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責傳旨的,不是旁人,正是裘恩,可見這個旨意的重要。

    裘恩奉著旨意出宮之時,便在宮門外見到了汪印。

    他眸光閃了閃,因為手捧著聖旨,他並沒有彎腰低頭,而是直視著汪印,恭敬地說道:“督主大人,皇上有旨,還請督主大人立刻迴府接旨。”

    說話間,他緩緩移動著腳步,最後站成了一個腳尖朝內的八字型。

    汪印眉眼低垂,自然是看見了這個腳型。

    腳尖朝內,說明事情不妙,這個旨意定然不是什麽好消息。

    如今阿寧還在皇宮之中,皇上為何會在這個時候下旨?這個旨意是什麽?

    皇上旨意已下,意味著無可更改,不管汪印有什麽樣的猜測,此刻所能做的,便是返迴城西汪府接旨。

    在登上馬車之前,他看了一眼裘恩,見到了其眼中一閃而過的無奈憂慮——裘恩沒能及時送出消息,說明這個旨意來得突然。

    突如其來而不妙,到底是什麽?

    從京兆到城西的距離不短,在返迴汪府的過程中,汪印有無數辦法可以提前知道旨意是什麽,如果他想的話。

    ——可是他不想。

    這個旨意已經出了紫宸殿出了宮,早知道半刻或者遲知道半刻,也改變不了什麽。

    況且,汪印隱隱猜到了這個旨意會是什麽。

    皇上先是讓賢妃傳喚阿寧進宮,接著就是突然下一道旨意,這道旨意不用細想都是有關京兆百姓突然發病一事。

    緹事廠和齊適之所查探到的線索,已經經由韓珠節遞到了禦前,但是卻沒有任何下文。

    皇上什麽表示都沒有,就好像沒有接到過韓珠節的稟告一樣……這其實已經能看出皇上的態度了。

    隻是,沒有想到竟然會這麽快,快得沒有任何緩衝的時間。

    皇上無視韓珠節的調查,就是無視了京郊京兆的真相,說到底,皇上還是不信任他,還是相信這一切責任在於他了。

    並且為此還特地下了旨意,那就不是簡單的問責了,而是一道問罪旨意!

    汪府那輛漆黑的馬車快速而平穩,很快就載著汪印迴到了城西汪府,當汪府做好接旨的準備後,裘恩並護旨侍衛一行也來到了汪府。

    汪印神容淡漠,和往常相比並無任何變化,仿佛這就是一道尋常旨意,畢竟,汪府接到的旨意太多太多了。

    裘恩不敢看向汪印,他徐徐攤開了聖旨,努力穩住聲音道:“緹事廠督主汪印,性頗奸迴,跡非正直,寵待逾分,早踐鈞衡。亮弼之功,未能經邦成務;挾邪之誌,常以罔上麵欺……故奪督主一職,沒汪府資財,以儆效尤!此諭。”

    說到最後,裘恩聲音艱澀,差點宣不出來了。

    早前他在紫宸殿直接領了旨意就立刻出宮了,壓根就沒有打開看的機會,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這個旨意。

    這旨意上的每一個字,都刺著他的眼睛,讓他不忍地闔上眼。

    他知道那些形容都是假的,什麽“性頗奸迴,跡非正直”,廠公雖然領著緹事廠,雖然讓人震懾,但是絕非性子奸邪之人,不然當初就不會救下曲大人一家;

    什麽“寵待逾分,早踐鈞衡”,也絕對沒有這迴事。當年廠公救駕有功,早年剿匪有功,並且極盡所能地削弱了大雍朝的勢力,為國朝解決了心腹大患……

    這些罪詞,壓根就不能用在廠公身上,但卻是明明白白的旨意!

    皇上……不明!

    裘恩握著旨意的手顫抖了起來,滿心悲憤幾乎難以掩飾。——汪府明裏暗裏那些緹騎和暗衛,也都是如此。

    汪府的氣氛,因為這一道旨意驟然壓抑下來,無形的憤恨殺氣交織在一起,讓其餘幾個跟隨而來的內謁者雙腿都在打顫。

    這個時候,汪印伸出手,淡淡地說道:“臣……接旨。”

    果然,他所料的一點都沒有差,這是一道問罪旨意,不管罪名是安砌的還是亂疊的,最後便是奪職、沒收資財。

    奇異的是,汪印心中卻沒有多少起伏。

    細想來,這已經是他第二次被奪職了。如果算上當初他“高升”成為雁西衛大將軍的話,這已經是他第三次被奪走緹事廠督主一職了。

    第一次明升暗貶,皇上本意是將他調出朝廷勢力範圍,不想卻有了雁西衛種種事情;

    第二次被奪職被禁足,幸得有鎮國公等人極力幫忙,最後才得以扭轉局勢;

    那麽這第三次,又會怎麽樣?

    這數次的奪職,都是皇上對他的忌憚和打壓。君君臣臣,作為臣子的他當然應該接旨的,不然就成了抗旨不遵,這是謀逆大罪。

    但是,許多事情有了一次就可了,第二次已是忍了,這第三次……

    皇上不厭,本座都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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