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皇帝抵達江臨日期的臨近,不光是沈家,整個江臨都忙碌了起來。


    就算烽煙四起,就算皇帝威權日輕,但皇帝依舊是這個國家名正言順的天子,是至高無上的那個人。


    所以不光沈園在灑掃,就是整個江臨城也在到處灑掃潑街、黃土墊道。街道上維持秩序的兵士往來不斷。


    形式主義從古就有,大梁也不例外。


    但這些事情用不上陸瑾操心,與他相關的是,隨著皇帝駕臨日期的臨近,越來越多的名人開始往江臨而來。


    沈家作為江州頂級門閥,陸瑾和沈言溪作為沈家年輕一代的代表,就免不了與這些人打交道。


    今日在溪園,陸瑾夫妻與各世家子正在接待已經致仕的前首輔蕭逸。


    陸瑾本以為上次沒見上,估計以後也就沒機會了。卻沒想到蕭逸從吳江來了江臨。


    見到蕭逸,陸瑾就不能不想到他的兄弟吳悠,可蕭逸一句也沒有提,陸瑾也不知道怎麽張口。


    關於吳悠與自己的決裂,始終是陸瑾內心不願揭開的傷疤。他以最大的熱誠對待吳悠,卻沒想到到頭來是一場空。談不上怨,隻是有些遺憾。


    更重要的,自己放不下。


    穿越以來,他從與這個世界的矛盾重重到不斷融合,現在也可以說是如魚得水。


    他與各家的世家子從遙不可及,現在卻憑借著前世的閱曆和學識,隱隱成了他們的領頭人,可以說無往而不利。吳悠,成了唯一溜走的那條魚。


    是不甘嗎?好像也不是!


    閑下來的時間總想著他是不是在他處又受了別人的冷遇,或者心裏難過的時候是不是找不到人訴說。


    自己原本以為是可以庇護他的,可是吳悠好像並不這麽想。


    本來已經慢慢淡去,但見了蕭逸,卻又無可遏製的再次浮現出來。


    “蕭公,當日你為首輔,怎麽也同意了強國十策那樣的條陳呢,明顯對咱們世家不利啊!”周到看向坐在客席的蕭逸。


    “要以賢侄之意呢?”蕭逸笑道。


    “蕭公是說別無他法?”


    “然也,從我世家角度而言,這些條陳確實是掘我世家根基。現在白戎奚戎勢大,我大梁稍有不慎,可能就有亡國滅種之危。要想抗衡北蠻,就必然要加強軍事,可國庫無錢無糧,一切都是空談。人人都言大梁是皇室與世家天下,國難當頭,世家不割肉,難道等著亡國不成?”


    “國若不存,世家何在?黔首百姓就是換了白戎奚戎,大不了從種地改成放羊,無論誰來坐天下,總少不得百姓。可我世家呢?是白戎奚戎能容我世家?還是變成蠻人的世家還是世家?”


    “蕭公高義,但晚輩覺得此法過於殘暴直接。我們自然不願意看著國破家亡,但此法卻條條針對世家,怕是到時候皇室權重而輕世家,到頭成了埋葬咱們世家的墳墓。”周到說道。


    “賢侄有此顧慮也不奇怪,但大敵當前,這幾條政策是最直接也最有效的。目前我大梁百姓賦稅日重,加上各處天災,本就難以為繼。如果再加重負擔,怕是烈火烹油。所以隻能皇室與世家相忍為國,皇室不也變賣了不少莊園田地麽,這點與咱們世家並無不同。不管如何,總要維護好這個大局,否則誰都討不到好。”


    “可是新策施行也快半年,國家卻並不見好轉。反而各處都以此名義巧取豪奪,就晚輩聽聞,皇帝和一部分官吏的生活都奢靡不少。就怕這本是利好的國策成了損公肥私的工具。我世家割了肉,卻是喂了狗。”


    “現在大梁沉屙日久,疾病纏身,這些問題都是難免。可也總不能看著他就這麽沒了吧?無論再怎麽損公肥私,隻要這肉在釜中,總比釜讓人家掀翻了的好。”蕭逸迴道。


    “如果這釜確實沒法用了,也不妨換個新釜。”白逸之插話道。


    “倒也不失為一個辦法,但當前也還沒壞到那個地步。總不能一有點問題就換釜吧?每一次換釜,都是剜心刮骨,於國於民並無益處。”蕭逸皺眉道。


    他一生活都生活在大梁,更是為這個國家嘔血瀝血一生,這中間的感情自然不是在座年輕人可比。


    況且蕭逸說的也是事實,哪一次改朝換代不是伴隨著無數人的鮮血而成的,到時候國力大損,人口大減。無論是對世家還是百姓都沒有什麽好處。


    而且讓蕭逸更加憂心的是,此時的四邊蠻夷都處在中興階段,如旭日東升。中原王朝一個操作不慎,恐怕就成了蠻人的牧場了。


    “但正如蕭公所言,大梁沉屙日久,恐怕是到了不破不立的階段。”


    作為瀾江青年會成員,在座世家子對未來基本的政治訴求已經比較明確了,所以也不是蕭逸一個老臣三言兩語就可以說服的。


    “你們都這麽看?”蕭逸目光掃過在座青年,兩鬢的霜白在微風中多少顯得有些淒涼。


    雖然同樣都是世家,有著同樣的利益,但蕭逸知道,在座的這些世家後輩已經有了更明確更激進的想法,而不是以長輩之命是從。


    他心裏有著欣慰,無論他們的想法是對是錯,但都已經逐漸展露出鋒芒。有這樣的年輕一代,世家的未來應該還是有望的。


    但同樣,他心裏也有著顧慮,就怕他們太銳利了,不顧大局而一意孤行讓家國陷於危亡甚至滅絕的邊緣。


    “蕭公如何看待如今的皇帝?”陸瑾沒有迴答蕭逸的問題,反倒是問了蕭逸對皇帝的觀感。


    就算是宇文永嘉和皇帝瞞的再好,還是有很多的消息傳遞出來。


    特別是最近大量的高官陸續來到江臨,還有沈家為官之人歸家,都讓陸瑾了解了更多大梁的朝廷內幕,對皇帝的了解也更加具體。


    比如皇帝不理朝政,信重宇文永嘉,這都是明擺著的。


    至於穢亂後宮也已經有消息傳出來,這一方麵的消息也隻有少數世家之人知道而已。


    無論哪一條,皇帝都與原來很多人認為的一個賢王掛不上鉤。


    “是老夫眼拙了!”蕭逸歎道,整個人顯得更加蒼老。


    蕭逸一生都奉獻給了大梁朝廷,結果不光是被人趕下了台。更重要的是他當初力挺的成王成了如今昏聵的皇帝。無論是他的內心,還是以後的史書,這都將是他蕭逸的汙點。


    “蕭公倒也不必自責,畢竟咱們誰也無法料到成王如今成了這樣。晚輩想說的是,犯錯不可怕,而是沒辦法解決錯誤。就比如皇帝並不如咱們預想的那麽賢明並不要緊,可怕的是除了規勸,咱們並沒有什麽其他辦法。不該如此!所以晚輩以為,是否要換一個釜並不是關鍵,而是我們到底需要什麽樣的一個釜。如果是換湯不換藥,光換一個釜確實意義不大。”


    其實世家不是沒有辦法,而是受製於整個倫理體係。


    如果世家能隨便把一個皇帝弄下台,那麽賴以生存的禮製就站不住腳,整個禮法就會崩壞。


    就比如你一個家主,我要是覺得你不行,是不是就可以把你轟下台?你一個長輩,我要是覺得你說的不對,是不是就可以頂撞你?


    “賢侄認為我們應該要怎麽樣的一個釜?”蕭逸看向了此行他要重點了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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