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越來越冷,學生們早上變得越來越不準時。張江的辦公室就正對著教學樓,學校每天早上八點開始第一節課,她會在七點半的時候到辦公室燒壺水,再泡點茶葉裝到水壺裏,她怕被學生看到後調侃她提前過養老生活,於是特意買了個粉色蝴蝶花紋的保溫壺,正好配她那件粉色係的羊絨衫。

    有課的時候張江會在八點準時出現在教室門口,沒課的時候她也會捧著水壺站到窗台前張望樓底,看那花枝招展的女生不急不慢地踏著鈴聲上樓,再過幾分鍾,便能看到遲到的男生咬著半個包子從樓層夾角的視線裏一閃而過。自然,也總有那麽些個自己能叫出名字的。

    有時候她會想,要是童琛琛能出現在自己視線裏,該是件多麽幸運的事情。她飲著熱茶,天空總是湛藍的,候鳥成群結隊地從頭頂飛過,有的時候想念就在那麽一瞬間,一恍惚。身後,辦公桌逐漸凋零的紅玫瑰像極了這個季節。

    “叮咚—。”手機一聲震動。

    ————江,晚上八點,hero酒吧,?

    ————好啊。

    張江微笑地迴複這個備注是“黃色狐狸”的人。發送短信的時候,她不經意瞥到瓶子裏那支玫瑰,瑩瑩目光微微地顫動著。

    時間一直以說不清楚的速度逐漸爬行,說不清楚的平淡,道不出的色彩。

    重複了無數次的動作,再抬頭望見窗外的時候,學生們都穿上了厚厚的羽絨服,冬天也已經很深了。地麵的積雪融化了一半。早起是很痛苦的事,但是張江早已習以為常,每個星期一都會換上”黃色狐狸”送來的紅色玫瑰,然後插在辦公室的水晶花瓶裏,以一個星期的周期,看著它慢慢敗去。

    現在每次跟童琛琛聊天的時候,她都會羨慕地球另一端的正午驕陽,而童琛琛也一定會露出大長腿向張江展示新買的絲襪跟短裙是如何得漂亮。

    我真想冬眠過去,永遠不再跟這丫頭聊天。

    這是張江入冬以來出現得最多的想法,不同的是,有一個人已經將這種想法大概付出實踐了。

    這個人就是何立言,上課百分之八十的時間都是趴著的,即使不睡覺時候也是雙目呆滯地盯著前方黑板,跟他說一句話之前得先用胳膊頂一頂他,然後他會半眯著眼睛大言不慚地跟對方說:認真上課!

    何立言出現這種情況的直接原因就是不久前的某一天,在電腦某個不起眼的“收藏夾”裏看到了不知何時收藏的學習資料,那時候他一拍腦袋,“我還聽啥課呀!”仿佛已經擁有了全部,最終,這種“困意”傳染了所有男生。

    唯有一個例外,喬天。因為無論何時,他都是端端正正地坐在教室裏,即便是最後排,沒多久,陸赫發現了其中的端倪,單安謐。一個很久沒有出現在大家視野裏的女生,以前童琛琛帶著一起她打遊戲,現在童琛琛“單飛”後便再無交集,除了同社團的喬天。

    下學期始便是大學最後年的實習年。在大三的最後一年,包括喬天跟單安謐在內的所有大三學生已經自覺退出社團,全力準備期末考。

    如同高考一般,選擇哪家醫院或者企業實習,若是學校安排的,則需填誌願,最後以大三兩學年的期末考成績排名來分配名額。藥學專業的實習點是學校安排的省內各市醫院,n大不允許自聯實習地,所以為了在家鄉的市裏實習,大家在臨近期末的時候都格外認真,除了男生們。

    曆來男生因為實習醫院男生宿舍床位數的緣故都沒有選擇權,憑著“反正都是哪家醫院男生宿舍有空床,學校就會安排我們去哪。”的理由,即使這時候,男生們的目標依舊隻是獲得學分的及格線。

    對於喬天的認真勁兒,何立言一眾還是相當佩服的。喬天說,單安謐會到s市實習,經管係的實習製度不像醫學係那般令人惡心抓狂,所以單安謐說能自聯去s市就一定是了。之於醫學係,s市區有三家重點醫院,乃曆屆“兵家必爭之地”,以狼多肉少來詮釋再為不過。

    何立言問喬天,你們又沒在一起,幹嘛這麽執著?喬天迴答他:反正我老家也沒有實習醫院,反正要在其他市就去她那囉,近水樓台先得月嘛。

    雖然說起來就是為了個女人,可是人家至少有動力,有目標,有時侯,何立言真的很佩服喬天,他敢想,敢做,敢於追求。再看自己,已然隨波逐流之態。

    很快就到了寒假。

    這可能是人生中最後一個寒假,實習等於上班,無論公司還是醫院,都是沒有寒假一說的。在這個寒冷的假期裏,何立言並沒有選擇去哪裏兼職,而是每天躺在家裏,等待春節,等待開學。

    父親沒有管他,他眼中的兒子已經長大了。

    吃飯的時候他問何立言:“準備哪裏實習?”

    何立言沒有想便答道:“看學校安排。”

    “談對象了麽?”

    “沒。”

    “有什麽打算?”

    “什麽?”

    “實習時候找麽?還是我托人給相個。”

    “等先畢業吧。”

    何立言可沒想到父親會突然聊起這個話題,但是並不驚訝。

    “爸,你希望我以後在哪工作?”

    “醫院,穩定點。”

    “那哪個城市?”

    “隨你,娶媳婦的錢我給你準備。”

    “我自己也能掙。”

    父親抬頭朝他笑了笑,這倔脾氣還真是遺傳的。這麽多年來,他一直為自己當年的無能而自責,從孩子的出生,到妻子的離去。如果當年自己能多掙點,便能送妻子去更好的醫院治療,很有可能現在一起吃飯的是三個人。他拚命地掙錢,唯希望逐漸去彌補。

    父親的工地離家二十裏,每天五點起床騎車去工地,晚上七點迴家。何立言就在家裏玩玩遊戲看看書再寫寫小說,然後在父親到家前準備好晚飯,再用微波爐熱一碗他最好的黃酒。

    簡單的生活裏,何立言不愛黃酒,有時買瓶啤酒陪父親喝一點,一涼一暖,整個冬季裏彌散著幽幽的酒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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