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塵仆仆趕迴百羅門,愛君還沒趕得及複命,便被盛怒的母親攔住去路。


    “你怎麽這麽久才迴來?”彤母劈頭就問。乍見愛君無恙稍寬心便又急於拯救愛子。她淒慘蒼老,早沒有過多柔情善待愛女。


    母親嚴厲的口吻教愛君心上一慌,下意識心虛地迴避她的視線。“我……我這不就迴來了。”


    彤母打量愛君,隱約感覺到她不對勁。但急著拯救愛子,伸手便嚷:“寶盆呢?”


    愛君抬頭,仿佛不懂母親怎會要起這東西。


    “你快給我,你弟弟被碩王府抓去了。拿來,大爺急著要寶盒救青銘!”


    “青銘?”怎麽迴事?他被抓?愛君猶困惑,母親等不及伸手就往她襟袍搜去寶盒。


    “你發什麽愣!”彤母咆哮著,抓著寶盒就往方笙院落奔去。


    “娘!等等!”愛君追出去。“等等啊——”


    正提步要追,花苑裏,聽見細碎的聲響。


    “愛君……愛君……”


    誰?愛君停步,環顧苑裏樹影婆娑,轉身但見紅花處處,並沒有人影,隻有氤氳的霧氣,蒸發著潮濕的夜。


    空中彌漫著詭異的氣氛。


    那聲音很小、很細微。“愛君……愛君……”


    “誰?”愛君立在花苑中,怒問:“鬼鬼祟祟做什麽?!”


    梧桐樹旁閃過一條人影,愛君追去,卻因失去功夫追得狼狽至極。


    那白色人影穿掠花苑,翻上屋簷,奔出百羅門,奔入不遠處一座密林,愛君執意追去,不久,也追人了密林。


    那白影在夜霧中停步,等著愛君前來。


    半晌,愛君追至,疲憊的直喘氣,口中白煙一冽。她喘著,凝望夜霧中逐漸熟悉的人影。


    她認出來人,更顯困惑。“隙中駒?”追了半天竟是自己人。


    “隙中駒”麵色蒼白,隻一朵唇紅得淒豔。


    明月懸空,暗雲流動。林間風聲肅殺,夜蟲卿卿。愛君望著她,凝起眉心。


    “你……受傷了?”愛君注意到她腹前捆著療傷用的白帛,她臉色泛青,氣色極差。往常她是他們三人間最活潑的,今夜月下她慘白得教人心驚。


    她凝視愛君,夜霧氤氳她們之間。


    迷一般的情境,正如他們三人迷一般前塵。


    “隙中駒”望著愛君,眸底有著同情,更有著惺惺相惜。


    “愛君……你失去武功了?”她問,輕輕拂去臉畔發絲。“也好……愛君,你看看我身後是誰?”


    愛君不解,注視著她,她移開身子——


    迷霧中,彤青銘步出,直直走向愛君。愛君震驚至極,雙手掩住嘴,已經好幾年不曾見胞弟行走過,她愕然,瞠目凝望,直至青銘停在地麵前,直至他喊一聲:“姐姐……”


    愛君抽氣,是真的?眼淚驀地衝上眼眶。“你……”她激動得說不成話,一雙唇隻戰栗著。“你……你能走?”


    愛君熱淚盈眶,仰望胞弟,原來……他已經這樣高了?!他一直躺著,幾時已經這樣高了?


    “我……”愛君緊緊捂住嘴,不由得哽咽,胸腔抽緊。“我在作夢麽?”殷紅了眼睛。


    這一瞬間,在青銘眼中一向獨立堅強,始終保護他的姐姐竟顯得這樣渺小脆弱。他也紅了眼,鼻酸哽咽。他們的前半生都太坎坷。


    他拉愛君的手,置於他麵頰。“你沒作夢,姐,真是我。我能走了。”


    眼淚紛紛淌落,愛君胸腔劇烈起伏。視線朦朧,目光閃爍。


    “隙中駒”挺身戳破愛君半生夢境。“我們,全被騙了。”


    她恨恨說道:“彤愛君,你聽好。你弟弟根本沒病,是方笙一直向他下藥,還請了大夫作戲給你們看,騙取你們對他的感激,好對他死心塌地。哼,根本就是他在害你弟,他倒扮著救世主的角色。”


    愛君猛地抬頭注視“隙中駒”,眯起眼。“你說什麽?”背脊一陣涼冷。


    “全是騙局!”“隙中駒”摸住傷處。“方笙殺我,他認為我沒利用價值,拿刀捅我,幸好‘石中火’早知他麵目,尾隨其後救走我。愛君——”她對一臉茫然的愛君堅定道。“你記得‘石中火’常吟的那首詩麽?”


    “隙中駒”背誦道:“蠅愛尋光紙上鑽,不能透處幾多難,忽然撞著來時路,使黨平生被眼瞞……”她咬牙恨得眼紅。“‘石中火’早知道,他都知道。他和我根本不是棄兒,我們有父有母。是方笙看我們資質好,派人滅了我們兩家,重新建立我們的記憶。我們三人都對他忠心耿耿,都對他滿心感激。這世上還有什麽比人情債更難還?他真夠陰險。我和‘石中火’竟對個殺父弑母的仇人誓死效忠……”“隙中駒”苦笑。“可笑、太可笑,我們被瞞了半生。若不是老天有眼,讓‘石中火’意外察覺青銘的事進而調查方笙,我們不知還要被蒙騙多久!”她望住愛君,看她麵色慘白,駭然地僵在原地。她抽出袍內愛君遺失在王府的斬情鞭,上前,遞還她。“愛君,我們都該醒了。”她感慨一句。


    愛君望著“隙中駒”手裏銀鞭……


    夜涼如水,夜露濕重。潮濕的霧氣,濕潤的眼睛。愛君眯眼,注視那條鞭子,眨了眨眼,仿佛看見一條毒蛇箍緊她半生,嘲笑著她的甘於束縛。


    前塵舊事,恩怨情仇刹那衝上心口。


    愛君呻吟一聲,捧住頭,仿佛無法接受這個衝擊。她敬愛的師父、曾傾慕的男人,轉眼間竟是十惡不赦害苦他們彤家的魔頭。這算什麽?這是什麽可笑命運?


    愛君凝視斬情鞭,並不接下,隻是瞪視著,動也不動。她想著展雲飛的話,熱血沸騰,感受著自己半生的愚蠢。


    “愛君、愛君,人最悲哀是什麽?競分不清誰才是真正待她好的……”


    愛君淚光閃爍,情緒激動。待她好的她惡言相向兵戎相見,害她的她卻忠心耿耿執迷不悟——這算什麽?!


    彤青銘擔心地喚她:“姐姐?”


    愛君迴神,抬臉,望住胞弟。可憐的青銘,竟不斷地讓方笙下藥受盡折磨。愛君一臉茫然,恍惚著又想起歹命的母親,她有多少次對著方笙跪拜道謝?她謝的竟是這種人?!


    忽然……她狂笑起來……笑聲哀怨淒然,她笑得癱跌地上,笑得熱淚直淌,悵然痛楚的笑聲令人心酸。


    “我真傻、我真傻!”她合目,難忍心中痛楚。難承受命運擺布,更難相信被人蒙騙半生。她笑一陣,雙手撐地,又悲哀地哭起來,淚珠紛紛墜入泥地。她哺哺自語:“他說的對,他說的對,我真蠢……”


    在發現自己如此愚昧的此刻,驀地更驚覺展雲飛的好。愛君眼眶刺痛,心在胸腔內激動跳著。他……才是真正為我好的人,才是她應該犧牲奉獻的人,她卻離開他,為著方笙這惡魔!


    愛君握緊雙手,不甘心地捶地悲嚷一聲:“展雲飛!”


    “我在這。”


    愛君怔住,僵在地上。


    是他的聲音?


    身後,他重複這:“我在這。”低沉醇厚,柔情無限的嗓音。


    愛君緩緩迴頭,瞬間巨大暗影籠罩住她。那是一個用銅牆鐵臂包圍的世界,那是一個真正寵愛她的男人。


    他和“石中火”來到。


    他表情肅然,俯望她的目光黝黑湛然。他的愛君醒了嗎?”愛君?”她恍惚的表情令他擔心。“愛君?”


    她隻怔愣地眨眨眼。


    展雲飛俯身,雙手伸至她腋下,將她自地上托起身。“不要心灰……”他全都知道了,關於愛君關於彤家關於他們三人坎坷的半生,“石中火”在路上全都對他說了。


    展雲飛注視愛君蒼白的臉,心疼她受的苦,此際真相大白,她眼中的不堪他全看進心底。


    一雙強壯大手堅定地托著她虛弱的身軀,像是要灌注予她勇氣。


    “沒什麽大不了!”他還是這麽一句。“不過是浪費了半生,你還有更光明的路要走。而且——”他唇角浮現一抹笑容。“是和我一起。”他向她保證。“拿下你肩上包袱,你放心,這筆債我幫你討,方笙死定了。”他濃眉一揚,意氣風發說得狂妄。


    愛君望著他深情的臉,垂眸,感傷一句:“我多麽不甘心。”然後用力抿唇,心上恍若有把火在燒。


    “我知道,我全知道。”


    “你能了解麽?”


    “我懂。”


    “你全懂?”


    “是。”


    “你懂我愛你?”她忽然一句,展雲飛怔住。


    她說什麽?他第一次聽見,不敢相信。


    他看著滿是淚痕的愛君,她昂起下巴問:“你懂?”


    四目相對,如斯柔情斤言萬語幻化成兩對深情的眼。溫柔的眸光在夜裏閃爍著,情斯如此璀璨,與星月共明。


    愛君深吸口氣,揉揉紅腫的眼,有些尷尬地撇開臉望向旁處,沉默片刻,複又將目光移迴展雲飛臉上,看著他喜悅神情溢於言表。


    他挑眉。“我真高興你這麽說。”


    “你糊塗。”她傾身張手抱住他粗糙頸項,貼近他鬢角,輕聲道。“你不知道……”她柔順地伏在他肩上。


    “愛君……”展雲飛欣喜若狂,緊緊擁抱她。


    “隙中駒”看了這深情一幕,提腳踢了“石中火”一下。他斜臉瞪她,她嫣然地笑了。


    彤青銘則是感動著姐姐的幸福有了著落,她為他蹉跎太久了。


    就在這溫馨片刻,驀地,愛君猛然抬起臉,對著眾人驚嚷:“糟!寶盒……”


    “石中火”臉色微變,“隙中駒”先衝口而出。


    “不是在你身上?”


    愛君望著眾人。“不……不在我身上。”


    @@


    彤母小心翼翼捧上寶盒。“大爺,是它麽?”


    方笙俯身打量,掀開盒蓋,青光射人他眼底。蟄伏的野心蠢蠢欲動,急於掙脫。


    他忍住幾乎逸出的笑,猶自鎮定。“是,是它。”聲音底卻掩飾不住地微微顫抖,他掏出懷裏猩紅的胎明珠……


    “別給他!”愛君唿哮。


    三人追至,方笙猛地搶過寶盒,一把推開彤母。


    抬頭凝視徒兒們,“隙中駒”、“石中火”與“夢中身”,三人望著他的目光滿是敵意與恨。


    方笙仰頭大笑。“你們遲了,很好,全到齊,一起死了好作伴。”他將胎明珠置入寶盒,“隙中駒”欲不顧一切上前製止,“石中火”拉住她。


    “退後!”“石中火”急嚷。“退後!”


    電光石火間,寶盒青光四射,發出砰然巨響,纏住胎明珠,在方笙手中運轉,吸附了百年功體這刹欲掙脫而出——


    愛君拿過“隙中駒”手中長鞭。“讓我與他同歸於盡!”打算用長鞭纏住方笙與他同死。


    “不!”“石中火”攔住她。“別妄動。”


    方笙看著寶盒升空,光芒由青轉至銀白,他哈哈大笑,那笑聲震撼靜夜,他的功體,他的功體!


    他等著,他笑著,寶盒吸著胎明珠,光芒淬然間急速黯淡。方笙止住笑,驚見胎明珠光芒逐漸褪去,不對,寶盆正在摧毀胎明珠,不,他抓下寶盆,急於將珠子救迴。“怎麽會這樣,不,我的功體,我的功體!”他瘋狂咆哮。


    “寶盒是假的。”“石中火”挺身冷冷相告。


    “你?”方笙抬頭,一臉兇惡對著他吼:“你知道?你早知道?!”


    他淡淡說道:“那不過是磁盒,剛好毀滅胎明珠。方笙,你可以丟掉它了,它沒用了。”


    方笙沉臉,眯起眼睛,跟著,迸出冷笑。


    “你行、你行!”他氣運全身。“我可以調教你們,自然也可以收拾你們!”殘存的功體也足以摧毀他們,方笙震怒,氣行全身殺氣溢於眉梢。


    “小心!”“石中火”警覺。


    “你們都讓開!”後頭展雲飛喝道。


    方笙凝眸,三人退開,他看見一把刀對著他。


    持刀者一頭亂發,高大粗擴,挺身而出,氣勢磅礴。深刻輪廓中有一對野獸般精悍的眼,這眼正瞪視他,如瞪視獵物。


    “展雲飛?”方笙冷笑。“憑你?”他一手抽出白符。“這是什麽?”還不放棄地道。“你來得正好,即刻給我搶來寶盒,要不,我撕了它。”


    愛君心悸,憂懼地看著方笙手中物。


    展雲飛卻劈出一掌,瞬間將白符擊個粉碎!


    方笙僵住,不敢相信手中白符就這麽被摧毀。


    “怎麽你不知道?”展雲飛持刀問他。“我最討厭被人威脅!”他無恙地直立在地,刀風颯颯,他問方笙:“準備好受死了?”


    為什麽他沒事?為什麽?!方笙駭然至極。


    “石中火”當著方笙的麵自懷裏抽出白符。“很不幸,白符讓我掉換了。”


    方笙震駭,連連後退幾步。


    “石中火”上前,再上前,逼著方笙。“你欠我們的,死十次都不夠。”


    方笙出掌,誓死反撲。“石中火”閃身躍離,“隙中駒”同時出手,展雲飛則是擋下愛君,劈出一冽刀花,與“隙中駒”襲擊方笙。


    方笙能反擊“隙中駒”,卻無法抵抗展雲飛,展雲飛的刀自他肩膀切人,抽出時又一刀捅人他胸膛,愛君趕上前,與“隙中駒”人手一端將斬情鞭絞上方笙頸子,齊力讓滿腔恨借銀鞭子絞扭他。


    方笙瞠目,命喪於自己下的網中。


    展雲飛抽刀,踢開方笙。


    “石中火”上前,蹲下來俯望方笙那一對不甘合上的眼。


    “我要把你丟到曠野,讓野獸啃得你骨頭都不剩,好報答你養育之恩!”他對著死屍冷聲說道。


    彤母被事情的演變震驚得怔愣著,無法言語,忽見愛子步出,與愛君一起攙扶她。


    “你?你?!”彤母訝然地問。“你怎麽?”


    彤青銘向姐姐眨眼,將母親扶過去,低聲對著她叨叨解釋這一切。


    天空密雲散去,微微泛紫,清晨的光正試著破雲而出。


    展雲飛自後環住愛君,她仰頭,凝視他。手卻在顫抖,她親手絞死曾仰慕半生的人,她的情緒激動,神情疲憊。


    展雲飛看著她,心疼地將她牢牢擁人懷底。


    “沒事了,嗯?”他悄聲在她耳畔低哺。“你自由了,愛君。”


    自由了?!


    愛君喘一口氣,又深吸口氣,他身上的味道滿溢胸口,溫暖安全。


    她猶在夢中,哺哺自語:“我自由了……”仍不敢相信,事情發生快得令她難以招架。


    “是。”展雲飛轉過她身子,抵住她額頭,黝黑的眼盯牢她。“你誰也不欠,後半生全是你的,愛君,你聽見了嗎?”


    聽見了,他的聲音安撫住她焦躁不安的心。


    夜涼如水,氣溫慢慢迴升,很快,天就要亮了。


    “隙中駒”,“石中火”,“夢中身”,這夜,三人都自由了。


    前塵往事就像一場迷途的夢,苦苦掙紮,茫然困頓。終於迷霧散去,他們這才看清楚前方道路。


    方笙死了,他們清醒過來。齊齊望住方笙屍體,各自心悸自己的夢魘。這男人施的魔咒終於解除,還給他們新的人生。不再有恩情要償,不再背負怨仇,宿命魔障原來都隻是被一個惡人隻手安排。


    從今爾後,他們是嶄新的人,等著他們的,是嶄新的旅程,一片光明。尾聲


    王府花廳,碩王爺斜倚獸榻,聽了死敵方笙下場,放聲大笑。


    對麵,來人坐於暗處。


    碩王爺傾身向那人道:“不簡單,這一局,全讓你算準。”他大為讚賞。“計中計,迷中迷,除卻展雲飛,一切都在你掌握中,嘖嘖,真不簡單。尤其是寶盒,誠如你言,換上磁盒順勢毀掉胎明珠。方笙這頭老狐狸,死也不瞑目,他作夢也想不到會栽在你手上。”


    來人對王爺的激賞隻靜靜不發一言。


    王爺撫著下顎,望著對方沉思。“我這裏什麽職位隨你揀,薪俸多少也由你開。”他拍胸道。“我實在太欣賞你,隻要你留下幫我,什麽條件任你說,怎樣?這可是我第一次對人這麽豪爽。”


    那人起身,隻不溫不火一句:“不過是魚幫水,水幫魚。你我緣盡於此,告辭。”


    他步出暗處,那是一張清俊斯文的臉,恆久不變的是眉間一股憂悒。“石中火”走出花廳,外頭夕陽斜照,伊人等在日光處。


    聽見腳步聲,她迴頭,一朵燦爛的笑,暖入他漆暗心扉。


    “要走了嗎?”“隙中駒”明媚地笑問他。“這碩王府裏頭可真氣派。”她昂首嘖嘖稱奇。


    “石中火”走過去拍拍她肩膀便走,她伸手主動拉住他的手隨地離開。


    她叨叨絮絮念著:“你就不會主動牽我麽?你該學學展雲飛,他對愛君多主動。你這木頭,整天就一張死魚臉,不會笑一個啊?跟我在一起那麽痛苦嗎?”


    她抱怨的聲音在“石中火”耳中,仿佛是另一種愛曲,一樣溫暖。


    333


    解散百羅門,安頓好彤母及彤青銘,彤愛君與展雲飛並肩步行山徑。兩人沿路不語,她拿美麗的眼瞅著他瞧,他也斜臉看她。


    愛君抿著笑服底風情無限。


    展雲飛挑眉道:“嘖嘖!愛君愛君,你又在勾引我了。”


    她送他一記青眼,他仰頭大笑,蠻橫地一把摟住她,將她拽在身邊。


    “幹什麽?”她瞪他。


    “走,我們迴家。”


    “哪來的家?”


    “咦?”他瞪她。“你住過的啊!”他指的是他隱匿的巢穴。


    愛君存心鬧他,嗤之以鼻地道:“那個爛地方。”


    展雲飛臉一沉,將她整個人揪進懷裏,她笑,被他結結實實攬人懷中。


    “你這樣笑還不算勾引我!”


    “不,是你勾引我。”


    “是你。”


    “是你。”


    兩人親呢地爭論著,眼角眉梢盡是愛意。


    風吹過,送來茉莉花開的味道。


    在某個暗處,花蔭間,愛君坐過的那隻秋千蕩著,仿佛靜待主人歸來。


    情竇初開的男孩,猶在城裏某處,搖晃著秋千討女孩歡心。


    那首詞在歲月洪荒中傳唱,有情人聽了感觸特別深。


    秋千蕩呀蕩,笑聲不斷。


    愛恨情仇底,也總有人哭泣,有人黯然,有人惆悵,有人銷魂


    當歲月流逝,詩人的詞匯永恆停駐有情人心底——


    花褪殘紅青杏小,燕子飛時,綠水人家繞。


    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


    牆裏秋千牆外道,牆外行人,牆裏佳人笑。


    笑漸不聞聲漸悄,多情卻被無情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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