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墨月一會說自己冷,渾身發抖,一會又說自己熱,還喊著哥哥快跑之類的。


    周昱祁拉著蘇墨月滾燙手,豆大的淚珠從猩紅的眼中滑落。


    “月兒,你醒醒。你答應過我,要好好地生活下去,你還答應給我烤羊肉,你都忘了麽?”周昱祁哽咽著低聲呢喃了起來。


    在門口守著的莫言眼睛酸澀難忍,他已經很久沒看見自家主子這樣了。


    上次殿下這麽崩潰,還是蘇小姐大婚那日。


    “莫言,太醫怎麽還沒來?”周昱祁在屋內低聲問了一聲。


    “我親自去接。”莫言說完就往出走。


    還未出院子,就看見侍衛帶著許太醫匆匆來了。


    莫言長出了一口氣,把許太醫讓了進去。


    周昱祁看許太醫進來,急忙說道:“快看看,怎麽就發燒了?”


    許太醫急忙上前診脈,診完脈又沉思了半天。


    周昱祁最後一絲耐心消失殆盡,“到底怎麽迴事?”


    許太醫嚇得手一哆嗦,忐忑地迴道:“傷口有毒氣本就容易引起發熱,再加上蘇小姐有些鬱結於心的症狀,就更容易夢魘不醒了。”


    “那怎麽辦?”


    “我再給開副藥,若是人醒了就喂進去。主要還是要讓她有活下去的鬥誌,我觀脈象,蘇小姐像是存了死誌一般。若是知道原因,就勸勸她,興許她能聽見。”


    許太醫開完方子就離開了。


    周昱祁有些呆愣地看著蘇墨月。


    她竟存了死誌?


    是因為周逸錦?


    怪不得,自己從未走進過她的心裏。


    想來也是,若不是因為喜歡,當初怎麽會嫁進容王府?


    睡夢中的蘇墨月發現自己被綁在了祭台上,周圍火光衝天。


    火光外是沈家的幾位表哥緩緩向她走來,眼看就要衝進火堆。


    蘇墨月說不出話,隻能瞪大了眼睛看著,甚至希望火勢快點將自己燃盡,她不能讓親人為了她涉險。


    眼看著沈家人就衝了進來,她滿心絕望。


    緊接著,周昱祁又走了過來。


    蘇墨月心頭像是被利刃刺穿了一般。


    她從未像現在這般,如此急切地想要赴死,隻要他能無恙!


    周昱祁坐在床邊,看著蘇墨月緊蹙的眉頭,和慌亂的神色,心裏沒來由地一陣心疼。


    “莫言,把我的琴取來。”


    莫言聞言去書房取了琴過來,放在了臨窗的桌子上。


    周昱祁在窗邊坐下,這個位置正好能看見蘇墨月。


    想起蘇墨月和周逸錦的過往,和離之後又一直和蘇知寒糾纏,想來她已經身心疲憊。


    他決定先彈奏一曲《陽春白雪》,讓她平靜下來。


    琴音一起,整個王府都靜了下來。


    蘇墨月正看著周昱祁往火中走來,想阻止又無能為力。


    忽地聽見一縷琴音,緊接著,圍著她的火勢都消失不見了。


    恍惚間,她像是迴到了漠北草原。


    天高地闊,碧空萬裏,月朗星稀,琴音嫋嫋響起,不絕入耳。


    她看著北疆遼闊的草地慢慢複蘇,牧民歡快地放著牛羊。


    不知不覺間,她就在這草地上坐了一夜,恍惚間像是睡了過去,琴聲也一直盤桓。


    直到太陽升起,她帶著滿足的笑意睜開眼,琴聲依舊沒有停止。


    蘇墨月的目光落在了窗邊,入目是一張熟悉的麵龐,正低首操琴。


    此時他彈奏的是《平沙落雁》,琴聲婉轉,悠悠嫋嫋,讓人心曠神怡。


    清晨的日光照進來,讓周昱祁肅穆虔誠的臉龐,多了一絲神聖的光芒。


    蘇墨月卻沒錯過他眉眼間的疲憊,問道:“你彈了一夜?”


    周昱祁聽見蘇墨月的話音,猛然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琴聲戛然而止。


    轉動輪椅,到了蘇墨月的床邊。


    先是在蘇墨月額頭上試了試,果然已經不熱了。


    衝著外麵喊道:“把小姐的藥端進來,再喊太醫過來。”


    又輕聲問道:“怎麽樣了?還有哪裏不舒服?”


    蘇墨月還沒等迴答,目光就落在周昱祁的手上。


    伸手抓住他的手腕,盯著他已經滿是血跡,又紅又腫的手指看了看。


    聲音哽咽地問道:“你彈琴彈了一夜?這手都破了。”


    周昱祁收迴了手,放在自己身後,不在意地說道:“沒事,小傷而已。”


    蘇墨月忽然有些生氣,衝著周昱祁吼道:“什麽小傷?這都腫了,就算彈琴,也要愛惜自己的身體吧?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那我不能這麽不拿自己當迴事啊,把我的藥箱拿過來。”


    周昱祁含笑地看著蘇墨月吼他,想起了兩人在宮裏香雪海見麵那次,蘇墨月像隻受驚的小白兔,說話都要看看他的臉色,生怕惹怒他。


    相比於從前,他更希望蘇墨月像現在這樣,吼他,跟他生氣。


    蘇墨月坐起了身,指了指檀木桌上的藥箱,示意周昱祁拿過來。


    周昱祁聽話地拿過藥箱,也不和蘇墨月辯解,隻含笑地看著。


    蘇墨月打開藥箱,拿出了一盒藥膏,又拿出了包紮用的棉紗布。


    一把拽過周昱祁的手,先用自己的指腹取出一點藥膏,再輕輕抹在周昱祁的手指上。


    周昱祁察覺的指尖傳來的涼意,嘴角不自覺地勾起一個弧度。


    輪椅比床要矮一些,所以他一抬頭,正好看見蘇墨月認真上藥的眸子,在濃密的羽睫下,閃耀著寶石般的光芒。


    有時候沉淪隻需要一眼,就像許久以前,那個小女孩也是這般認真地給他上藥,那場景刻在他心頭多年。


    一眼萬年,山河遠闊,人間星河。


    無一是你,無一不是你!


    周昱祁的思緒是被一陣刺痛打破的,左手中指的傷最嚴重,還有一處出了血泡。


    蘇墨月此時正用銀針把血泡挑破。


    本來這點疼痛對周昱祁來說不算什麽,可因為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這個刺痛打破了他的思緒,就發出了一聲悶哼。


    蘇墨月忙緊張地問道:“是不是弄疼你了?”


    說著就輕輕在周昱祁的手指邊吹氣,一邊吹氣一邊安撫道:“馬上就好了。”


    周昱祁的臉色肉眼可見的變紅,甚至好像察覺到了自己胸口擂鼓般的響聲。


    蘇墨月沒有發覺周昱祁的異樣,注意力完全在他手指的傷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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