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眼前甚至堪堪與桌子一般高的小孩, 豐庸王忍不住感歎:“子恆當真生了個好兒子啊。”

    哥兒出神童自古有之,但說實話, 豐庸王從來不覺得那些所謂的神童有何過人之處,即便是尋常稍有天賦的孩童從小嚴格教導,三歲能詩五歲能武也屬常見, 京中侯家那個神童吹噓了那麽多年,他也不是沒見過, 也就那樣罷了, 甚至因為從小被人吹捧,現如今很是有些自視甚高。

    但琉璃,水泥這種東西,若不是真正的神童,這般小的孩子如何能會,且不說水泥,光是琉璃, 每年消耗在這上麵的銀兩可不少, 京中那麽多囊括了天下學子的學院, 那麽多盛名在外的學者,誰又鑽研出來了。

    初初相見他還隻覺得這孩子生的好看, 如今再看, 那雙烏黑的眸子就顯然與一般孩童的懵懂天真有異,甚至靈動狡黠, 豐庸王不由得暗歎, 他也有看走眼的一天。

    戰聞初聞言抿唇一笑:“阿寧的確很好。”

    豐庸王看好友這般兒奴的模樣, 忍不住打趣道:“當初京中令人聞風喪膽的戰將軍,誰能想到會有今天這般模樣。”

    寒寧眨巴著大眼睛看向豐庸王:“當初爹爹在京中是什麽樣的?”

    他記得他遇到戰聞初的時候,戰聞初雖然少年老成,但畢竟是個少年,以前在京中的事情戰聞初也很少提及,所以他都不知道戰聞初到底做過什麽令人聞風喪膽的事。

    豐庸王笑眯眯地朝著寒寧道:“你爹爹呀,當年與慶國交戰,結果軍情有誤,中了對方的埋伏,最後僅以三萬士兵,坑殺了對方二十萬精兵。”

    寒寧聽的眼睛都瞪大了,三萬和二十萬,這實力懸殊也太大了吧,得多厲害的計謀才能辦得到啊。

    豐庸王繼續笑道:“這還沒完呢,後來迴京接受嘉獎,先帝想著你爹爹年少有為,於是為了指婚了一位名門淑女。”

    戰聞初聽到這話眼睛瞪向了豐庸王,讓他莫要胡言亂語。

    豐庸王不為所動:“結果指婚第二天,那女子便得了急症,最終藥石無靈香消玉殞,然後京中就傳言,你爹爹殺伐過重,命太硬,先帝想著,這也許隻是個意外,於是打算再指一門。”

    寒寧道:“然後呢?又死了?”

    戰聞初不輕不重的在寒寧後腦勺拍了一巴掌,讓他莫要胡言,豐庸王失笑道:“那倒是沒有,因為壓根沒指成,所有被先帝考慮到的高門貴女,家中的父兄都跑來哭訴,說自己女兒年幼想多留兩年,不願嫁,結果這事就傳開了,不知怎麽就變成指婚誰就克死誰,說他殺孽太重,傳著傳著就莫名變成羅刹惡鬼,止小兒夜哭的存在了,可不就令人聞風喪膽了。”

    寒寧同情的看向戰聞初:“爹爹,你真可憐。”

    戰聞初頓時又是一巴掌,這倒黴孩子,有這麽奚落自己爹爹的麽。

    豐庸王自從明皇登基就一直被磋磨,這些年在京中又耗盡心力的經營布控,如今終於掙脫,雖然於他而言時間算是緊迫,但他並沒有急切的去做什麽,放鬆休息了一段時日後,又帶著人在整個天州好好巡視了一番,這才開始興建水泥廠。

    豐庸王最先做的便是修路,整個天州就沒有一條像樣的路,往來極其不便,天州貧窮主要還是境外蠻族不時的掠劫燒殺,他們大夏地域遼闊國土富饒,不少外族都虎視眈眈,尤其是比鄰的蠻族,而天州又是邊境一帶,自然不穩定許多,但是天州還有個優勢,那邊是比鄰三國地帶,隻要道路起來了,兵力雄厚了,完全可以憑借進出口的商貿帶動整個天州的經濟,更甚至連軍需糧草,他們都能從隔壁葉國購買,不走國內,以免驚動了旁人。

    豐庸王跟戰聞初商議這些事的時候並沒有避開寒寧,甚至還會偶爾詢問他,不過最初的詢問隻是調笑,小孩聰明,能折騰出這些前人沒能折騰出來的東西,但不表示天才到能什麽都懂,能盤活一座城。

    卻不想寒寧還真給出了有用的意見:“水泥現在肯定不能對外出口,不說這東西的重要性,光是用量,重新打造一個天州都未必夠用,而琉璃又是奢侈品,也不是人人都能用得起的,單憑一個琉璃想要帶動整個天州的經濟,這根本不可能,除非將琉璃降到人人都用得起的價格。”

    豐庸王自然搖頭:“這不可能,雖然琉璃的成本的確廉價,但這是舍本逐末。”

    寒寧道:“所以除此之外,還可以經營一下別的營生。”

    聽到寒寧這麽說,戰聞初便知道他肯定有下文:“你又想出什麽點子了?”

    寒寧道:“這還用想嗎,很多東西可以就地取材啊,比如毛皮,這邊風沙大,很多人都會穿毛皮擋風,但那些毛皮我看過了,又硬又難聞,製作皮子的過程我也看過,很粗略,如果精細到上貢的程度,那成本又太高,我知道一種草藥,隻要將草藥曬幹磨成粉撒入水中浸泡毛皮,最後的成品絕對不比上貢的差,除此之外,我們這邊的泥也是好東西,可以燒製瓷器。”

    瓷器在這個世界如今的年代也是有的,但同樣也是個稀罕的東西,雖然不至於貴如琉璃,可也隻有富貴人家才能用得起,尋常百姓依舊是陶鍋陶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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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豐庸王知道,瓷器其實也是泥燒製的,瓷器的前身就是陶器,但這中間褪色成瓷的工藝卻是皇家保密的,連他都不知道,如果他們能自己做瓷器,那帶動起整個州絕對不是問題。

    聽到寒寧隨口一說便是一個生錢利器的金點子,豐庸王看向寒寧的目光簡直在冒火,更忍不住出言道:“阿寧啊,要不你給我當兒子吧。”

    寒寧直接翻了個白眼:“在商言商,以上所有的點子可都不是無償奉獻,之前的琉璃和水泥是爹爹已經跟我談好的分成,咱們不變,但現在皮子瓷器的分成,咱們來談談。”

    豐庸王聞言看向戰聞初:“你不管管你兒子?”

    戰聞初自顧自的喝酒,淡淡道:“家中財務大事,都是阿寧在管,我管不來。”

    豐庸王很想說你倆真是夠了,父不像父,子不像子的,真不愧是一家子。

    接二連三的工廠在邊城偏郊建立起來,城中一條條的道路也從泥濘變成了前所未有的平坦,對於官府要修路這件事,隻要不需要他們拿銀子出來,那是怎麽修都沒問題。更何況官府不但不要他們出銀子,還給銀子招工,雖然銀兩不多,做一天工大概也就十來個銅板,但管飯啊,那些飯還不是稀米糊糊,而是糙米飯,還有粟米饅頭,巴掌大的饅頭,一人可以拿好幾個,這待遇別說還有錢拿,沒錢都不少人爭著搶著想做。

    看著鋪的平平展展的道路,哪怕撤了遮蓋在路麵上的草席,還是有不少人甚至不敢往上麵走,他們活了一輩子,什麽時候見過這樣平滑的道路。

    有些在邊城活了一輩子的老漢抽著草煙,坐在自家門口看著平平整整的道路,都忍不住淚眼婆娑,邊城,這一次是真的要起來了,若是能再早些年,他的兒女也不會為了一口飯吃而背井離鄉,直到現在音信全無。

    很多百姓對於上麵官員的調動其實並不感興趣,就天州這邊,哪怕是貪官,這家家戶戶窮的家徒四壁的,也貪不走他們什麽東西,所以聽聞天州成了某個王爺的封地,眾人也沒多大感覺,甚至暗中還笑談過,也不知道是哪個倒黴王爺,被貶到了這不毛之地來。

    現在看著邊城的變化,不少人對於今後的天州之主豐庸王那是感激涕零,他們所求的不多,不過是安穩的日子,能吃飽肚子的飯,僅此而已。

    隨著道路不斷往外擴展,運出去的琉璃換來了大量的糧食,軍隊的夥食一下子得到了大大的提升,以前隻能勉強不餓,現在竟然可以吃到飽,眾人的氣色看著就紅潤了起來。夥食跟上去了,眾人也加大了訓練力度,豐庸王甚至還開始暗中征兵。

    在天州征兵其實比別的地方都要容易許多,天州這種地方幾乎全民皆兵,要不是軍中沒有那麽多軍餉,一直限製著數量不怎麽外招,不少人都想要入伍,在這個吃不飽飯的年代,當了兵,怎麽都能有一口吃的。

    因為軍隊的擴充,戰聞初越發的忙碌,以前怎麽著都能在寒寧練武的這一天去校場指點一下,現在好些天不見人是常有的事兒。好在寒寧並不是真正需要人陪伴的小孩子,也知道戰聞初現在是很重要的時候,自然不會因為疏於陪伴而無理取鬧,隻是這些年的朝夕相處,突然一連數日不見,總歸是有些想念的。

    正在寒寧感歎這樣安穩的歲月不知道還能維持多久的時候,一陣急躁的腳步聲朝他跑來,寒寧暗暗的翻了個白眼,熊孩子太多,也是個挺煩人的事。

    他剛感歎完,熊孩子樊皓軒就兜著一衣兜的鳥蛋朝著寒寧跑了過來:“阿寧你快看!我掏了三個鳥窩!我剛都烤熟了你趕緊吃!”

    寒寧看了眼他的衣兜裏,比鵪鶉蛋大不了多少的鳥蛋被烤的烏漆嘛黑的,而樊皓軒顯然已經吃過不少了,因為他的嘴邊都是黑糊糊的東西:“鳥窩好好的在樹上也招你了?你偷了小鳥的孩子,小鳥迴來得多傷心啊。”

    樊皓軒從小就是上房揭瓦,掏蛋拆家的,什麽時候管過小鳥傷不傷心的,而且也沒人跟他說過小鳥會傷心啊。

    寒寧道:“你要是哪天被人偷走了,你再也見不到你爹爹和娘了,還被人殺了吃肉,你說你傷不傷心,你爹娘傷不傷心?”

    樊皓軒愣愣的點頭,這的確挺傷心的。不過看了眼已經烤熟的鳥蛋,他又舍不得扔,他爹雖然有官職在身,比起旁人家中條件已經算不錯了,但不能浪費所有可以吃的,是他家一貫的宗旨:“那這些怎麽辦?總不能再給放迴去吧?”

    寒寧從他衣兜裏拿了一顆出來:“都熟了,那就吃了吧,以後別掏鳥蛋了,真想吃啊,就好好練箭術。”

    樊皓軒一屁股坐到寒寧的旁邊:“我爹爹跟你爹爹可不一樣,你練好了有獎勵,我爹才不獎勵我呢,不抽我已經算仁慈了。”

    寒寧笑道:“誰說獎勵啊,這鳥蛋才多大點,一口就沒了,但是等它們破殼了長成小鳥了,至少還有幾口肉吧,箭術練好了,天天去射鳥烤肉吃多好。”寒寧絕對想不到,就這一句忽悠孩子的話,會讓樊皓軒成了後來的箭術第一人。

    樊皓軒砸吧了一下嘴,聽到肉就忍不住口水分泌了,然後眼睛亮晶晶的看向寒寧:“阿寧你真聰明,不愧是老大!”一邊說著一邊剝殼吃蛋,吃的手上黑漆漆的然後往自己身上擦。

    一個不足十歲正是調皮搗蛋的孩子,也不能指望他能有多幹淨了,但這樣不講究,還是讓寒寧無奈搖頭:“你這一身髒,不怕你爹揍你?”

    邊城普遍窮,軍官的條件其實也沒好多少,所以好料子的衣服其實也沒幾身,這還是這段時間琉璃賣了不少錢,戰聞初給眾人添置了不少東西,發放了不少獎勵,樊副將才給自家這個大胖小子給扯了幾身布,前兩天還看他顯擺衣服來著,今天就髒成這樣了,以樊副將的脾氣,少不得一頓打。

    樊皓軒得意的搖頭擺尾道:“爹爹不在家,揍不了我。”說著湊到寒寧耳邊道:“我爹爹帶人去葉國了,他說迴來的時候會給我買好吃的好玩的,你是老大,到時候我先給你吃給你玩。”

    現在豐庸王的人手還是不太夠,所以琉璃瓷器這種交易隻能讓士兵偽裝成商人進行,而葉國是糧食大國,整個國家其實沒多大,還不足大夏國一半的國土,但葉國善毒,出了名的不好惹,所以即便他們占據土地最肥沃的地帶惹了不少國家眼紅,卻沒幾個國家去打他們的注意,畢竟前車之鑒太慘烈。

    不過葉國算是比較愛好和平,隻要不是惡意的侵略,他們還是很願意跟別國做朋友的,也算是最早打開國門接納別國商人的國家,所以琉璃瓷器這種東西若是想要找個好的銷路,那葉國自然是首當其衝。

    隻是寒寧沒想到,這樊副將出使了一趟葉國,好吃的好玩的沒帶迴來多少,竟然帶迴來了一個覬覦他爹爹的人,還是一個異常美貌的哥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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