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次舉起雙手的人變成了何秘書。


    “沈先生,這又是何必呢?”他淡淡地說,“雨停了。”


    “您知道散雨彈的原理嗎?”


    ……雨停了?


    他為什麽忽然提起這件事?


    沈殊愣怔一瞬,趙傑新已經動作幹脆地用外套綁起了何秘書的手臂,代替他坐到駕駛座上,然後按響喇叭。


    下一秒,楚望舒按喇叭迴應。兩輛車風馳電掣地朝著碼頭靠去。


    就在沈殊推門而出、即將踏向踩板的時候,天空中傳來了嘈雜的直升機螺旋槳聲。


    如此鮮明,如此可怖。


    作者有話說:


    晚上還有4k,這次絕對不咕咕!!!(呐喊)


    應該快完結了(?


    第86章 捉迷藏(4)


    何秘書問:您知道散雨彈的原理嗎?


    散雨彈,自然是為了製止雨落而發射的彈藥。


    人工消雨的辦法有一種叫做上遊攔截。如果不想讓某地下雨,就必須在它的上風方60~120公裏的另一地進行人工增雨作業,讓雲提前下雨。如此一來,雲中的水汽基本散盡,飄到某地時,也已經不會再下雨了。1


    碼頭和商場的距離,是不是正好這麽遠?


    沈殊聽著頭頂盤旋的颯颯聲,心中萬分震顫,也隻能匆匆迴頭,看向放下軟梯、不斷逼近的直升機。


    濕冷的雨後空氣裏浮動著無數細小的水粒,在水麵上吹拂而來的風的裹挾下近乎霧氣。


    楚征單手拉著梯,驟雨後的傍晚冷風吹拂他的衣衫,黑色的西裝領口敞開,布料勾勒獵獵風聲的形狀。


    他動作敏捷地向下降,直到能夠全然俯瞰麵色驚惶的沈殊。那雙偏灰色的瞳孔裏充斥著黏膩翻湧的熾熱愛意,他注視沈殊,注視著自己深愛著的戀人,並沒有一絲一毫慍怒的意味。隻是溫聲道:


    “好久不見,你瘦了。”


    碼頭是商場的落雨代償地,如果那時沈殊選擇在天台搭乘趙傑新友人的直升機,就會更早一步在艙體裏和許久未見的戀人重逢。


    可他太熟悉楚征了,熟悉對方的為人處世和心性。他總是如楚征所願全神貫注地注視著他,所以比誰都了解他的氣息和存在。


    反而更容易避開他。


    “小征……”


    他訥訥地,除了唿喚對方的姓名,什麽都說不出口。


    從很早之前就隱隱預料到的、正如聞冰冰所言「總會被抓迴去的」的這件事當即發生在麵前,除了不知所措,他也無法做出別的反應了。


    聞冰冰被聞禮帶走的時候,也和他是同樣的心境嗎?


    趙傑新拽著沈殊的胳膊朝船板上踏,“快走!”他是唯一一個沒被從天而降、氣勢洶洶的楚征嚇到的人,“想走的話隻能靠現在!”


    沈殊如果被楚征抓迴去,那就一輩子無法脫離他的掌控了。


    聽鍾社長說,沈殊對拍紀錄片挺感興趣的,在團隊裏幫忙時也很有幹勁。人到中年才好不容易找到夢想,難道要遷就控製欲爆棚的可怕戀人,就這樣放棄一切嗎?


    絕不!


    楚征冷冷瞥了趙傑新一眼,剛開車門的楚望舒對上他的餘光,被嚇得又合上車門。


    悶鈍的一聲“咚”,如同搖鈴晃醒了懵懵的沈殊,他看向同樣朝自己伸出手的楚征,緩慢但堅定道:“我不迴去。”


    “……”


    “我不迴去,我要去做我想做的事情。”


    楚征的臉色沉下去,沈殊的話似乎戳到了他的雷點,“沈哥說這話的意思,是為了自己的自由可以放棄我、也放棄妹妹的性命嗎?”


    他像沈殊了解他一樣了解沈殊,說出的話直戳對方的軟肋,輕而易舉地擊碎了沈殊些微的幻想。


    “還是說,沈哥從小教導我‘要做誠實的人’,就是甩下債主,不管不顧地去過自己的新生活?”


    沈殊的身體僵住,他怯怯地移開目光,停下腳步。


    “沈哥,”對方繼續說,“除卻對你的愛,我沒有任何義務接手這一切。”


    正當沈殊動搖之際,趙傑新橫插一句,立刻逆轉了局勢:“沒有任何義務?這是病人的親哥哥該說的話嗎?你這個混蛋!”


    他攥緊沈殊的手腕,目光堅定,“沈哥,楚征和沈芊芊是生理學意義上同母異父的親兄妹!我有血緣堅定為證,就在我手機裏!”


    沈殊的腦袋被這過於衝擊性的消息衝得短路了,“……等等,什麽?同母異父……?可是小征他,不對,芊芊和我才是、和我才是……”


    趙傑新被他惶惑的神情刺痛了一下,抿了抿嘴唇,還是繼續說道:“楚征的母親李非煙,在大學時代是你父母的共同好友。按照知情人士的證詞,他們三人為戀人關係。李非煙畢業後前往南巷工作,被楚征的父親楚霆強行霸占,開始了長達二十幾年的囚禁人生。期間長期逃亡過一次,就是在那時……”


    “她找到了沈知節,生下了沈芊芊。然後再次被關迴囚籠裏,直到現在。”


    趙傑新說著說著,覺得自己的腦袋和嘴巴已經分離了。大腦像個旁觀者一般感知著唇舌的顫動,他正講述著一個和他幾乎毫無關聯的秘密,可心髒卻跳得這麽快,簡直快從胸膛裏飛出去了。


    “我之所以會知道這件事,是因為你出差期間李非煙上門找人,準確說是來找你……和沈芊芊。”他哽了一下,“我正好和她碰見。”


    “你知道嗎?她和芊芊長得實在太像了。就算不驗血緣,在看到她的第一時間我就意識到:這個人是芊芊的母親。”


    “沈哥,你都不覺得奇怪嗎?為什麽楚征和沈芊芊兩個本該毫無聯係的人,卻長得如此相似?為什麽他們倆看起來比你和芊芊更像是一對兄妹?因為不僅你和芊芊是血緣上的兄妹,他們一樣也是!”


    口幹舌燥。


    膽戰心驚。


    趙傑新低頭看向自己的手,顫抖到像是得了帕金森。


    他深吸一口氣,發出的聲音近乎悲鳴:“在沒有經過你允許的情況下擅自檢查她們的血緣關係,是我作為朋友的失職我的好奇心戰勝了基本的道德和尊重。可我必須戳破謊言,把事實原原本本地告訴你……你本該知道一切不是嗎?你永遠不該被蒙騙!”


    許久之前雲蓁向沈殊提出的疑惑,在此刻得到了答案。


    「你和小楚總是前後輩,和芊芊是親兄妹……所以他倆沒什麽關係,對吧?」


    「是啊。」


    「可為什麽他倆長得那麽像啊?」


    因為


    他們的確也是從同一子宮裏誕生的兄妹。


    如此血淋淋又溫熱的現實呈現在沈殊的麵前,他幾乎要幹嘔。並不是對任何一段關係感到惡心,隻是為多年來被隱瞞真相感到無助。


    即便沈芊芊不是溫友恩的孩子,依然是他的妹妹……他並不會因此差別對待。


    可為什麽所有人無論是溫友恩沈知節,還是楚征趙傑新,都不願意在第一時間告訴他真實情況呢?就算是出於對他好的考量,也不能把他當成必須排除在狀況外的傻瓜吧?


    為什麽他總被耍得團團轉?


    他這麽多年付出的愛和犧牲,難道都是建立在謊言之上的嗎?


    “所以……”


    趙傑新的聲音低下去,他兩手包裹沈殊的手,像是犯了錯反省的小狗。


    “沈哥,你直接走掉也沒關係的。為了李非煙,楚征絕不會眼睜睜看著沈芊芊死去。她的病,你不用再擔心了……至於你被轉移到楚征手中的債務,我可以替你還,沒什麽大不了的……我會幫你的。”


    趙傑新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說這些話。


    他隻知道,沈殊現在看起來在破碎的邊緣,岌岌可危,如果他不做些什麽,隻能眼睜睜看著對方崩潰:“我隻希望你能自由快樂,沈殊。”


    簡直像傻瓜一樣,他。


    “很遺憾,”楚征打斷了他的溫情時刻,“如果沈哥選擇和這家夥走的話,我會拒絕捐獻骨髓。”


    他當然不可能放任沈芊芊去死她畢竟是他的胞妹,李非煙的孩子。


    即便他恨李非煙把他當成汙漬和人生的汙點,可也愛她。


    沒有孩子不愛母親。


    改文件血甭


    微風拂動他的發梢,楚征抬起手,輕柔地撫摸著沈殊的臉廓。


    “我就是沈芊芊的成功配型對象。”


    “她目前的狀況是,不做手術保守治療的話,還有兩年多的壽命。如果能夠換骨髓,生存的概率會大幅提升……”他頓了頓,“至少能撐到和沈哥你一起去看鬱金香花海。”


    “如何?”


    “你要選擇哪一條道路?”


    “沈哥!都到了這樣的時刻,你還要為了別人犧牲自己的人生嗎!”


    趙傑新真的害怕沈殊下一秒就宣稱自己是自願迴去的了,他明白沈殊就是這樣一個爛好人,總在為了別人消耗自己。


    “想想鍾社長和你說的話啊,如果想要幸福,就必須得變得更加自私!多為自己著想啊,求你了!”


    他並不是想要和楚征爭奪什麽,愛本就不是可以靠爭奪獲取的東西。


    他隻是……想這樣做。


    如果不這樣做,沈殊一定會崩潰的……像一個被摔碎的花瓶那樣,就算黏合,也全是不可修複的裂痕。


    「芊芊原諒哥哥好不好?」


    「好吧,那哥要早點迴來哦。」


    「我會努力賺錢帶你看更好的醫生,一定能把你的病治好。我們芊芊最乖最好了,一定會有一個光明的未來……」


    「那到時候,哥帶我去看鬱金香花海吧?還有向日葵!我最近在看植物雜誌,好多花的花語都特別有意思呢。」


    耳鳴陣陣。


    沈殊的眼前緩緩浮現出無數場景:沈芊芊的喜怒哀樂,她對他的依賴和愛,她時常鬧脾氣的跋扈……


    還有擋在扇他巴掌的竇至源身前,試圖保護他的姿態。


    為什麽事情會發展到這一步呢?


    他抬起頭,楚征溫柔地摩挲著他的臉側,指腹微微勾著,像是要從他口中撬出自己想聽的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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