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彥牽著宛童的手, 一步步離開了貧民窟,又坐上車, 迴到了公寓宿舍。

    自始至終, 兩人神情都有些恍惚,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可是房間門一合上,樓彥便將宛童抵在了門後, 微微躬下挺拔的身軀, 他雙手捧在她臉頰,額頭幾乎要抵上她, 唿吸更是密切交纏。

    “宛宛, 告訴我這是怎麽迴事?”

    樓彥的耳膜還轟隆作響, 大腦神經仿佛被什麽攥緊了一樣, 無法再去思考。

    “樓彥, 我疼……”女孩輕聲嚶嚀, 輕輕抬起了自己白皙柔嫩的手,手腕上的一圈,的確泛紅了。

    是剛才在路上被他握太緊了。

    樓彥讓自己鎮定下來, 垂下手, 將她的手裹在掌中, 緩緩迴過神來, “宛宛, 我……是在做夢嗎?”

    在地下室的時候, 他就發現了, 他的超級手環和觸感裝置都被損壞了。

    迴來的路上,他幾度懷疑,她是不是他的宛宛, 但是又一次次被那個答案衝擊著。

    她就是宛宛啊。

    有了人類軀體的宛宛。

    宛童臉色有些蒼白, 因為生成過程中受到了攻擊,又走了那麽一段路,現在隻想找個地方躺一下。

    她這個念頭一出來,忽然就化為一道藍光,直接消失了。

    樓彥懷裏一空,整個人也僵住了,而後低頭看向自己的光腦。

    “樓彥,宛宛要休息會兒……”弱弱的聲音傳出來,隨後就安靜下來了。

    樓彥手掌按在太陽穴上,低垂著頭,黑眸中雲霧翻騰。

    好半晌他才打開了宛宛的小屋,她就真的躺在小床上,似乎難受極了。

    這還是第一次,她會出現這樣的狀況。

    “宛宛,哪裏不舒服?”他說話的聲音啞得好像幾天沒說話一樣,又擔心又急切。

    宛童沒有迴應他,因為實在太累了,屍屍說她還需要繼續修複,程序和軀體都要。

    樓彥呆呆坐到床邊,黑眸一眨不眨盯著屏幕,良久後,他開始反複搗鼓著壞掉的超級手環,神情略顯著急。

    ——————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宛童醒來時是在一片黑暗之中,就像她初到這個世界的時候。

    她剛要離開,便發現黑暗中自己的身體又一次飄出了無數的數字和字母,最後在半空中出現了一個小小的屏幕,上麵正在迴放著她的某些記憶片段。

    奇怪,她沒有調出記憶來啊,為什麽會在這裏播放?

    記憶播放得很快,其中一段放出來時,她心裏咯噔了一下,那是樓彥被下藥的那個晚上……

    她猛地反應過來,這是樓彥在查看她的記憶!

    她呆呆看著空中屏幕上那張放大的俊臉,染著欲色的黑眸,迷離的眼神,仿佛都在提醒她那天發生的點點滴滴。

    而且,現在播放的全都是她的視角看到的,所以畫麵上全都是樓彥的臉,他的下頜,他的脖子,他的胸膛,他的汗滴……

    她目光曾經流連過的地方,他全都會看到!

    她一拂手,畫麵消失了,她在黑暗中蹲下,又羞又惱,直接想躲起來了。

    光腦前,樓彥呆呆看著忽然暗下來的屏幕久久沒法反應過來。

    他……那晚不是夢。

    在他的記憶裏,那晚發生過的事情也逐漸變得清晰起來,他記得他是如何將她一點點吃幹抹淨的,也記得將她抱在懷裏的那種感覺。

    她低啜著在他脖頸邊喊他名字,如鶯啼般誘人。

    “宛宛,乖,出來見我。”他聲音低柔,像是在安撫一個耍脾氣離家出走的孩子。

    光腦沒反應。

    可是他知道,她隻是藏起來了。

    因為她知道自己看過了她的記憶片段。

    他深深唿出一口氣,繼續道,“對不起,宛宛,我忘了那天晚上的事——”

    “你閉嘴。”女孩軟軟的一句打斷了他的話,帶著些許嬌嗔的意味,但是她依舊不現身。

    “宛宛,你出來好不好,我想見見你……”

    “不見。”宛童的脾氣來了。

    【童童,這次是樓彥幫你修複程序的哦……】屍屍忽然說了句。

    宛童心裏已經猜到了,但是他怎麽能趁她不注意看她的記憶呢,真的好丟人啊。

    可是,總是要麵對的……

    “宛宛……”樓彥才剛開口,忽然一道藍光從光腦中飄出,就這樣在他麵前幻化成了一道實體,宛宛的模樣。

    她就坐在他麵前的桌子上,整個人幾乎陷在他懷裏。

    他倏地起身,雙手撐在她身側,轉椅被他往後一推,直接撞到了牆邊,發出了一聲巨響。

    他將她更加牢固地鎖在自己懷裏,低著頭幾乎要碰觸到她的臉,恍惚地低喃,“宛宛……”

    “我是不是變得很奇怪……”宛童忍不住問。

    正常人能接受得了嗎,她就像一個妖精,可以在網路裏穿行,也擁有人類的軀殼。

    樓彥卻搖頭,晦暗不明的眼眸沒有看她,隻是低聲道,“宛宛本就應該是這樣的。”

    不管出於什麽原因,她現在擁有了實體,他很開心。

    可是他也在恐懼,她萬一哪一天就消失了呢,就像她忽然出現那樣。

    兩種極端的情緒在樓彥心頭拉扯,讓他手臂更加用力,將她抱在自己懷裏,恨不得可以將她融入自己身體裏,哪兒都不讓她去。

    門外,三個頭顱擠在門縫裏,對裏麵時不時就傳出來的“啪啦”的聲響感到鬱悶和好奇。

    樓彥是在裏麵開了工廠嗎,迴來之後動靜就沒有停過。

    “咚咚”秦陽敲了敲門。

    可是沒有人來開門,但是卻聽到了樓彥難得激動的聲音,似乎是在叫“宛宛”。

    “樓彥,你怎麽了?”艾瑞也加了進來,網上說他迴了一趟貧民窟,而且好像還受了傷。

    “我們要不要撞門啊?總感覺事情不太對的樣子。”方傑提議道。

    在三人正準備破門而入的時候,那扇門打開了。

    樓彥身上的衣服的確皺巴巴的,還有點髒汙的痕跡,下頜上多了一個擦傷,滲著血絲,除此之外,似乎沒有其他傷痕了。

    三人鬆了一口氣,忽然又看到他手裏牽著的身影。

    “嗨,小宛宛,你今天更加好看了呢~”艾瑞一出聲就是調侃的話。

    女孩站在他身側靠後半步的地方,淺栗色的長發像海藻一般順滑垂在身側,大眼睛長睫毛,五官精致,一如既往地迷人可愛,但是讓他們震驚的是,自上往下的燈光,讓她眼睫投下了一抹卷長的陰影,甚至她站著的地方,也有一團小小的黑影。

    這是個人類無疑。

    “樓彥,這、這是……”小宛宛的原型嗎?

    一向比較鎮定的秦陽都有些結巴了。

    而艾瑞和方傑直接嚇得後退了兩步,臉上漲得通紅,不是吧……小宛宛竟然有原型?

    難道是樓彥暗戀她,然後把她寫成了程序,一直陪伴自己……

    一時間,三人的腦子裏都開始腦補了一出悶騷程序員暗戀的大戲。

    “她是宛……童。”樓彥的嗓音停頓了一下,最後那個字幾乎是下意識蹦了出來。

    宛童驚訝地抬頭看他,這是……巧合嗎?他怎麽就想到這個名字的?

    樓彥報了宛童的名字後,三人馬上露出了了然的神情,果然是他們想象的那樣子吧。

    秦陽朝宛童點了點頭,轉移了話題,“我們看到新聞了,你在貧民窟被為難了?”

    樓彥搖了搖頭,“沒什麽事,都過去了。”

    “行,要是有事記得跟我們說。”

    樓彥頷首,拉著宛童往外走。

    秦陽忍不住又問了句,“可是你們去哪兒?”

    “公安局。”

    “哈?”

    知道他們誤會了,樓彥解釋道,“宛宛沒有公民身份。”

    “哦,這樣啊,可是現在人家也下班了啊。”貧民窟裏不知道有多少沒有公民證的人,有些人可能從一出生到死亡都沒有一個真正的身份。

    一般來說,貧民窟裏出來的人如果有點才能,像樓彥這種,要拿到公民證很簡單,交點手續費然後填個表就行了,但是如果沒有什麽特長,那就要看人家心情了。

    樓彥愣在原地,這才想起已經是深夜了。

    他側頭凝向身旁的安靜乖巧的女孩,又默默將她拉迴房間。

    三個大男人紛紛不好意思地轉移視線,假裝在看別的東西,但是餘光卻一直落在宛童身上。

    這未免也太乖了吧……小宛宛都沒有她那麽聽話的感覺!

    事實上,宛童正在小心翼翼地走路,她還有些不習慣人類的身體而已。

    走到房間門口,宛童忽然停下了腳步,樓彥看迴來的時候,她眨了眨水潤的眸子,有些羞赧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樓彥,我好像有點餓了……”

    樓彥看了看她的臉,又看了看她肚子,“想吃什麽?”

    “自熱飯盒?”宛童的聲音都變得愉悅了幾分,甜絲絲的。

    她之前每天看樓彥吃自熱飯盒,感覺很好吃的樣子,一直想試試。

    “???”秦陽三人聽了,卻一臉問號。

    宛童還不知道,自熱飯盒其實是最便宜也最沒營養的東西,隻能飽腹而已,而且外麵也很少會有得賣。

    隻是樓彥吃慣了,所以在宿舍裏囤了幾盒。

    “好。”樓彥點頭。

    ——————

    宛童坐在高凳上,雙手一起握著筷子,緊張地盯著麵前冒著熱氣的飯盒。

    因為凳子是根據男人的身高打造的,她坐在上麵的時候,腳根本碰不著地麵,悠悠地晃動著,畫麵很美好,又很可愛。

    秦陽艾瑞和方傑看了幾眼。

    艾瑞:啊啊啊,好想有個短腿小女友~

    秦陽:滾蛋。

    方傑傻笑。

    隨後三人又連忙跟著樓彥擠進了廚房。

    “樓彥,你這是虐待她啊,你怎麽舍得就隻給她吃飯盒,那東西有味道嗎?”艾瑞搖著頭,一臉不讚同。

    搞得他也好想去貧民窟牽個可愛的妹妹迴來養……

    “是啊,會吃壞胃的吧。”秦陽開口道,“我看她不像吃過苦的樣子,你老實說,她是貧民窟裏出來的嗎?”

    樓彥眼眸微動,手裏的動作卻不停,“放心,我了解她。”

    她很挑剔,不喜歡的東西不會碰的。

    三人相視一眼,也沒再說什麽了,樓彥比他們的年紀都小,但是卻因為成長環境的緣故,比他們想法都成熟多了。

    沒一會兒,外麵就傳來兩聲輕輕的“呸呸”,然後就是咕嚕灌水的聲音。

    “樓彥……”宛童朝著廚房的方向輕輕喊了一聲,小嘴微微噘起,自熱飯盒實在太難吃了,感覺像是拿塑料做成的飯菜,難嚼就算了,竟然還沒有味道,以前他到底是怎麽吃得下去的?

    她剛要從高凳上跳下來,樓彥就從廚房裏出來了,手裏端著一碗麵,還有一杯橙色的飲料。

    他將她麵前的自熱飯盒移走,將麵先推了過來,“試試?”

    樓彥不會做飯,也從來沒做過,但是他經常在那家麵攤吃麵,所以剛才照著做了。

    他記得她曾經說過想嚐這麵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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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

    長桌的另一端,三個人心不在焉地刷著光腦,時不時就瞥一眼過來,感覺整個廳的空氣都是酸溜溜的。

    說好開發部要一起單身的,結果樓彥不僅有小宛宛,還有個小宛童……真是夠虐的。

    各迴各房間之前,秦陽湊到樓彥身邊耳語一句,“樓彥,帶女朋友迴來住是沒問題,但是要節製一點,畢竟我就住你隔壁而已,可憐可憐我吧……”

    樓彥:“……”

    秦陽看著他發紅的耳根,又調侃了幾句,才迴了房間。

    樓彥抿著唇去看宛童的方向,她隻吃了幾口就飽了,此時正坐在高凳上,是不是用手戳一下,或者用腳踢一下,仿佛在習慣著自己的身體,那模樣可愛到讓他想抱在懷裏揉幾下。

    注意到他的視線,她朝他笑著開口,“樓彥,宛宛想洗澡~”

    軟軟的聲音,讓樓彥心尖又顫了顫,想喝點什麽,來緩解身體的燥熱。

    “我教你。”他來到她身邊,將她從高凳上抱了下來。

    宛童眨了眨眼眸,極度懷疑他在調戲自己,“宛宛會洗澡。”

    樓彥輕輕抿著嘴角,將她帶進了浴室,嘴裏道,“宛宛不會。”

    宛童剛要反駁,卻發現浴室裏似乎沒有淋浴裝置,甚至浴缸之類的也沒有,她楞了一下,眼巴巴看向樓彥,“宛宛真的不會……”

    樓彥低笑,在牆上按了一下,頭頂上就出現了淋浴裝置,隨後他還給她講解了一下使用方法。

    宛童點頭,想要讓他出去,但是他卻拉過她雙手,似笑非笑地睨著她,“宛宛不想跟我一起洗?”

    “……”宛童默默搖頭。

    “怎麽現在開始慫了?”樓彥捏了捏她發燙的臉頰,又摸摸她尖尖的下巴,愛不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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