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綏站在一個小小的墳包之前,神情凝哀地插好三柱清香,而後用絲帕仔細緩慢地拭擦著墓碑。

    墓碑很簡單,上麵刻著“羨初之墓”這幾個字。

    小小的墳包、簡單的墓碑,時日長了之後,這裏的痕跡便會消散,沒有人知道這墳主是什麽身份、經曆過什麽。

    不,不用時日長久,現在就沒有多少人知道裏麵埋著誰。

    裏麵的是羨初,上一世陪伴了她一輩子的羨初,這一生剛剛找到便在她懷裏身殞的羨初。

    此刻站在這裏,葉綏腦中想起了羨初的點點滴滴。

    剛剛逃亡至南平城、形容枯槁得如老嫗的羨初;跟在她身邊、處事遊刃有餘的羨初;最後陪著她悠閑坐著,翻看著各家壽禮的羨初……

    她所記得的,都是前一世的羨初。

    至於在她懷裏死去的羨初,卻意外的印象模糊了,隻記得是一張年輕的臉,蒼白而布滿血汙……

    自羨初下葬之後,這還是葉綏第一次來到其墳前。

    “羨初,我說過,定要為你討迴公道的……”葉綏聲音嗚咽,眼眶漸漸泛紅了。

    世家望族勢力重創,尤其是崔、盧這兩家,可謂傾頹了。

    她做到了,讓崔氏付出了代價,為羨初討迴了公道。

    ——可是羨初被埋在了這裏,她怎麽都見不到了!

    汪印安靜地立在墳前,他今日沒有穿鳴蛇服,而是穿著一襲滾邊黑袍,隻在腰間懸了一塊白玉,整個人顯得更為凜冽。

    聽到葉綏的嗚咽,他忍不住上前幾步,伸手攬住了她的肩膀,出言安慰道:“她泉下有知,必不願看見你這樣,莫要傷心。”

    這會兒,汪印略有些慶幸自己陪著小姑娘來上墳了。不然小姑娘這麽傷心,如何是好?

    小姑娘的哭聲,似乎能透到他心裏,讓他的心都揪緊了,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難受。

    他實在不願意看到小姑娘傷心難過……

    他攬住了葉綏的肩頭,小心而笨拙地輕拍起來,就像在哄寵著一個小嬰兒一樣。

    偏偏他神色凜冽,與輕柔的動作實在不符,有種說不出的怪異。

    一下一下的輕拍,帶著他無法言語的心疼安慰,傳到了葉綏心裏,讓她奇異地感受到安寧與熨帖。

    不知為何,她的淚水卻更洶湧了。

    她仰首看著汪印,任由淚水滑落,喃喃道:“大人,我好難過……”

    仿佛小孩子有了依靠一樣,可以將心中的悲痛毫無保留地發泄出來。無須掩藏,無須躲避,隻肆意哭著便是了。

    汪印身子一僵,就像被什麽擊中似的,渾身都有種酥麻的感覺,就連細長的眉眼都有些發直。

    他下意識伸出手去,緩緩拭去她眼角的淚珠。

    淚珠滾燙,沾上他手指的時候,那種酥麻的感覺更甚,還伴隨著滾燙熾熱,讓他的心都熱了起來。

    “莫哭,莫哭。”他低低說道,不住重複著這兩個字。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目光有絲茫然疑惑,然後將手指移到嘴邊,伸出舌頭舔了舔。

    鹹鹹的,熱熱的,小姑娘的眼淚是這種滋味……

    葉綏瞪大了眼睛,呆愣地看著汪印,淚珠凝在了睫毛上,將墜未墜。

    大人,大人在做什麽?

    大人手指白皙修長,唇色紅豔飽滿,一白一紅帶著強烈的視覺衝擊。

    更重要的是,大人豔紅的唇上還有一點水光,這……這是她的眼淚!

    這時,汪印許是發現唇上還有些水珠,不自覺地伸舌舔了舔,隨後看向了呆愣的葉綏。

    他的目光竟然帶著一絲無辜茫然,似乎在問:本座怎麽了?

    轟!

    葉綏覺得心都炸裂開來了,臉上頓時一片嫣紅,訥訥著說不出話來。

    她猛地低下了頭,不敢再看向汪印,剛才的畫麵卻在她腦海裏揮之不去。

    修長白皙的手指,豔紅飽滿的唇色,還有唇上那一點水光……

    葉綏用力搖了搖頭,試圖將這畫麵甩開去,也將眼裏的淚珠甩開去了。

    經了這一點小插曲,葉綏心底的難過竟奇異被撫平了。

    當她再看向羨初墓碑的時候,眼裏已是一片平靜了,嘴角還含著一絲堅毅。

    她以後仍會想起羨初,仍舊會為羨初難過,卻更要笑著,連帶羨初那一份活下去,活得舒暢自在!

    隻有經曆過死的人,才會知道生之可貴,才會更加珍惜活著的每一刻。

    葉綏看著紙錢香灰在風中飄散,往遠方漸遠,直到再也看不見,而後朝著墓碑輕輕點頭。

    羨初,你放心,我會好好的,定會好好的!

    如同來時一樣,汪印守在了葉綏身側。

    臨上馬車的時候,汪印卻迴頭朝那小小的墳包看了一眼。

    他沒有見過這個名為羨初的婦人,不知道她是一個怎樣的人,卻知道她的死為國朝帶來了怎樣的影響。

    世家勢力最終傾頹,當然不是因為一個婦人,但追始溯源,這一切的開端就是因為這個婦人之死。

    沒有多少人知道這個婦人,更沒有多少人會在意這個婦人的生死,但她的確存在,並且對國朝影響深遠。

    這個婦人,名為羨初。

    喜而希得,富而有餘,為之羨;從今始也,重新舒也,為之初。

    因她始,及她終,如此也好,擾攘紛爭的世家望勢力終於是敗了。

    馬車帶著汪印與葉綏離開了這裏,那一個小小的墳包越來越遠,最後會隨著時日消散,此刻卻被人銘記。

    後來,查戶括隱和遷族移宗這兩事被合在了一起,載入了大安的史冊,史稱“己酉之變”。

    己酉之變後,家豪強的勢力逐漸被削弱,最終被完全瓦解。

    與此同時,寒門庶族則是逐步崛起,成為了國朝不可忽視的勢力。

    這都是後來的事了,而此時,在永昭十九年夏,緹事廠才是國朝罪不可忽視的勢力。

    朝中各派都紛紛交好汪印、意圖拉攏緹事廠的勢力,因此,葉綏接到了兩張極具分量的帖子。

    #####第一更!在羨初墳前發狗糧,總覺得哪裏不對,還是怪廠公太會撩了,天然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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