工地,口中緩緩吐出香煙,下令道:“幹他們!”


    “yes,sir!”軍裝警長收到命令,舉手狠狠一揮:“做事!”


    “嘩!”軍裝警舉高藤牌,大步踏出,在工地馬上掀起一陣濃煙,五人一隊,頓時分散出擊,將在場試圖逃跑,抵抗的工人,不論鄉籍,全部甩下警棍,狠狠打倒在地。


    顏雄站在雷洛身旁,出聲講道:“洛哥,等會賢哥會來。”


    “好。”


    雷洛點點頭,望著現場混亂的場景,輕鬆一笑:“我先替他打掃一下蟑螂。”


    有一名工人試圖翻過圍欄跑走,在外圍戒備的刑警隊舉槍就打:“嘭!”


    一聲槍聲迴蕩天空。


    何定賢踏著皮靴,身著黑色風衣,叼著煙鬥來到馬路前,望向忙著扭送罪犯的警員們,心中一沉,開口問道:“阿洛,什麽情況?”


    “賢哥。”雷洛站在轎車前,打聲招唿,接著道:“同之前不一樣,工人內部鬧事,看來是出新招了。”


    何定賢頷首道:“死了多少人?”


    “加起來有七個,人不算多,據說有一個是跳工地自殺死的。”雷洛搖搖頭:“身上紮了六個孔,血都滴沒了,也是慘。”


    何定賢輕笑:“東莞工人就是叫這條人命作借口搞事?”


    雷洛道:“是,而且下手狠辣,擺明一開始就要搞大,拉立信置業下水咯。”


    “那個自殺的,是個賴賭鬼,欠了不少高利貸,大概是怕女兒、老婆給人拉去賣,幫人做點事情銷賬。”


    何定賢接過一份資料,一邊看著,一邊歎氣:“他倒是一筆勾銷了,留了一個爛攤子給我們。”


    雷洛講道:“肯定還會鬧,這次隻是剛開始,幾條人命搭進去,越來越好煽動人群了。”


    何定賢出聲道:“霍老板已經打電話給我,說是要停工一個月先。”


    雷洛歎道:“一個月就一個月吧,避避風頭總是好的。”


    “我拒絕了。”何定賢道。


    雷洛表情一愣:“為乜?”


    “因為我也想把事情搞大,搞的越大越好。”何定賢舉手抬抬雷洛的肩膀,目光深邃,意味深長的道:“到時候,願不願意撐我?”


    雷洛曬笑:“九龍塘人手不多,探員八十,軍裝一百多,隨你用嘍。”


    “多謝。”何定賢再拍拍他肩膀,出聲道:“那就這樣,工地上有什麽先替我頂著,顏雄、阿樂會馬上趕來,這件事情要是辦的好,你我就發達了。”


    雷洛若無其事的點點頭,他下意識覺得事情辦好,是指能搭上霍老板的關係,將來肯定會有好處不假。


    不過,有好處是因為他身為探長,又不是霍老板提攜,頂多給一點錢咯,難道霍老板能升他做華探長啊?


    但霍老板能夠幫手賢哥的生意倒沒錯,賢哥發達肯定會分他一份,怎麽樣也不會白幹。


    雖然,他不知道管理副處長提起申請“重案組”被否決的消息,但是,何定賢在出發前卻正在同葛白聊天。


    如果置業公司安分守己,他也找不到機會,可港島置業選擇繼續搞事情,何定賢就準備拿港島置業開刀了。


    何定賢鬥不過港島置業沒錯,可在警隊鬥爭的背景下,整個“官府派”都在撐他,能不能同港島置業鬥一鬥?


    同時,潮汕商會,廣府幫也在撐他,既能解決霍老板的麻煩,又能向警隊高層展現能力,就算要手染鮮血,該下狠手也得下。因為,撲街仔們都是拿了英鎊的,既然拿了英鎊就不算無辜,賺不該賺的錢,出來行,路是自己選的。


    不過,在動手前,他要盡量爭取到九龍區所有潮汕探長的支持,光靠旺角區便衣加軍裝一百四十幾號人,媽的,手上籌碼不夠啊!


    因為,他是打算鎮壓暴動,而不是打算搞屠殺,到時候槍肯定要盡量少開,大部分人都得換軍裝上場,那麽一兩百號就會捉襟見肘,鬼佬要打算在屋村人拉人,撒十幾萬下去,幾千人都拉得起來,何況工地上已經有血仇,廣府幫和東莞幫在屋村裏都有同鄉,相互間絕對不會再留手。


    雷洛帶人迴到九龍塘差館,連抓迴來的爛仔都沒安排好,一名夥計就上前說道:“洛哥,統叔叫你去一趟。”


    “知道了。”雷洛答完,還用手指向一人:“這個人誰來保都不能放,帶頭械鬥,還捅死人。”


    隨後,他快走走迴二樓,來到走廊盡頭的總華探長辦公室門,叩門喊道:“統叔。”


    “進來。”


    雷洛推開門進入辦公室,正好見陳統泡完一杯茶,替他端在茶幾上,出聲道:“阿洛,同你說件要緊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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