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行的人來得很快,過來後簡單檢查了下,臨時修理是不可能的了,隻能先把人接走,等雨停了再來處理。


    兩個人上了老師傅的suv,車比桑塔納穩得多,順利地送他們去了機場。到的時候機票已經預定好了,喻衡順理成章地享受了貴賓休息室和商務艙。


    落地後小方已經在到達口等待。看到兩人熱情地迎上來:“輕哥,衡哥,我想死你們了!”


    周維輕把從黃家浦一路帶過來地紅色塑料袋扔在他身上:“別廢話,開車去。”


    喻衡分別在老路和飛機上顛簸了一整天,到了小方車上終於忍耐不住,還沒開上高速就睡著了。醒來的時候發現後座上隻有自己和周維輕,駕駛座上的小方不翼而飛,周維輕在旁邊玩著手機,看上去是小方給他帶的新手機。


    車上還放著一首曲調催眠的歌。


    周維輕奇奇怪怪的歌單之一,好在這首是英文,喻衡勉強能聽懂。


    “到哪了?”喻衡迷迷糊糊問。


    “你家樓下。”周維輕放下手機,轉頭望著他。


    “怎麽不叫我,”喻衡打了個嗬欠,“小方呢?”


    “又不急,”周維輕迴答,“打電話去了。”


    喻衡點點頭。這台車的車載音響實在要比桑塔納好得多,播放的旋律很清晰,喻衡零零散散聽見幾個單詞,什麽kiss,night,left eye之類的。


    “我上去了。”他伸了個懶腰。


    在他碰到門把手前,周維輕拉住了他。


    “可以有一個告別吻嗎?”周維輕明顯也聽見了那句歌詞,“隻親你的左眼。”


    “不可以。”喻衡斬釘截鐵。


    “好的。”周維輕說。


    然後他靠過來,低頭親了親喻衡的右眼角。


    “迴去小心,”周維輕說,“晚點我再聯係你。”


    到家之後喻衡睡了很長的一覺,夢裏昏昏沉沉晃過去好多東西,他一個碎片也沒抓住。最後喻衡是被餓醒的,費力從床上爬起,才意識到自己這幾天都沒有好好吃東西。


    喻衡點了份拌飯,去門口取外賣的時候發現地上還有個快遞盒。是朱婉儀寄來的,掂了掂,裏麵像藝術擺件,上麵附了留言:贈品。


    喻衡也沒有想到,朱婉儀這個網站運行得挺好,據說流水不錯,比他想象中有市場。


    他把快遞盒打開,裏麵卻不是他以為的產品,是一個很舊的筆記本。翻開後裏麵是周維輕的筆記,但字跡比現在青澀很多,寫得並不工整,某幾頁散亂地堆積著文字。


    喻衡打電話過去:“你給我寄的是什麽?”


    “你才收到!”朱婉儀說,“周維輕的舊日記唄。”


    “哪兒來的?”


    “我老家那套房子之前賣了,這些老東西一直堆在倉庫裏,我前兩天收拾了下,應該是很久以前我不小心錯拿了他的東西,”朱婉儀說,“留在我這兒沒用,你要麽自己看,要麽還給他唄。”


    “我才不,”喻衡拒絕道,“不如燒了。”


    朱婉儀嘿嘿笑兩聲:“也行,注意防火啊。”


    話雖然這樣說,但喻衡吃完飯,還是翻開了。


    這本子看起來起碼有三十年了,事實上也果然如此,喻衡看到前幾頁上周維輕寫下的時間,那時候他才十歲左右。


    說是日記,但寫得零零碎碎,隻是小孩的一些心情摘錄。


    -喜歡閃電,打雷的聲音很好聽


    -周文走了沒人給我開家長會,不知道家長會的意義


    -很想去那條河裏遊泳,但聽說會死人


    再往後翻幾頁,大概是周維輕十三四歲的時候。


    -每天都要說很多沒意義的話


    -想買那張唱片,但沒錢


    -想離開這裏


    -爺爺每次說對不起我都不知道該怎麽接


    再往後,記錄小孩心聲的語句就沒了,隻剩一些周維輕年少時寫的青澀的歌詞。


    喻衡突然發現,周維輕小時候也許也孤獨過,也無措過,隻是久而久之這種淡漠的生活成了常態,他就習慣了如此。


    他最後把這日記本合上,放到了置物架頂層。


    兩天以後,喻衡覺得自己不能再拖延下去,給bob留了一條很長的言,大意是謝謝對方的盛情邀請,但自己估計還是不能離開國內。


    bob估計在開會,沒有迴電,隻發來了消息,委婉詢問喻衡原因。喻衡大概思考了下,胡亂編造說他的父母不支持。


    家庭原因確實不好評價,bob再次表示理解,為他父母的思維傳統而感到惋惜。


    當年喻衡出櫃時,都隻感歎“老喻以後咱倆不用幫帶小孩了”的喻母,莫名其妙被冠上了“思維傳統”一口大鍋,喻衡朝著西南方向虛空為二老鞠了個躬。


    但bob的確是位體貼的上司,盡管不能再共事,依舊為喻衡推薦了幾家本地沒有年齡限製的外企,表示自己曾經都向對方的人力提及過喻衡,可以隨時過去麵試。


    正當喻衡翻著公司資料時,周維輕的電話打了過來。


    分別那天周維輕說“晚點聯係”,也的確說到做到,這幾天已經給喻衡打過好幾通電話,卻沒有什麽實質內容,大多是在從活動場地迴家的路上,絮絮叨叨說點瑣事。


    今天也是如此,周維輕正在後台,兩小時後有場新聞發布會,接通後也平靜抱怨了幾句。說是跟廖昭爭取了幾次能否不出席,但廖昭還是堅定地否決了。


    “上台有什麽不好?”喻衡漫不經心地問,“你這個年紀還緊張不成?”


    “也不是,”周維輕歎了口氣,“就是不想上妝。”


    “珍惜吧,”喻衡嗤了聲,“過幾年老了連化妝都拯救不了了。”


    周維輕似乎想反駁幾句,但對麵傳來一陣雜音,他壓低聲音怨了句“催命的來了”,然後匆匆掛了電話。


    喻衡覺得從某一刻開始,周維輕好像真的從那台ai進化成了一個有情緒的生物,但進化方向偏了,不像一個溫柔沉穩、縝密細致的成熟男性,反而像日記本裏那個思維零零碎碎的小孩。


    雖然隻有自己能夠體會到。


    因為周維輕不像自己一樣,有一個完整、自由、體貼的家庭,有一條順其自然的成長路線,他把小時候那些不成係統的抱怨和需求封存了起來,直到三十四歲才緩慢打開。


    考慮到自己的職業空白期的確太長了,喻衡盡快聯係了兩家公司,在這周就安排上了麵試。


    麵試前一天,喻衡出門去了一家咖啡廳,見一個他沒想到會再見的人。


    苗苗來的時候穿了一身黑,黑棒球帽、黑襯衫、黑褲子、黑鞋,像是什麽特工。


    她今天來的目的倒也簡單,她先是客套地給喻衡說了謝謝,然後委婉地問喻衡能不能再去聯係下廖昭。之前廖昭給她提供機會時,因為一時脆弱而逃避了,現在空閑了些日子,開始感到後悔。


    “應該沒問題,我幫你問問,”喻衡大方地答應,“不過你這次想好了吧?”


    苗苗嘴角揚了揚,笑得有點苦澀:“還沒過去這個坎,但不想再耽誤自己了。”


    喻衡點點頭:“忙起來就好了,時間久了也許該過的就過去了。”


    苗苗悵惘地說:“是不是要到你這樣的年紀,才能處理好自己的感情?”


    “也不是,”喻衡想了想,實話實說,“我到現在也搞不懂愛情。”


    迴到家裏,喻衡正思考著怎麽給廖昭留言,突然抬頭看了眼鍾,決定再等待一下。


    果不其然半小時後周維輕的電話便接了進來,今天聽起來周圍很嘈雜。


    “你在外麵?”喻衡問。


    “嗯,”周維輕迴答,“躲酒呢。”


    喻衡簡單地把苗苗的情況跟他描述了一番,周維輕也很快答應了。


    “明早我再跟她說吧,”周維輕說,“今晚先應付完這幫腦缺氧的。”


    “腦缺氧?”喻衡有些好奇。


    周維輕歎了口氣:“我出來的時候,他們正在討論在一首交響曲裏加嗩呐,不是腦子進水是什麽。”


    “喝酒上頭是這德行,”喻衡難得覺得好玩,“你也好不到哪兒去。”


    “我喝醉也不會這麽發瘋,”周維輕反駁,“一群平均年齡四十多歲的人,待會還商量著要去夜店找樂子呢。”


    周維輕說了個有名的店名,然後即刻補充:“我不去。”


    “誰問你了,”喻衡說,“你說不去他們能答應?”


    “我說我有事兒。”


    “什麽事兒?”


    喻衡聽見周維輕笑了一聲:“那不好說,等通知呢。”


    第35章 本能


    喻衡麵試完兩家公司,一家做物聯網,規模和待遇都很不錯,剛進行完c輪融資,在行業裏累積了些聲望,對他本人也很滿意;而第二家公司是喻衡無意間聯係上的,老行當,做主機遊戲,初創才起步,出席麵試的是技術總監,看上去像個大齡宅男,按理來說在創業公司的人多少沾點理想主義,但這位宅男兄卻顯得意外鹹魚,談到自己的遊戲時說“走到哪算哪吧”。


    這句話意外讓喻衡想起了以前的周維輕。


    在樂隊其他人的恢弘之詞裏,說“走一步是一步”的周維輕。


    而半個月以後,喻衡就入職了那間遊戲公司。他莫名地有些逆反心理,就想看看這遊戲到底能走到哪。


    新公司離現在的住址通勤時間有點長,他必須考慮再次搬家的事情。


    入職第一天並不忙,遊戲剛更新完一個大版本,同事看起來都人畜無害,交接也很順利。


    不過這天下班的時候倒有一點意外周維輕分手這事兒突然上了新聞。


    也不太清楚消息來源從何而來,隻是網絡上突然有了這種說法。半真半假的傳聞,討論度也不低,畢竟工作日是瀏覽八卦的最佳時間。


    喻衡隨意瀏覽了幾眼,心裏反倒沒什麽波瀾,隻是覺得有點滑稽。想來距離他們分開已經大半年,紙本身包不住火,流傳的速度已經比他想象中慢很多。


    如果一開始就擴散開來,他可能不會認識李建國,不會在周維輕麵前失態,不會有後來的種種。


    喻衡沒太在意這樁事,總歸不是自己能插手的範圍。下午無事的時候,他找了間會議室試玩了公司這款遊戲,可玩性比預想中要高,關卡策劃得也挺有難度,他在一個解謎環節失敗了好幾次。


    喻衡那點暴躁脾氣又被刺激上來了,開工第一天就加了班雖然是玩遊戲玩的。


    晚上九點整,他滿意地看著屏幕上的missionplete,關掉了設備。


    出大廈的瞬間他反倒覺得反常,新聞曝光幾個小時,作為當事人的自己沒有收到任何聯係。他疑惑地又上網看了一圈,發現正在熱議的是另外一個話題。


    陳德培出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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