瀾江書院的一個大屋子裏,站著十多個青少年。


    陸瑾站在前方,聶無辭跟在身側。兩人均是一身戎裝,氣勢凜然。


    “今天就是我們瀾江青年軍官團第一次授課和訓練之日。所有學員分為兩班。”陸瑾看向眾人道。


    “一班:江上行、沈青雲、澹台明、裴雲瑞。班長江上行。”


    “二班:沈言倫、沈言文、陸良、陸羽、陸放、陸成。沈言論為班長。”沈言文是三叔的兒子,而陸羽陸放等則是流民之子。


    “沈言倫,指導他們按班排隊就坐。”


    沈言倫這下開心了,原來姐夫帶阿奴和阿黎出去也不帶他,他英雄無用武之地。現在好了,不光當了班長,還能指揮表哥這樣的大人,心裏豈能不美。


    而陸瑾也體會到了好處,要不是這段時間對幾個孩子的訓練,現在像這種小事還得他親自下場。


    混亂了半天,澹台明等人還是被沈言倫帶著幾個孩子生硬的按到了位置上。


    “以後凡有教官上課,班長必須核實本班人數上報,沈言倫打個樣!”陸瑾道。


    “報告教官!”沈言倫哢的一下就站起來了,筆直如鬆。


    “二班應到六人,實到六人。報告完畢,請指示!”


    好幾夥,這一聲把江上行幾個唬的一愣一愣的,這麽厲害麽?


    像江上行和沈青雲,其實在雲夢澤的時候也或多或少見過瀾江水幫訓練或行軍,但跟眼下完全不一樣。瀾江水幫是湊合的,也就有個樣子,更多還是靠血勇之氣。


    而像沈言倫這些孩子卻是陸瑾真正想建立的核心班底,想著以這些孩子為基礎,開拓他的事業版圖和保家衛國。怎奈世事變化太快,他不得不把目光放到青壯年身上。


    澹台明和裴雲瑞倒是看見過他們練武,但下午也不知道就跑哪兒去了。沒想到沈言倫此刻的氣勢竟然讓他們都有些心驚。


    “坐下!”


    “江上行,看明白了嗎?”陸瑾看著向江上行問道。這兩個人現在不光是負責與瀾江水幫的聯係支援,也是沈家家兵的少壯派。陸瑾沒有理由把他們落下。


    江上行傻眼了,就照著那個來麽?他倒是不缺膽氣,但平時他們訓練的跟這個差別很大啊。而且現在要學幾個娃娃。這讓江上行一時有些掙紮。


    “你行不行?不行我換班長!”


    “報告教官,一班應到四人,實到四人。報告完畢,請指示!”


    江上行被陸瑾一激,當下就什麽也顧不得了,一嗓子差點把房頂給掀掉。陸瑾咧著嘴,聶無辭捂著耳朵,下麵的人都被喊懵了。


    江上行不能猶豫啊,無論是姑爺找他談話,還是今天見到的這些人。他都有種感覺,這些人才是姑爺真正的心腹。他能被姑爺看中選進來,那是多大的造化!


    姑爺的能耐他在雲夢澤上一清二楚,他原本看不到頭的人生就因為跟了姑爺有了更多的可能。


    “好了,不用那麽大聲,最主要要有氣勢,要有軍威。我等男兒要既要能一展豪情,更要張弛有度,收放自如。坐下吧!”


    “你們兩班就是我瀾江青年軍官團首批學員軍官。既是學員也是我瀾江青年軍官團的軍人。你們今天按部就班的上課訓練,但明日如果有人來犯,你們就得披甲上陣,與敵人殺個你死我活。”


    “那麽我問你們……”


    陸瑾拿起驚堂木“啪”的一拍!


    “你們敢嗎?”陸瑾聲如洪鍾。


    “敢!”沈言倫的二班氣壯山河。


    “敢!”江上行的二班,四個人三種腔調。


    澹台明都快被那驚堂木拍魔怔了。陸瑾一拿驚堂木,他整個心就吊起來了。當陸瑾話音剛落他就站起來了,愣了半天才明白陸瑾問的什麽。


    “二班重來,敢不敢?”


    “敢!”這次總算是對齊了。這樣也就差不多了。練兵哪裏那麽好練的。


    “坐下!”


    “但你們應該也明白,我把你們召集起來學習訓練,並不是為了讓你們隻當一兵,逞匹夫之勇。傳你們兵法,授你們韜略,是為了讓你們能將百人、千人、萬萬人,能成為指揮千軍萬馬的大將軍,能成為決定天下是否太平的執棋手。”


    “所以你們既要有個人的勇武,還必須學習更多的學問。既要勇更要有智,既敢於跟對方搏命,也要能用謀略四兩撥千斤。關鍵時刻毫不手軟、殺伐果斷,也更要明白我們的初衷,保有良善和心懷家國的情懷。”


    ……


    陸瑾站在前方侃侃而談,聲音不疾不徐。但這些話卻是刻進了每一個人的腦子。像裴雲瑞和沈青雲原來也有諸多的不解和不服,但此時看著前方的陸瑾,聽著他講的話。不得不說他活成了“人樣子”!


    他的誌向、他的心胸都讓人望塵莫及。他所擁有的學識和膽識也完全超脫了自己對一個讀書人的認知。


    在澹台明和裴雲瑞看來,此時的陸瑾仿佛是帶著光。自己雖是世家嫡子,但拍馬不及。就遍觀大梁世家門閥,兩人也不知道有哪個同齡人能比得上陸瑾。與他們相比,陸瑾才該是世家門閥的青年表率。


    裴雲瑞腦海裏又迴想起第一次與陸瑾交談的畫麵。


    “天下才共一石,我獨占兩石,其他人倒欠我一石……”


    “我陸瑾是正經讀書人,曾經榮獲江州道德標兵稱號,是實打實的赤誠君子,道德楷模……”


    那時候覺得他就是一個癩蛤蟆想吃天鵝肉而不自知的小醜。今日再看,當時當日,他就是把自己當一個小醜在耍著玩吧?而他當日的自吹自擂卻漸漸地變成了事實。


    從始至終小醜的就隻有自己。


    嘴角輕微一咧,裴雲瑞的笑容裏有難堪,也有釋懷。


    “大丈夫生於亂世,當帶三尺劍立不世之功,上報家國,下安黎庶。這就是我對你們的希望,也是萬千黎民對你們的期望。也希望你們時常自勉。”


    “是!”這次十人終於幹淨利索了一迴。


    “下麵我給你們介紹下主要的教官。”


    “首先是我,陸瑾,瀾江青年軍官團統帥,也是你們的兵法教官,同時也兼任紀律教官。”


    “八叔公!”陸瑾轉頭看向門口坐著的沈正山,真是仇人見麵,分外眼紅啊。


    自己要個懂戰陣的,老嶽父居然就推薦沈正山。陸瑾都懷疑他是故意的。


    “見過統帥!”沈正山托手道。


    沒想到不到一年的時間,這個小子就從棍棒下的贅婿成長到今日的地步,當真是匪夷所思啊。而且這心也太大了,統帥?


    “八叔公玩笑了,後輩學識淺薄,隻能請八叔公出山……”陸瑾麵上笑著,心裏直抽抽,寒磣誰呢?


    “我八叔公,擅長行軍陣列,所以我特請任瀾江青年團戰陣教官。八叔公德高望重、曾殺敵無數……”陸瑾轉頭道。


    “統帥還是講正事吧!”沈正山滿臉嚴肅。這小子剛才講的不挺好麽,現在虛頭巴腦的說啥呢?


    “……”要是自己叔父在,才不請你這個老頭子。不過這老頭確實有本事,不光年輕時候從軍,人家官做的也大啊。所以陸瑾隻好忍了。


    “嗬嗬,好。元方,我護衛,擅長殺人技。任瀾江青年軍官團武術教官!”


    “裴雲瑞!”


    “啊?”裴雲瑞驚慌的就站起來了,不是宣布教官麽,怎麽還有自己的事情呢?


    “裴雲瑞,科舉探花郎,識字無數,兼任我瀾江青年軍官團識字教官。負責所有學員的識字認字和基礎文化教育……”


    (⊙?⊙)裴雲瑞都傻了。識字教官是什麽鬼?我一個探花郎就教別人認字?


    但他敢反駁麽?不敢!所以隻好灰溜溜的坐下了。


    “你們也看到了,我之所以把你們分為兩班主要是基於年齡的差異。一班的學員已經是成人,該需要學習的基礎學識已經具備,所以你們學習的重心也應主要放在兵事上。而二班正是少齡,所要學習的基礎常識仍然不夠,所具有的品性修養尚未完全。所以你們的學習應該兵事與基礎學問各占一半。”


    “學員之間要講團結,隻有團結才能將千萬人擰成一股繩,才能形成遮天蔽日的力量。所以咱們學員之間也應當互幫互助。二班中除沈言倫,沈彥文外,像陸良等四人識字較晚,基礎薄弱,而二班你們四人現在缺乏基本的紀律訓練。所以你們可以結成四對,互幫互助,共同提高。”陸瑾把基礎紀律訓練和識字部分就甩了一部分出去。


    ……


    “好了,我想說的就這麽多。下麵我們就開始第一節兵法課。”


    “八叔公,今天就先這樣了。你老可以先迴去歇著,等我把課程時間確定完給你送一份過去。然後時間到了,我再去請您……”


    陸瑾這是請了個大佛,輩分太高也是沒辦法。陸瑾都不敢說隨便派個人去請。


    “統帥,既是兵事,自當紀律嚴明,上下有序。家裏輩分就忘了吧,現在老夫就是個教官,要不你就叫我沈教官?”


    “……”陸瑾兩個腮幫子都抽痛了。道理我能不知道麽?可我真能叫嗎?


    “八叔公說的哪裏話,請你來是晚輩不得已,哪能真把你當教官。您老……”


    “你不是講兵法麽?老夫也聽聽……”沈正山也沒再推辭,他不能倚老賣老的添亂。但輩分大也沒辦法。別說這個草台班子,就邊軍照樣也得先講輩分。


    “晚輩那淺薄的學識怎麽能汙八叔公的耳朵……”陸瑾尷尬道。自己對著青少年吹和對著個長輩吹能一樣麽?


    “那你不是誤人子弟麽?”沈正山盯著陸瑾道。這小子不激一下不行啊。


    阿呔!這叫什麽話?我陸瑾上馬安天下,下馬定乾坤,豈能懼了你個糟老頭子。


    “八叔公請就坐!”


    沈正山也沒搭理陸瑾,咣咣就走到後排坐下了。


    好家夥,你還真不客氣。本來隨便講講,看來不成了。


    “現在我們就講陸公兵法……”陸瑾走到桌前高聲道。


    “陸公是何人啊?”


    “……”不是,你個糟老頭子聽課就聽課,哪裏那麽多問題啊?


    “陸公姓陸名瑾,字南卿,江州秀才……”


    陸瑾話沒說完,下麵已經笑成一片。連旁邊的聶無辭都有些忍俊不禁,自己這男人可太能搞事了。


    沈正山都瞪大了眼睛,好個不要臉的小子。


    “陸公請!”沈正山高聲道。倒要看看這小子能講出什麽來。


    “噗!”剛止住的笑聲又再次四散開來,主要是一班笑的很開心。倒也不是嘲笑,而是陸瑾把自己架得太高了,什麽人才能稱公?


    倒是二班的孩子都嚴肅的很,陸瑾在他們心裏那等於是神,笑吧笑吧,一會兒我姐夫\/我家公子就讓你們哭。


    “啪!”陸瑾拿起驚堂木就是一拍。


    澹台明和裴雲瑞立刻迴了神,媽啊,剛才怎麽忘記現實了。


    “肅靜!請聽陸公兵法第一篇,始計篇!”陸瑾麵沉似水。


    “陸公曰: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這一句一出,剛才還有些好奇的沈正山也嚴肅起來,這個年紀有這份見地,當真是不凡啊!


    “故經之以五事,校之以計,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將、五曰法。道者,令民與上同意也,故可以與之死,可以與之生,而不畏危……”


    課堂終究恢複了應該有的秩序,每個人都看著那個年僅二十歲的男子在前麵侃侃而談,如當世兵法大家。每一句都充滿了戰爭的智慧。


    沈正山也被驚到了,原本以為陸瑾年輕氣盛紙上談兵,哪裏想到這小子還真是兵法大家。單這格局就不是尋常的兵書能有的。


    好個陸公兵法!


    ……


    屋裏,陸瑾揮斥方遒。而在院子裏,沈言溪正陪著沈皓站在遠處看著聽著。


    “父親可是放心了?”沈言溪笑道。


    沈言溪雖然知道自己的夫君既然做這件事情,就必然有把握。而且夫君已經有了很好的經曆,隻不過別人不知道罷了。所以她從未擔心。


    但夫君今天講的兵法,還是深深的震撼了她。自己丈夫不是天人她都不信。普通人怎麽可能有這份本事,什麽都會。關鍵夫君會的都是別人不會的,也沒人知道的學問。


    “瑾兒的本事為父自然是知道的,就是擔心你八叔公這個人。要是不給瑾兒臉麵,怕他下不來台。”沈皓笑道。


    看到現在,他也完全放下心來了。八叔公?就是四叔公也不夠自己女婿拿捏的!


    “那你還讓八叔公打他!”


    沈皓一口老血,這事就不能不提?


    “要不是你把瑾兒綁迴來還瞞著我們,我為何要給瑾兒下馬威?”沈皓氣道。


    現在他也早明白事情的緣由。一個是女兒瞞著他沒說綁瑾兒的事實,另一個就是不知道瑾兒怎麽失憶了。兩者相加才造成了開始的局麵,隻不過還好,事情沒到不可挽迴的地步。


    有時候沈皓甚至就在想,當初要是瑾兒真就當了水匪,現在是不是已經帶著人來攻打沈家了?


    “那父親是說我不該綁了?”沈言溪笑道。


    \"……\"沈皓直咧嘴,我是說的那個意思嗎?綁迴來別瞞著我們啊!


    好像也不行,當時真要知道,他也不可能同意溪兒這麽胡來。


    沈皓笑了,糾結那麽多已經沒有意義,似乎也沒有哪一條選擇就一定是正確的。


    重要的是現在,沈家有佳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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