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儼拚命往落雲巷口跑去,那巷口明明就在不遠處,任是他用盡全身氣力奔跑,離巷口還是差那麽一點點。

    這一點點,便是生聲與死之間的距離。

    他一手捂著腹部,鮮血從不斷從手指間滴下來,他眼裏漸漸染上了絕望。

    身後急促的腳步聲越來越響,那些追殺的黑衣人越來越近,空氣中彌漫的殺氣越來越重。

    他知道自己活不下去了,和他在一起的那些人早就死了,他拖著一條性命到現在還是幸運了。

    那些人,不會放過他!崔家不會放過他!

    劉儼知道,叛主的人不會有什麽好下場,從他主子崔雲岫死後開始,他就一直提心吊膽,不知有什麽在等著自己。

    可是他還是沒有想到,崔家的族老竟會如此心狠,竟然這麽快就殺人滅口。

    也是,唯一能守住秘密的,便是死人。

    隻有他們這些人都死了,崔家故意設計子弟身死的事情才能瞞下來。

    可是,若非族老以他妻兒性命相迫,他怎麽會極盡所能地挑唆鼓動自己的主子呢?

    他以為族老最多是想挑起世家和寒門的爭執,但是他萬萬沒有想到,族老在衝突中安排了厲害的護院,趁著混亂的時候,故意打殺了那麽多人命。

    其中,就包括他的主子崔雲岫!

    劉儼在一旁看得很清楚,那些護院是活生生將崔雲岫打死的!

    連崔家的嫡枝子弟都能這樣心狠舍棄,那麽他們這些下人的結局會怎樣呢?

    那個時候起,劉儼就知道自己必須要逃了,可是還沒等他想好如何出逃,那些追殺的黑衣人便來了。

    他們安置在落雲巷這麽秘密的事情,除了崔家的人,還有誰知道呢?

    更重要的是,哪怕這些黑衣人蒙著臉麵,他依然認出了為首那人的聲音。

    聲音如粗糲砂礫磨滾著地麵,聽得讓人恨不得撓心撓肺,這分明是族老身邊的那名護衛聲音!

    追殺來得如此突然又如此正常,可是劉儼沒有更多時間去想了,和他在一起的那些護院已經被殺死了,他腹部也被刺了一刀,拚死掙紮著逃了出來。

    巷口就在眼前了,可是他跑不出去了……

    劉儼倒在了地上,目光漸漸渙散,刀鋒冷冽的光映在了他臉上,眼看就要一刀劈下來了。

    我命,休矣!崔家,可恨的崔家!

    他的眼睛已經半閉了,凜冽的殺氣似乎割上他脖子了,他已感覺到一絲刺痛。

    就在這個時候,他聽到了一聲猛烈沉喝:“什麽人?緹騎在此,休得行兇!”

    緹騎,緹騎!

    以往讓劉儼心裏震顫的緹騎,以往讓他低首躲避恨不得離得最遠的緹騎,此刻在他看來,就仿佛是救命稻草一般。

    他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拚命地就地一滾,堪堪躲開了劈來的刀鋒,隨即驚懼沙啞地喊道:“救命!救命……”

    “琤琤”的刀劍相擊聲音響起了,聽在劉儼耳朵裏就像天籟之音。刀劍寒光照射著鳴蛇服,這紅色似是一縷陽光,讓他心裏突然迸發了生機。

    緹騎來了,他得救了!

    看著黑衣人被緹騎擊得潰敗四逃,劉儼終於鬆了一口氣,捂住腹部的手不自覺放開了,鮮血汩汩而流,劇烈的疼痛襲上了他心頭。

    痛得昏迷過去的那一刻,劉儼迷迷糊糊地想著:說出來,將崔家所做的一切都說出來!

    到了這個時候,唯有緹騎能保他性命了……

    昏迷過去的劉儼並不清楚,在他人事不知後,原本四散逃逸的黑衣人竟然又折迴來了,聚集在了緹騎身邊。

    為首那個黑衣人扯下蒙麵黑布,露出了一對小虎牙,有著年輕人的稚氣,看著人畜無害。

    這不是運轉閣的小夥計吳不行,又是誰呢?

    吳不行笑了笑,臉上露出了憨厚笑意,故意用粗糲如砂的聲音說道:“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你們了。”

    那些護院,裏麵有兩個武功極深的死士,混在這些護院中,用來掩人耳目而已。

    吳不行相信,國子監那些士子的性命,必是者在這兩個死士手中;有這兩個死士,落雲巷這些崔家下人,最後性命必不能保。

    這些死士不會出賣崔家,在他出現之後,就已將那幾個護院殺了。

    幸好,還剩下最後一個仆從。能跟這些死士混在一起,這個仆從定必知道得很多!

    廠公想知道的,已經好了。

    天微微亮的時候,一封由盧、崔、衛等世家大族聯名的奏疏,在早朝之前,通過東宮屬官太子舍人臧正明送到了禦前。

    與此同時,盧璜、崔炎等一大批出自世家望族的官員,則跪在了宣政殿左側的月華門之前,口口聲聲陳冤,道世家大族蒙受巨難,迫於緹事廠陷害,以致子弟凋零,請皇上明察做主,等等。

    月華門前,黑壓壓跪著許多官員,哭號聲幾乎震動宣政殿。

    此時跪在月華門外的官員,不獨有世家官員,同樣有不少與他們聯係緊密的姻親官員及屬下勢力。顯然,世家望族已經豁了出去,將能聯合起來的官員都聯合起來了。

    這麽多的官員,占了朝中官員的五一之數。

    按律法,官員在月華門陳訴,最多隻是處罰十杖之刑,他們自覺還受得起。

    況且,所謂法不責眾,皇上定然不能一一處罰?如果是這樣的話,朝中都亂套了。

    這般想著,盧璜和崔炎等人越發有恃無恐,哭號得更厲害了。

    “皇上,汪印狼子野心,釀造國子監流血事,令士子之心惶惶,意圖滅我國朝之根基,罪不容誅啊!”盧璜這樣大聲喊道。

    他受父親盧希嚴指點,知道世家望族勢成騎虎,必須先發製人將汪印拉下來。

    汪印隻有一張口,這裏有這麽多官員,汪印怎麽能比辨?

    在盧璜之後,崔炎緊跟著開口了,幾乎是哀嚎起來:“皇上,這樣的事,豈是唯獨世家?緹事廠對士子動手,此風不可長,此例不可開啊!”

    不管是盧璜還是崔炎,他們的哭號點都落在了國子監士子身上。

    因為他們明白,國子監這些士子代表著國朝未來的力量,就像是冉冉升起的朝陽,是國朝以後的希望。

    倘若隻是扼殺現在,那麽事情還不算太嚴重,但是扼殺希望這樣的事情,就沒有多少人可以忍了。

    哪怕謝玠和趙樸這些官員明知這些事情汪印不可能做,汪印既然打算扶持寒門勢力與望族相抗衡,就不會做這等自掘墳墓的事情。

    可是,麵對哭號的世家官員,麵對臉露戚然的其他官員,他們隻能沉默了。

    現在月華門前就好像是熱烈沸騰的開水,三省主官的任何一點舉動,都會如同火上澆油,會導致事情一發不可收拾。

    事情進展到這種局勢,他們隻能等待,等待皇上示下,或者……

    等待汪督主有所應對。

    包括謝玠、趙樸在內的所有官員都覺得,世家望族弄出了這麽多的聲勢,汪督主不可能沒有應對。

    一味任由世家望族壓著,悶聲不響,可不是汪督主的風格。

    即使之前緹事廠什麽都沒有做,可是世家望族官員都跪在月華門這裏了,總不能再沉默平靜下去了吧?

    事實上,就連盧璜崔炎等這些望族官員心中的都確信,汪印必定會有所反擊,必不會如此輕易就範。

    對汪印的反應,他們有種隱隱的興奮:不管汪印怎麽做,這次世家望族都不會善罷甘休!一定要讓汪印褪一層皮!

    太陽漸漸升起了,六月的太陽,哪怕是在清早,也帶著嚴酷的炎熱,火氣似乎從月華門的青磚上蒸騰出來,像在蒸烤著什麽,加上官員們這麽聲嘶力竭地哭號,可不是在火裏添柴嗎?

    很快,這些跪著的官員便汗流浹背,官服似乎都粘在了背上,令人沉悶難受至極。

    官員們越來越支撐不住了,跪著請願,是一個技術活。時間久了,有些年長的官員兩腿打顫,眼前一陣陣發黑,幾乎都要跪不住了。

    時間過了多久?皇上怎麽還沒有示下?汪印怎麽還沒有反應?

    汗水不住滲進他們眼中,讓他們眼中一陣陣酸澀;熾烈的陽光,照射進他們眼睛,讓他們看不清楚。

    前麵跪著的幾個年長官員,胸口越來越悶,頭腦越來越昏了,恨不得立刻迴到宣政殿歇涼此好。

    突然間,有一片陰影落了他們麵前,似帶來了一絲陰涼。

    他們下意識地抬頭,隻看見一個修長的身影,陽光的映襯下,顯得特別高大。

    這一個人,身穿著紅色的鳴蛇服,更顯得膚色雪白。容貌俊美無儔,臉上淡漠無比,有一種懾人的殺意,讓人忍不住心裏陣陣顫抖。

    跪著的官員喉嚨一陣發緊,不自覺張了張口。

    汪印,來了####第二更!三千字大章,嘻嘻~~請寶貝們多多評論,麽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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