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綏知道為何永昭帝會這麽做,這其實是半令的用心良苦。

    汪印剛剛抵達望淵的時候,就已經給她送來書信,說過國朝奪迴雲州五城之後,他打算怎麽做。

    那個時候,雖然他還不知道大雍有什麽樣的安排,但隱約料到不會是好事。

    他曾會葉綏說過,如果用他能夠換迴雲州,他也還是願意的。

    真正的局勢與他們當初所設想的並不一樣,雲州不是換迴來的,而是奪迴來的。

    其中,半令居功至偉。

    這天大的功勞,本可以換天大的榮譽,但這是旁人而不是汪印。

    在奪迴雲州之後,汪印再次給葉綏送來了書信,所說的便是前去大雍的決定,卻什麽說什麽原因。

    他雖則不說,但是葉綏都知道了。

    葉綏知道了汪印兩輩子,又與他相知相愛了這將近十年,比世上任何一個人都要了解汪印。

    她雖然沒有親眼看到汪印領著緹騎一往無前的樣子,但是宋定邊所想到的原因,她都想到了。

    她知道半令這麽做,是為了讓國朝平息後續了;她知道半令這麽做,是為了秘密前去大雍營救大雍暗探;

    她更知道,半令這樣自毀聲名,是為了保護其他人:雲兒,姐姐,乃至她的父兄。——宋定邊所沒有想到的,她也想到了。

    半令此舉,既是為了國朝大忠,也是為了個人小情。

    因為有了她,過去總是被人暗中恥笑“無親無故、無妻無子”的半令,也有著尋常人的牽掛。

    過去的半令是永昭帝手中的一把刀,現在的半令成為了一個人。

    “真好,真好。”葉綏喃喃道,嘴角翹了起來,眼淚卻簌簌落下。

    趙奉立在一旁,看著葉綏的眼淚,還以為她擔憂傷心至極,嘴巴張合了無數次,才幹巴巴地說道:“夫人,督主他吉人天相,一定會沒事的。”

    此話他說得無比心虛,因為說得他自己都不相信!

    雲州已經翻天了,督主大人不知所蹤,“一定會沒事”也隻是自我安慰而已。

    在朝中許多官員看來,汪印已經叛國,已經逃往大雍了,這怎麽可能沒事呢?

    但是看著眼前的督主夫人,趙奉生怕其傷心憂懷,不得不捂著良心這樣說。

    葉綏點了點頭,漸漸止住了眼淚,道:“多謝長史大人吉言,我……我也相信他會沒事的。”

    她篤定他一定會沒事,她的相公,大安的緹事廠督主,一定會平安無事!

    “……”趙奉默了默,一時不知道該怎麽接話。

    他隻是想安慰督主夫人而已,但是督主夫人那麽篤定,這就讓他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過,現在皇上對二十一殿下很好,葉都尉也升職了,夫人可以稍稍寬心。”趙奉繼續說道。

    這對督主夫人來說都是好事,能讓其寬懷一些吧。

    葉綏用帕子印了印眼淚,道:“這的確是好事。”

    她語氣過於平淡了,平淡得這好像不是最為牽掛的兄姐,倒有點像陌生人了。

    趙奉翕動嘴唇,想了想,還是沒有開口。

    罷了罷了,或許夫人還在擔心著督主,這些消息也不算什麽好消息了。

    他卻不知道,在他離開之後,葉綏朝空中淡淡吩咐了一聲:“王白,我有一事吩咐你,你能做到嗎?”

    王白立刻現身,彎腰恭敬地說道:“請夫人吩咐。”

    隻要是夫人吩咐的,他和所有暗衛都會竭盡所能,乃至不惜一切。

    廠公將他們留在了夫人身邊,就是要他們為夫人所用——廠公說,夫人的命令比本座的命令更為重要。

    王白現身之後,葉綏卻沉默了。良久良久,她才這樣吩咐道:“你想辦法讓人告訴兄長一聲,就說大人和我都平安。”

    其他事情她都瞞著兄姐,唯有這安危,她不舍得親人掛懷。

    哥哥知道了,那麽宮中的姐姐也就知道了。

    “是,夫人!”王白立刻應道,心中卻有些疑惑。

    隻是這樣?夫人就問他可能辦到?這樣的小事,必定能辦到!

    夫人這麽問,不太妥……

    王白沒有立刻隱匿起來,而是繼續彎腰等待著。他總覺得,葉綏還有話語沒有說出來。

    果然,葉綏又再開口了,這一次說得很慢很慢,幾乎是一字一頓地說道:“王白,我想前往大雍,你們可能護我平安?”

    葉綏這話剛落,王白便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氣。

    空氣中同樣有幾絲顫動,隨即另外幾個暗衛也忍不住顯露了身形,朝葉綏彎腰道:“夫人。”

    “夫人”之後呢?王白沉默了,這幾個暗衛當然也不會出聲。

    他們能說什麽呢?說廠公讓夫人留在京兆的,夫人不能前去大雍冒險?還是說屬下帶著夫人前往?

    王白神情肅穆,一顆心高高提了起來,可謂全神戒備,如同有最強大的敵人襲擊一樣。

    “夫人,請恕屬下多言:夫人為何要前去大雍呢?”王白開口問道。

    夫人當初沒有跟隨廠公前去大雍,那就代表著夫人是讚同了廠公的做法,留在京兆保平安的。

    現在夫人這麽說,顯然是改變了主意。

    作為屬下,他本應該第一時間領命行事,但正是作為屬下,王白不得不問這麽一句。

    因為廠公在說出“夫人的命令比本座的命令更為重要”之後,還說了一句:“夫人的安危,比夫人的命令更為重要。”

    他和其他暗衛最主要的責任,便是保護好夫人、確保夫人安全。

    王白相信,廠公說這些話的時候,必定是想起了當初夫人設計將暗衛調走、故意落入賢妃圈套的事。

    此時此刻,他同樣想起了此事,不由得如臨大敵。

    他跟在夫人身邊這麽多年,很清楚夫人有多麽大的本事——如果夫人想調走他們,就一定能夠做到。

    他和暗衛上次已經失誤過一次了,這一次絕不能再失誤了!

    但……夫人既然已經起了這個決定,王白實在沒有把握能夠說服夫人。

    葉綏看著王白,又看了看其餘幾名暗衛,良久良久,才說了一句話。

    “我想去到他身邊。”

    她活了兩輩子,才能夠和他在一起,又經曆了那麽多磨難,才成為夫婦,為什麽要和他分開呢?

    不管是平安還是危難,她隻想在他身邊。

    她答應過的事情,她反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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