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清路並不算是拆遷隊的, 隻是有個拆遷隊也沒法趕走這一片的釘子戶,就幹脆將事情都交給了他。

    這對晏清路沒有什麽難度, 來錢又快又多, 於是他就幹了起來。

    晏清路知道,多得是人覺得他們仗勢欺人,倚強淩弱, 將他們當成了殺人放火殘忍嗜血的黑.社會, 這也是為什麽那些釘子戶會怕他們,很快就屈服。

    這個年頭, 每個人都在為了生計奔波, 像他這樣, 本來什麽都沒有的, 甚至所有人將他踩得低人一等, 他隻有更加努力, 抓住每一個機會,才能終有一天從泥潭裏脫身。

    別人的死活,他根本就不在乎。

    除了, 她。

    晏清路下意識裏, 不想要宛童知道他在做這些事。

    可是哪裏想到, 她卻親眼目睹了剛才的一切。

    “嚴宛童, 你怎麽會在這裏?”晏清路咽下喉中的澀意, 正了正臉色, 才來到了宛童麵前。

    宛童迴想著剛才的一幕, 小聲迴了句,“我迷路了。”

    她雖然知道晏清路在做什麽,也知道他要想成長, 必須從這些事情開始經曆, 但是她一想到劇情裏他幾次遇到的危機,還是很憂心的。

    拆遷隊油水多,但是總歸是件危險事,晏清路在一次跟住戶對峙時,被人潑了燈油點火,雖然撲救及時,但是他背後卻還是留下了一大片燒傷的疤痕,甚至一直蔓延到左下頜,他在上麵紋了身,據說圖案比疤痕更猙獰,所以後來提起他都能嚇哭一片小破孩。

    宛童晃神了,晏清路皺了皺眉,一把拉起了她的手,往巷子外走。

    “怎麽來的?跟誰來?”他繼續問。

    宛童照實說了,末了又停下腳步,抬頭問他,“你不用繼續幹活了嗎?我先去找我小妹,等會兒自己迴去就行了。”

    晏清路頓住身形,緩緩迴頭看她,見她神情間並沒嫌惡或者嘲笑的神情,他才抿了抿唇,低聲道,“不著急。”

    他很想問她,她到底知不知道他在做什麽,但是他心下又有些畏懼,怕得到的是自己不想要的答案。

    宛童多看了他幾眼,眼神裏有幾分訝異,他往常見了她都會調侃幾句,吃她點豆腐,怎麽今天這麽安份了。

    從巷子出來,就看到不遠處嚴婉瑩正在問路。

    “是我小妹……”宛童心中有些遺憾,看來今天不能和大佬繼續呆了。

    晏清路瞥了一眼嚴婉瑩的身影,卻忽然拉著宛童快速融入了人群中。

    “你幹嘛?”宛童跟上他腳步。

    “我看她不是走丟,你不必浪費時間在她身上。”晏清路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嘲諷和冷意。

    宛童抿了抿唇,也沒再說什麽了。

    ——————

    a城的發展水平還是很高的,城裏的民風也挺開放,多的是穿得漂亮又時尚的小姑娘。

    晏清路模樣好,跟衣服架子一樣,但是他身上的衣服應該是很多年了,所以顯得有些小,抓襟見肘的。

    宛童身上穿著的淺藍色棉服還是嚴婉瑩去年不要了,她舍不得扔,就撿來穿了,沒想到卻成了她衣櫃裏最能見人的衣服了。

    腳上的黑色棉布鞋是自己做的,倒是比較新。

    在宛童看來,街上小姑娘的呢子大衣,小皮鞋,貝雷帽,都有著濃濃的複古的氣息,很是養眼。

    反而是她和晏清路,在繁榮的大街上就顯得有些寒酸了。

    宛童甚至感覺到那些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大概是在嘲笑她的土氣吧。

    她也不在乎,畢竟她這身裝扮已經是她衣服箱子裏最好的一套了。

    晏清路就更加不在意了,不過在別人盯著宛童看的時候,他才會表達自己的不滿,兇狠的目光投射過去。

    經過一家剛開業的服裝店,宛童拉住了晏清路,往裏麵看了幾眼,衣服都挺新潮的,可惜,她總不能買迴村裏穿,大家也的確欣賞不來。

    晏清路倒也停下來,嘴角上揚著湊過來問,“怎麽,有看中的?”

    “衣服不錯,但是店麵裝修不怎麽好。”宛童隨口應了句,“走吧。”

    晏清路低笑了一聲,正要帶她離開,但是身後卻傳來了一聲夾雜著不滿和輕蔑的聲音,“一個村婦,懂什麽?竟然也敢在這裏大放厥詞。”

    宛童迴頭看去,不遠處站了三道身影,一個中年男人,還有一對年輕男女,看起來挺郎才女貌的。

    剛才說話的正是那個年輕女子,化著明顯的妝容,眉毛又彎又細,在宛童看來有些奇怪,而且這個妝容她的確也欣賞不來。

    看他們這架勢,應該是這家服裝店的主人?

    “不好意思,冒犯了。”宛童主動道歉,她在人家店門口說這些,的確不好。

    她語氣平靜,態度懇切,讓對方三人都愣了一下。

    他們本來以為,能說出那樣話的人,大概會像潑婦一樣跟他們鬧。

    她這樣一來,反而顯得他們度量太小了。

    那女子卻有些放不下麵子,神情依舊不太好看,抱著手臂又說了句,“我倒是想知道,你說這店麵哪裏不好?”

    宛童眨了眨眼眸,手腕忽然被晏清路握住了。

    她轉頭看去,見他一身彌漫著一股暴戾之氣。

    他盯著那三人的方向,嘴角勾著冷漠弧度,眼神也冰冷懾人,“店開在這裏,別人就評價不得了?你們哪根蔥?穿得人模狗樣,卻連一點教養都沒有。”

    說完,他毒蛇一般冰冷的目光掃過那三人,就拉著宛童離開了。

    “你們!”女子被氣得麵色鐵青,倒是身旁的年輕男子安撫了她,“蕊兒,別氣,別氣……”

    “蕊兒,是你過分了。”旁邊的中年男人這才開了口,他掃了眼服裝店的門麵,又點了點頭道,“的確是裝修不太好。”

    因為過於追求檔次,品牌名稱被設計得看不清原本的字眼,門口太小,從外麵向裏麵看,甚至很難看出這是個服裝店。

    宛童很快將服裝店的事丟在了腦後,倒是晏清路一直沉著一張臉,將她帶到了小飯館後,臉色才好轉。

    “你是要請我吃飯,還是我們分攤飯錢?”宛童看著菜單,小聲問了句。

    在外麵走了一圈,現在天都要黑了,她的確有些餓了。

    晏清路眼眸裏又漾起了朦朧的笑意,嘴角微勾,“我帶你溜達了一圈,當然是你請客。”

    “……”宛童還真的低頭去捏了捏自己的小錢包,然後沮喪地看向他,“可是我的錢可能不夠我們吃一頓。”

    而且,她也舍不得。

    下午的時候阿爸倒是給了她一點零花錢,被她貼身藏在身上了,但是在她有能力賺錢之前,她肯定是不會輕易動那筆錢的。

    晏清路見她那可憐兮兮的模樣,失聲笑了出來,“得了,我不信你阿爸沒給你錢,你怕是舍不得請我吃飯。”

    心思被他戳穿,宛童也不害臊,還正兒八經迴了句,“錢要花在刀刃上。”

    晏清路黑眸一瞬不瞬盯著她,忽然有種摸摸她腦袋的衝動。

    她將頭發都紮了起來,還在後麵編了條辮子。

    他見過別人綁的辮子,她的好像有點不一樣,別人都是三股頭發絲,她卻是花樣多,最後紅色頭繩綁著的發尾還調皮地上翹著,他就是覺得比別人的好看。

    而且,她臉上的傷疤不湊前看的話,幾乎已經看不出來了。

    “藥真的有用。”他忽然開口。

    宛童楞了一下,才想起他之前離開村子時,給她塞了一支據說很貴的祛疤膏。

    不過,她隻是象征性地用了幾次而已。

    現在她的疤痕快要消失了,二哥說是他的藥起作用了,晏清路也覺得是他買的藥有用。

    額,那就讓他們這樣以為吧,她就什麽都不用解釋了。

    他手指在粉色痕跡上戳了一下,指尖滑嫩的觸覺,讓他勾了勾唇,“胖了。”

    宛童:“……”

    她沒好氣拍掉了他的手,“女孩子都不愛聽別人說她胖了。”

    她也感覺自己一天比一天有肉了些,之前瘦不拉幾的,弱柳扶風一樣,三個哥哥連農活都舍不得讓她多做。

    而且,她最近胸口總覺得悶悶的,胸衣已經不合穿了……

    說起這個,她明天真的要去買點衣服才是,起碼買兩套好穿的胸衣啊。

    宛童胡思亂想的時候,對麵晏清路眨了一下眼眸,緩聲道,“我喜歡胖的。”

    “……”宛童瞪著他。

    他手指又不安分地在她臉頰上輕輕捏了一下,“嚴宛童,過年迴家我去你家提親,你覺得怎麽樣?”

    宛童嚇得放下了手裏的茶水杯,“你說什麽?”

    “還是,我要找個媒婆?”他繼續自話自說。

    “我看你需要去醫院看一下這裏……”宛童指了指他的腦袋。

    雖然說村裏的人都結婚早,但是他想得也太早了吧,大家都是十八歲而已啊。

    晏清路抓住了她的手,放到臉頰上蹭了蹭,“那我就當你答應了。”

    宛童用力抽迴手,“無賴!”

    晏清路卻道,“如果我真要無賴,我就這裏親了你。”

    “……”

    宛童又氣又無奈,於是一口氣點了三個菜,反正最後肯定要讓那個晏清路結賬。

    晏清路一直盯著她,笑得撩人,笑得縱容,讓宛童覺得自己像是在耍小孩子脾氣。

    吃完飯後,宛童沒讓晏清路送,而是自己坐上了迴賓館的公車。

    晏清路目送她離開,又在原地站了會兒,俊臉上神情萬分複雜,但是最後看了眼公車離開的方向,又勾著唇離開了。

    晏清路和陳厚他們會合時,嚴婉瑩也在那裏,正在勸說他們不要為難小區住戶,那溫柔善良的模樣,看著……很惡心。

    晏清路臉上掛著意味不明的笑,緩步靠近,嚴婉瑩看到了,就跑了上來,“阿晏,你怎麽能做這種事情呢?他們都隻是普通的居民而已,你幫著那些資本家來欺壓他們——”

    “砰!”晏清路都沒讓嚴婉瑩把話說完,就撈起陳厚手裏的黑棍打在了一扇鐵皮大門上,留下一個凹痕,鐵門撞在牆壁上,又發出了刺耳的震響。

    “啊!”嚴婉瑩捂著耳朵尖叫了一聲。

    “你再出一句聲,我砸的,可是你的腦花兒了。”晏清路淡淡瞥著她,眼神卻冷漠嗜血。

    “嗬,敢指導路哥做事,以為自己什麽人啊?”陳厚輕嗤了一聲,對嚴婉瑩也是不耐煩了。

    剛才聽了她叨叨一堆,他耳朵都要聾了。

    這時候林大熊有些傻乎乎地湊到了陳厚身邊問了句,“咦,路哥不是喜歡這妞嗎?”

    “額……”陳厚胳膊肘撞了他一下,恨鐵不成鋼地瞪了他一眼,“你怎麽跟不上路哥的思維呢,路哥從頭到尾看中的應該都是嚴宛童……”

    其實他也是剛才才想明白的,路哥之前拚命賺錢,還放下了尊嚴找一個有錢人從國外帶了一支祛疤的膏藥來著,他一開始以為是路哥自己用的,剛才看到嚴宛童的臉,他猜想路哥是給她用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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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就說,路哥一個大老爺們,不可能會因為身上的疤痕而放下身段。

    男人嘛,眼裏要麽是錢,要麽就是女人了。

    嘖,這麽一想,路哥和嚴宛童一對兒的話,也挺好玩的。

    兩人嘀咕完後,嚴婉瑩也被嚇得哭鼻子走了,晏清路臉上的戾氣並未消去,轉向了戰戰兢兢的幾個戶主。

    也就幾天的時間,這一代的釘子大戶幾乎都知道了晏清路的威名,現在被他這麽一盯著,都紛紛軟了膝蓋。

    這群人跟之前那批大吼大叫毀壞東西的拆遷隊不同啊,他們年紀輕輕,為人又兇狠,做事不做計較,誰知道他們會作出些什麽來呢?

    ——————

    宛童睡得早,嚴婉瑩哭著迴來,被嚴二哥訓斥了一頓,又鬧了一宿。

    第二天,三兄妹一起去批發市場買年貨,但是中途嚴婉瑩又拉著宛童一同去逛了商場。

    嚴婉瑩顯然是從嚴正那裏要了不少錢,一口氣買了兩套新潮的衣服。

    宛童倒是舍不得花錢,隻買了兩套內衣。

    嚴婉瑩見她還有錢,本來是想問她要的,但是被她拒絕了。

    嚴婉瑩氣得丟下她就先走了。

    宛童樂得輕鬆,自己拎著袋子又到處逛了逛,想要熟悉一下這個時代。

    再次經過那家叫“茗蕊”的服裝店時,她被一道聲音給叫住了。

    她側臉看去,正是昨天遇到的那個年輕男子,見了她後就急忙從店裏走了出來。

    他穿著襯衫大衣,一頂褐色的貝雷帽,模樣周正帥氣,臉上也是掛著溫和的笑容。

    “小姐,昨天的事情很抱歉,蕊兒說話有點衝,我替她給你道歉。”

    宛童打量著他,隻是平靜地搖了搖頭,“沒事。”

    周燁也在打量宛童,眼眸裏閃過了一抹訝異,她還真的挺特別的,不像他印象中要麽自卑要麽潑辣的村婦。

    剛才見她從門口經過,他下意識就跑出來了。

    宛童停了一會兒,將他沒話說了,便又打算邁步離開。

    周曄張了張嘴,下意識想要挽留她,但是又不知道說什麽,就在原地焦急轉了個圈。

    這時候宛童卻忽然看到前方多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嚴二哥扶著一個小腿受傷的年輕女子,正是朝著她這邊走來。

    “二哥?”

    “蕊兒!”

    宛童和周曄是一同走上去的。

    “童童,你怎麽在這裏?”嚴二哥訝異地問。

    周蕊看到宛童後,麵色也微變,忽然將嚴二哥給推開,然後撲到了周曄身上。

    周曄急忙問,“蕊兒,這是怎麽了?你受傷了?”

    周蕊似乎在生悶氣,並沒有開口,是嚴二哥解釋了一下。

    原來周蕊在路上被車撞了一下,小腿受了傷,他送她去診所包紮了一下,然後又送迴了這裏。

    周曄連忙朝嚴二哥道謝,遂又看向宛童,“真是有緣分啊,原來你們竟是兄妹……”

    宛童靜靜看了會兒,忽然想起了點什麽,世界劇情裏,大佬功成名就後,也照顧了大塘村裏的村民。

    尤其是嚴家。

    不過那時候嚴父因為常年勞累,已經沒了,嚴大哥終生未娶,嚴二哥因為年輕時戀上的情人斷了雙腿,也是抑鬱一生,嚴三哥也好不到哪裏去,娶了媳婦,生了小孩兒,但是因為他堅決要養著兩個哥哥,所以媳婦也經常和他鬧矛盾,最後帶著孩子離開了。

    可以說,最後嚴家三兄弟是因為大佬才安享晚年的,這也成為了大佬做的一樁美事被傳揚出去。

    宛童現在覺得,嚴二哥年輕時候戀上的女子,會不會是麵前這個。

    她也算了解自己二哥了,他除了麵對自家人,什麽時候露出過這麽溫柔燦爛的笑容了?

    不管怎樣,她都不希望三個哥哥再像劇情裏那樣悲慘。

    “二哥,小妹在等著,我們先迴去吧。”宛童拉了拉嚴二哥的袖子。

    嚴二哥點了點頭,又看向了周蕊,“周小姐,那我跟妹妹先離開了,你記得乖乖聽一聲的話,傷口才會好得快……”

    這哄小孩兒一樣的關切的語氣,讓宛童黑線,又覺得有些酸溜溜的。

    但是周蕊卻紅了臉,扯著嗓子說了句,“我知道了,你快走吧!”

    嚴二哥這才拉著宛童離開,不過卻是一步三迴頭。

    宛童歎了口氣,小聲問,“二哥,你是不是喜歡人家啊。”

    嚴二哥這才猛地挺直腰板,嚴聲厲色,“童童,你別胡說!”

    當然,他的臉也紅了。

    宛童看著他笑了笑,沒繼續說話了。

    嚴二哥輕咳了一聲,又囑咐了一句,“童童,迴去你別亂說。”

    “好,我知道了,我的好二哥。”

    嚴大哥28歲,二哥二十五歲,三哥也二十歲了,三兄弟都牛高馬大,顏值也高,但是村裏沒人敢向他們幾兄妹說親,因為他們都說精神病會遺傳,即便是小輩們看對眼了,長輩說什麽也不肯,說是要為後代著想,所以一來二去,三個哥哥的婚事也都耽擱了。

    目前也隻有嚴婉瑩的桃花最多,也怪不得她有優越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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