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退伍的那年,跟我娘說了,要娶劉萍。


    可是我娘不知道從哪裏聽說了,說當過兵的女人生不出來孩子,哭著鬧著讓我跟劉萍分手,還說除非她死,不然她不可能讓劉萍進門。


    跟劉萍說清楚的時候,她眼裏的悲傷實質化到快要溢出來,我狠心不去看她,轉身去跟我娘安排的那個女人相親。


    聽人說我娘給我找的那個對象很賢惠,家裏家外一把抓,特別能幹,看身材還很好生養。


    我當時覺得如果不是劉萍,那是誰也無所謂了,我娘喜歡就好。


    相親第二天,媒人就來我家告訴我們,說人家姑娘對我很滿意,問我們家怎麽說。


    我娘立馬就說:“滿意!滿意的很!就是這個見麵禮他嬸兒,你可得給我們好好談一下。”


    “人家姑娘爹娘說了,給個十幾二十幾的意思一下就行,他們又不是賣女兒,你們對他閨女好就成。”


    幾句話的功夫,我的婚事就這樣敲定了下來。


    敲定下來之後,就開始挑結婚辦酒的日子,我娘也不知道怎麽想的,特意去劉萍家喊了她來喝酒。


    我聽人說,她跑到劉萍家說了些有的沒的,說什麽都是戰友,我結婚她總不能不來吧?


    反正我也早已經心如死灰了,沒有再多說什麽,隻是讓我娘以後不要再去打擾劉萍。


    我沒想到的是,劉萍到底沒來喝我的結婚酒,她那天跟村裏那個身體一直不太好,三十好幾都娶不到媳婦兒的張大哥去打了結婚證。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感覺眼前灰蒙蒙的一片,劉萍她……


    從那時起,我便短暫的對劉萍斷了念想,在家裏待了一段時間,我媳婦兒我隻在辦結婚酒的那天晚上跟她睡了,之後就一直起不來。


    我不知道是身體的原因,還是心理的原因。


    一個月之後陪她迴娘家去送節,我不小心聽到她跟她娘說我不行。


    為了緩解尷尬,我找上了以前的老戰友,把我弄進了縣城裏的運輸隊,挺賺錢的隊伍,同時也伴隨著危機。


    出去跑了一趟,再迴家發現我媳婦懷孕了。


    我娘說,她現在就是死了也能閉上眼睛了。


    我也沒想到,隻那一次,我媳婦就能懷上,之後為了那個家,我拚命努力地做事賺錢。


    每次從外頭迴來都會給她帶些補身體的好東西,還有做新衣服的布,織毛衣的毛線,做棉衣的棉花,隻要能用的上的,或是她讓我帶的,我都會往家裏弄。


    那幾年我的身體哪兒哪兒都好,就是麵對我媳婦兒的時候,似乎就喪失了那種功能。


    出於道德感,我也沒找其他女人試過,我努力過想給我媳婦一個完整的夫妻生活。


    可是無論我怎麽努力,老二就是不爭氣。


    她讓娘家找了許多偏方給我吃,我都配合著吃了下去,隻是絲毫不見起色。


    兒子五歲的時候,我娘身體越來越差,沒多久就去世了,我這才知道,她逼著我娶別人做老婆,就是怕在自己死之前看不到我的孩子出世。


    怎麽說呢,原本還有一些恨她的,突然就不恨了,我娶了別人,劉萍也嫁給了別人,我早該釋懷的。


    我娘走了沒多久,我的身體突然間又可以了,我媳婦兒總覺得是偏方起作用了,這段時間我們的夫妻生活很是和諧,我也沒有多去想以前的事情。


    我運輸隊的工作還在繼續,出去短途的話可能兩三個月就能迴來,要是長途估計得半年左右。


    每次出門我媳婦兒都會為我準備好路上能用得到的東西。


    那次出去短途轉長途,連著接的話能多給不少錢,我那時候咬咬牙就接了,隻迴家住了一晚上,什麽也沒幹,第二天又繼續跑運輸去了。


    結果等我那趟運輸跑完,迴來的時候大家就又都恭喜我,說我媳婦懷孕了。


    我裝作臉上很高興的樣子,實則心裏萬分悲痛,為了家裏的日子過得更好,我沒日沒夜的跑運輸,結果我媳婦兒就給了我一份這樣的迴報。


    雖然心裏很難受,我還是盡可能的讓自己冷靜下來,萬一我媳婦兒不是自願的呢?她說不定是身不由己,畢竟家裏我走了以後,就剩她跟年事已高的爺爺在家。


    說不定是真的碰到了什麽不公平的事情。


    迴到家的時候,我媳婦兒正挺著肚子在做飯。


    看到我她臉色煞白,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笑著衝我迎了過來,“他爹你迴來了。”


    我擠出一個笑來,輕聲問她:“誰的?”


    “你、你、你說啥呢?當然是你的,你之前迴來的那天晚上……”


    “我是累,不是喝醉了,那天晚上我有沒有要你我自己能不清楚?”我迴來時關上了門,這時候質問也是盡量壓低了聲音。


    她低著頭,一言不發,我再問就掉眼淚,一個勁的搖著頭哭,關於肚子裏孩子的事她是一句話也不說。


    “好,你不說,是吧?從現在開始,我就不出門了,我一定會查清楚,你肚子裏的孩子到底是誰的種。”


    一句話,我把運輸隊的工作轉讓給了別的退伍戰友,他給錢給我,我沒要,大家條件都不是很好,我做了那麽久的運輸,也賺了不少。


    知道我真的不出去了,我媳婦慌了,她跟我說:“你不出去,哪裏來的錢養家?難道要讓我跟孩子跟著你吃苦嗎?”


    我當時氣上頭了,幾乎不管不顧,我跟她說如果被我知道那個男人是誰,那就不是簡單的跟著我吃苦了,她肚子裏的男人下去,我進去。


    從我說完那句話,她就心神不寧的一直走來走去。


    我對她實在沒有什麽好臉色,直接就跟她說:“要麽咱倆離婚,你去跟他過,這個孩子我不承認是我的,要麽這個孩子你不要,以後跟他斷了,我們還跟以前一樣過,我不出去工作了,就在家守著你跟孩子,上工賺工分。”


    “上工?你去上工一年到頭能賺幾個錢?”她吼的歇斯底裏,“兒子現在大了,每天吃多少飯你知不知道?你去上工能養得起他?”


    爺爺聽著聲音走了出來,前麵說的他沒聽到,隻說讓我們好好商量,說我媳婦還懷著孕,讓我別氣著她。


    我氣著她?


    她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就是知道爺爺要臉麵,我也要臉麵,我是斷不會把她偷漢子的事情說出去的。


    就算她真的選擇離婚跟了那個男人,我也不會在外頭多說什麽。


    爺爺出來勸了幾句,見我不說話,又說家和萬事興,讓我多讓著她。


    我還能怎麽讓?讓到她把孩子生下來?讓到給她偷的那個漢子養孩子?我不可能那麽窩囊!


    在家裏待了一個月的時間,我弄清楚了我媳婦肚子裏的孩子是誰的,是那個快要迴城的男知青。


    我媳婦兒居然信了他說迴城一定會帶上她的鬼話,我帶著她親眼看著那個男人頭也不迴的上了火車。


    她當時哭的肝腸寸斷,說要打掉孩子以後好好跟我過日子。


    我歎了口氣,願意好好過日子,我也就不多說什麽了,畢竟她這麽多年照顧爺爺,照顧兒子也很辛苦。


    帶她去了衛生院,衛生院裏的醫護人員一臉看垃圾男人的眼神看著我,我都忍了下來。


    接診的醫生說孩子不能打,打了之後輕的可能再也不能生,重的話會有生命危險。


    我鐵青著臉把我媳婦兒帶迴家,默認了她把這個孩子生下來,孕婦所需要的營養我一點都不少全買給她。


    家務活我也承擔了起來,爺爺說不能讓媳婦累到。


    她懷孕的那段時間,我對她無微不至的照顧,她也心生悔意,多次發誓以後一定跟我好好過日子。


    那段時間我在照顧她之餘,每天早出晚歸的上工,中午還要迴來給她做飯,友愛鄉親,團結鄰裏,終於在下一次大隊長競選的時候,我被選上了。


    選票結果出來之後,爺爺卻一直很不高興,迴到家裏,他說劉萍的選票隻比我低一票。


    他讓我好好想想,為什麽劉萍不靠著家族的支撐,都能跟我打的旗鼓相當,那是純屬是人格的魅力。


    現在劉萍當選了婦聯主任,爺爺讓我跟她好好學習,處理事務的時候多聽聽她的意見。


    我都一一應下了。


    沒多久,我媳婦兒生下來了一個女孩,我鬆了一口氣,到底給別人養女孩兒會比養男孩兒讓我心裏輕鬆很多吧。


    從那個女孩出生之後,我就一直沒管她,我想的是,反正有她媽媽在,再怎麽樣也不會委屈了她。


    就這樣,這個女孩在我家長到了七歲,我都沒有多看她一眼。


    直到堂弟裴遠征退伍,他找了個知青媳婦,在家裏弄了個小學堂跟我報備了一下說以後不去上工。


    我就動了送家裏小孩兒也去他那裏讀書的心思,兒子年紀已經大了,我平日裏也教了他一些字和算數,那個女孩卻是從來沒有教過的。


    算了,就當積德好了,送她念書,供她學習,以後等她到了年紀,就不再管她。


    哪知女孩剛被我送過去一天,我就被教育了。


    原來她每天都活在我媳婦兒的打罵中嗎?我有些恍惚,那個女孩兒雖然不是我的親生女兒,但是也是從她肚子裏爬出來的呀,她怎麽就能那麽狠心呢?


    在弟妹一聲聲的痛斥下,我抱著頭,痛苦的把事情的真相說了出來,這麽多年了,第一次把我曾經當了綠毛烏龜的事告訴了別人。


    其實這一刻我是能感知到我的卑劣的,我隻是希望有一個人能跟我一起痛斥他們的不道德,然後再對我一直無視那個孩子表示理解,甚至對我一直養著她誇讚我的道德。


    可是他們夫妻兩個都沒有。


    弟妹在安慰了我之後,依舊嚴肅的表示,我這種行為是扼殺了一個孩子的一生,要麽我就忍下所有正常教養她,要麽我就幹脆跟我媳婦離婚。


    她反問我一句話,難道我沒有離婚不就是默認下了這個孩子嗎?認下了又不對她負責,這比直接丟棄她還讓人更不齒。


    她說我的這種報複手段未免也太不男人了。


    我心裏很難受,因為我也是不想的,我一直不知道孩子是這樣的處境,我以為我媳婦兒這麽多年一直勤勤懇懇操持家務。


    卻沒想到居然是一個不滿十歲的孩子承受下了所有。


    迴家之後,我當即跟我媳婦兒提出了離婚。


    她哭喊著質問我為什麽,是不是外頭有人了,是不是又跟劉萍舊情複燃了。


    這麽多年,我們倆隻要一有一點什麽小矛盾,她立馬就懷疑我是不是跟劉萍又有些什麽了。


    天地良心,決定跟她好好過日子之後,我跟劉萍除了工作上的事,再沒有其他接觸,她掰扯劉萍,估計也是真以為能戳到我的痛處,覺得她的出軌能和我跟劉萍的事抵消。


    她不知道的是,她每提一次我跟劉萍的事,我都會更加的憤怒。


    我跟劉萍在一個大隊工作,每天除了工作的事情,再沒有說過一點其他的,她呢?在我外出跑運輸幾個月的時間裏,就跟男知青連孩子都搞出來了,還對外說是我的孩子。


    這一次不管她提什麽都沒有用了。


    弟妹說的沒錯,我其實是個卑劣的人,我早就想跟她離婚了,我隻是想報複她的出軌而已。


    以前沒有人指出來,我也就隨便她了,反正都已經一把年紀了,孩子我也有了,也就是搭夥過日子的事。


    真要說的話,當了這麽多年的大隊長,哪家男人頭上戴了綠帽子,我心裏是門兒清的,隻不過一直沒有說出來罷了。


    我也就覺得我頭上那點綠不算什麽了。


    打離婚證的時候,我把女孩兒也帶了過去,明確表示,女孩我不要,又收到了登記處的幹事,鄙夷的視線。


    他大概以為我是重男輕女吧,男孩兒要,女孩兒不要,隨便了,我現在也不是那麽在意別人的視線了。


    離婚之後我本來打算自己直接迴家,前妻跟那個女孩兒,我一個都不想管,這麽多年的憋屈,在這一刻,感覺總算是洗淨了。


    騎著自行車到了鄉間的小路上,我腦海裏突然就浮現了女孩兒手臂上被打的痕跡。


    我突然停下了自行車,掄起手臂給了自己兩個耳巴子,然後調轉方向,又往公社的方向騎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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