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瑾帶著聶無辭和元芳迴到溪園出雲台已經是下午。


    “抱歉,讓各位久等了!”陸瑾來到客室中就看到澹台兄妹、裴雲瑞、沈言韻還有梁慕雪都已經到齊。這是上午約好的時間。


    沈言韻抬眼看到陸瑾和聶無辭進來,內心裏有些酸澀,她倒羨慕起這位聶姑娘來。雖然沒有人告訴她,但從兩人的表情和行為上看,恐怕他們已經在一起了。


    自己日日想他,夜夜念他。卻在這人群裏無法靠近他。沈言韻其實知道,不說陸瑾對她有沒有想法,就單說他們彼此的身份,就沒有一絲一毫的可能。


    她知道,可她控製不住。


    她也曾試著轉移心裏的念頭,比如麵前的澹台明。她倒不是真想要與澹台明如何,她早就斷了婚姻的念頭。她隻是想從這泥潭裏掙脫出來。


    可是她做不到,並且越陷越深。到了如今,已經到了每晚要跟他說好多的話、甚至纏綿一番才能安然入睡的地步。


    沈言韻知道自己這一路的心路曆程。她曾經因為自己的不幸婚姻而陷入到巨大的絕望之中,對人生不再抱有任何指望。是南卿和溪兒將她從泥沼中拉了上來,讓她的人生又有了色彩。


    可是不知不覺間,她就被南卿的光彩和柔情所吸引住了。他與溪兒成雙入對、他們郎情妾意。他們活成了自己夢想中婚姻應該有的樣子。


    自己隻能在邊上悄悄的看著他們,然後迴到家裏獨自承受生活的孤寂與無望。


    可是就在那一天,她找到了一條路。南卿的一言一語、南卿的詩詞書法、還有與溪兒的閨中密語讓她在那個夜裏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她終於靠近了他,終於可以把心裏的話說給了他,也終於把自己交給了他。


    她隻要抱著那幅字帖閉上眼睛,就能想見所有的美好。


    可是當她冷靜下來的時候羞愧極了。她怎麽可以這樣?他是妹妹的夫君啊。


    可是她還是無法控製自己。


    白天還可以通過忙碌來麻痹自己。可是一到夜晚躺在床上,無盡的苦悶和孤寂唿嘯而來。對他的思念就更加不可遏製。


    尤其是崔家被滅族的消息傳來後,這幾乎成了她生活中的唯一美好。隻有躺在他的懷裏,她才能忘卻自己糟糕的境遇和窒息的生活,才能感覺到自己還活著。


    白天越是自責矛盾,晚上的思念就越兇狠。最開始的溫柔似水已經無法撫慰她的心。她開始在腦海裏幻想各種爆裂的場景。在那個畫麵裏,南卿不斷的鞭撻著她,肆意的蹂躪著她。隻有這樣,她才能忘卻痛苦,找到那越來越難找的快樂。


    如果不是有一絲殘存的希望在支撐著她,想在上天給她一個機會的時候把完整的自己交給他。恐怕她現在已經徹底墜入了地獄。


    自己真是個無恥的人啊,骨子裏可能就不是個好女人。她白天看起來是大方優雅的沈大小姐。可到了晚上,就變成了一個極盡放蕩的女人。


    “姐!你怎麽了?”


    沈言韻被突然的一聲驚醒了過來,抬頭就看到南卿關切的看著她。


    恍惚中,她差一點就流著淚撲上去。告訴他,她有多想他。


    可邊上的幾雙眼睛把她徹底喚醒了過來。沈言韻坐在原地羞愧至極。


    “姐,是不是哪兒不舒服,這怎麽滿頭的汗?”陸瑾關心道。他剛才喊了好幾聲,這大姨子愣是癡癡呆呆的。


    “韻姐姐,你怎麽了?”邊上的澹台月也擔心道。對麵的澹台明和裴雲瑞更是一臉的疑惑。


    “南卿、月兒,我沒事。就是想點事情想入神了。”眼下肯定是不能離開的,否則真就沒了體麵。


    “那就好,一切都是瞬間,一切都將過去……”陸瑾看著沈言韻說道。


    大姨子雖是把心思掩藏了起來,但熟知內情的陸瑾一目了然。看來這次崔家滅亡對她打擊夠大的。


    周圍幾個人感覺陸瑾這話莫名其妙,但沈言韻再次聽到這熟悉的話語,低著頭強忍著沒讓眼淚掉下來。


    我知道一切都將過去,可是我看不到過去之後的希望。


    “而且我還有好多事情麻煩姐姐呢,姐姐可不能以為我迴來了就撂挑子。”陸瑾笑著就坐在了軟墊上,聶無辭也陪坐在一旁。


    梁慕雪看著自己的妹妹緊緊跟隨著公子,倒是也頗為欣慰。看來兩個人相處的不錯。這樣她也就能對九泉之下的姑父姑母有個交代。


    她倒也沒有羨慕,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都有各自要走的路。


    “南卿需要我做什麽告訴我就好。”沈言韻收拾了下心情勉強笑道。內心裏默默加了一句:哪怕是你需要我的人、我的命。


    她其實一直很擔心南卿迴來後,她又成了一個無關緊要的旁人。來一趟溪園都要找很多的借口。


    “好,姐姐這話我可是記下了。”反正讓你忙起來沒工夫瞎想就是了。


    “對了子玉,我一直沒顧得上問你,我兄弟吳悠可安全的迴去了?”陸瑾問道。


    “……”澹台明一時間有些愣住了。他曾懷疑南卿是不是裝傻。可沈家人居然也都以為吳悠是男人,這就很詭異了。


    “說話啊?到底有沒有安全迴去?”陸瑾看著呆愣的澹台明急道,不會真出什麽事情了吧?


    “南卿不要著急,你兄弟吳悠好好的呢。他們家在金陵也有別院,到了金陵就被他家人接走了。”澹台明急忙迴道。南卿這吃人的樣子,要自己晚一點迴答不得被拎起來?


    “那就好,安全迴去就好。”陸瑾聽吳悠沒事也就鬆了口氣。


    澹台明心裏一歎,也不知道你們這最後怎麽收場。他甚至連跟自己的妹妹都沒敢說。


    裴雲瑞倒是也很好奇,也不知道那吳悠到底什麽樣子。這事情他迴來聽自己母親說過,當真是奇聞。


    “好了,咱們聊點正經事情吧。”陸瑾笑著看了一圈道。


    “裴雲瑞!”


    正神遊天外的裴雲瑞條件反射般的就要站起來,站到半道才被大家的目光驚醒。裴大公子瞬間氣急敗壞,大家大笑不止,連沈言韻也笑的不能自已。


    陸瑾看到大姨子總算是緩了過來,心裏也是輕唿一口氣。自己可真是個小天才。


    “南卿,你過分了!”裴雲瑞氣道。當眾丟了這麽大的醜!


    陸瑾心說,你在這沈家不得出點力麽?能讓沈言韻有個好心情,你就是立了頭功。


    “寧安勿惱,我就是看看上午的課程你掌握的怎麽樣了,挺好,吾心甚慰!”陸瑾打著哈哈。


    邊上的人再次笑場,不光是笑當下的場景,更笑裴雲瑞上午的癡呆樣。


    “那個你們家不是要加入我們的大事業麽?釀造局、鹽業局、貨運局,你想參加哪個?”陸瑾沒有留給裴雲瑞再次氣急敗壞的空間。


    “我們家當然一樣不落啊!”裴雲瑞理所當然的說道。


    “很好,釀造局一百萬兩銀子買五十萬股。”


    “這麽多錢?”裴雲瑞吃驚道。原來無論是舅舅還是澹台明,都沒有告訴他什麽價格,需要多少錢。隻說等陸瑾迴來再聊。


    “現在在座的都是咱們自己人,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你問問子玉,賣給他多少錢?”


    “寧安,跟你一樣的價格。”澹台明迴道。


    “寧安,我也實話告訴你。子玉是我第一個合作夥伴,我才賣的那麽便宜。本就沒打算按照這個價格再賣,可誰讓咱沾著親呢!”陸瑾咬牙道。


    “行,我記下了。”裴雲瑞迴道。他確實沒法做主,雖然基本上沒問題,但還得寫信給自己的父親和家裏。等著陸瑾迴來就是要個準話。


    “我再次強調下。現在都是咱們自己人,所以價格是透明的。但各位可別將這個價格再透露給別人。如果全部都按這個價格賣出去,咱們就隻能喝西北風了。”


    “南卿,我能不能買一點?”沈言韻滿眼希冀的問道。賺不賺錢的另說,她主要想參與他的事情,也算盡了一份力量。


    可在陸瑾的眼裏這算什麽力量?他最小的合作單位都是家族。至少到現在為止,還沒有公開募集資金的打算。


    “沒想到姐姐還是個小富婆,可憐妹夫我渾身沒有一文錢。外麵喝個茶都還得看我那小廝的臉色。”陸瑾笑道。


    “啊,怎麽會?”沈言韻吃驚道。


    “姐,我就開個玩笑。其實我們這個都隻針對家族,現在還沒打算賣給個人。姐姐可以先留著,過段時間有別的機會。”陸瑾看沈言韻表情認真,趕忙止住了話頭。


    “好吧,南卿如果需要用錢,記得找我。”沈言韻遺憾的說道。


    澹台明總覺得沈言韻對待南卿有些過分親密了。難道就是因為南卿隨和的原因嗎?不過倒也是,陸南卿好像天然就帶有親近之感。


    這倒不是陸瑾主角光環。而是來自現代的他在與人交往中自帶的平等意識無形的為他營造了一種如沐春風的形象。


    “姐姐放心吧,我可是把你當親姐。如果真需要,我自然不會客氣。”陸瑾笑道。


    哪知他這一句話讓沈言韻滿臉通紅、羞憤不堪。隻能裝模作樣的喝茶來掩飾臉上的表情。每天把我欺負的死去活來,有那麽對親姐的?


    但不得不說,經過陸瑾故意插科打諢,沈言韻的心情確實好了很多。


    “行了,咱們接著說貨運局的事情……”


    ……


    “南卿,你知道朝廷下發的強國十策吧?”裴雲瑞問道。


    “知道啊,寧安可有見教?”


    “如果朝廷一旦推行,現在你搞的這釀造局和鹽業局都沒法搞了。”裴雲瑞說道。


    “那就不搞了唄。”陸瑾隨意的說道。


    “啊?”澹台明和裴雲瑞兩人都傻眼了,這就不搞了?


    “啊什麽,你們誰家沒鹽井鹽礦?沒有釀酒?他們想專營你們就不阻攔?如果你們各大家族都沒辦法,我一個小老百姓能有什麽辦法?”


    “南卿放心,事情還沒有到那個地步。大家也隻是想未雨綢繆,看看你有沒有好的建議。”澹台明說道。


    “既然想聽我的見解,那我就隨便說兩句。”陸瑾喝了一口茶道。


    “你們各大家族是怎麽興盛的?你們可能會說武力,會說詩書傳家。但在我看來隻有一條,就是持續賺錢的能力。無論是土地也好、商號也罷、亦或入仕為官,這些無非都是經營的方式。所有的成果其實都可以量化為具體的收益。一旦賺錢的能力跟不上家族運行和擴張的需要,就開始入不敷出。那麽這個時候家族就開始有敗亡的風險……”


    “朝廷為什麽要向這幾樣下手?不但因為釀酒製鹽關係著天下民生,還因為它就在你們各大家族的手裏。是這天下間為數不多賺大錢的東西。如果朝廷政策成功推行,那這些利益就會從大家族流向朝廷。俗話說錢是男人的膽,對一個家族一個國家也是。國富民強就是此理。如果沒錢還耍橫,那叫窮兵黷武!”


    “經濟利益的轉移會導致你們越來越弱勢而朝廷越來越強勢。皇室和朝廷必然不能容忍巨大的家族來影響國家大局。那麽後續,你們的家族就會不斷被擠壓,最後消亡或變成小門小戶。”


    “朝廷與家族,無所謂誰是誰非。關鍵在於你自己站在哪裏?你如果從家族出發,自然想家族的利益多一點。如果你站在皇室或朝廷的角度,就想朝廷的利益能多一些。多的是什麽?是能讓人富貴的利益,能掌人生死的權利。所以不光是利益之爭,也是權利之爭!”


    “你當我陸瑾是一個有家無國的人嗎?非也!在座了解我的人應該知道我陸瑾向來以家國為念。如果要把我化為一杯水才能解家國之困,那我陸瑾必血灑瀾江、血祭蒼生。更別說區區銀錢!”陸瑾的表情真誠而莊嚴。


    “現如今的情況是,就算我們上交鹽井酒坊,所得之利真的會到黔首百姓、邊疆戰士的手裏嗎?真的能解國家之困而不是變成貪官汙吏巧取豪奪的工具嗎?”陸瑾目光掃視著安靜的眾人。


    “你們應該比我更明白,從鹽井開始就會有無數的貪官汙吏逐層盤剝,原本十成的利到了朝廷國庫可能隻餘五六成。帝王奢靡的生活要錢、各級官員的私欲要錢。當這五六成的利益從朝廷到黔首百姓和邊疆軍士手中,經過多少人?最後還剩得幾分?”


    “開始十成的利經過收繳和分配的兩輪盤剝,最後能用到正途的不到一成。我等以家國為念,但並非人人如此。既然不能將家國變的更好,我等豈能助紂為虐?”


    (⊙?⊙)澹台明都驚呆了。好麽?原本隻是個利益之爭,現在直接變成助紂為虐了。果然還得是南卿!


    “南卿,大梁也不都是貪官汙吏,也有很多好官啊。”雖然是自己癡迷的男人,但怎麽也得幫自己爹爹和大哥說句話。


    “姐姐所言極是,在座各位家中皆有入世為官之人。要說全都是貪官汙吏也不盡然。但問題是好官不少屍位素餐之輩更多,好官也無法左右整體的局勢。要不然大梁怎麽到了這步田地?”


    “南卿以為呢?”澹台明問道。


    “在我看來要迴答這個問題,就要迴溯到我們人的基本形態-動物。由此來看清動物本能和人的本性。”


    “動物的本能?”裴雲瑞急道。人的本性他倒是有一些了解。


    “在講我的觀點之前,要事先言明。我們在這裏談論的是家國大事、世間的道理。無關男女情欲和道德品行。如果我在言語間有不妥當的地方,也莫要多想。大家隻需拋開自我去麵對世界的真相就好。”


    陸瑾當然是故意這麽說的,他就是要在無形當中引導大家以一個更客觀、更開闊、更直接的視角和思維來看問題。並去除掉那些對他今後規劃有束縛的封建思維。


    “南卿放心。”沈言韻幾女聽的滿是癡迷,自是無不答應。


    “在我看來動物本能最核心的有兩點,生存和交配!”陸瑾聲震山河。


    一瞬間,在座眾人鴉雀無聲、杏目圓睜、驚駭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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