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實在太有誘惑力,又過分危險了。


    “嗯……就算沒法帶迴家,我也還是會花掉身上所有的錢,盡量多給它買幾根香腸的。”沈殊竟然認真地迴答了他提出的問題,而非隨意敷衍:“我沒辦法成為拯救它的人,確實很遺憾……但隻要它能活下去,說不定未來某一天,改變這糟糕的一切的轉機就忽然出現了呢?”


    他笑了笑,“多活一天也好啊。活著就還有希望。”


    楚征下意識地握緊了他的手。兩手相貼,汗水緩緩沁出。


    “怎麽忽然問我這麽哲學的問題?”沈殊昂著頭,並未察覺到他變幻的神色,“你年紀明明這麽小,怎麽每天苦悶得像個一心鑽研哲學的小老頭啊?”


    “不,沒什麽,隻是隨便問問。”楚征往前走了幾步,拉著他的手走向餐桌的位置,“我餓了,吃飯吧。”


    那天開始,沈殊覺得楚征對自己的態度稍稍緩和了一些。


    他沒事就喜歡跟在楚征後麵,看他端著那個又小又舊的攝像機到處拍東西。楚征討厭一切吵鬧的事物,他就安分地閉嘴沉默,絕不多說一個字。


    然後,某一天,楚征忽然問他:“要看看嗎?”


    “嗯?”沈殊沒反應過來,表情呆呆的,“什麽?”


    “……你一直跟著我,不就是想看看我在拍什麽嗎?”


    其實沈殊隻是無聊,不想陪小勇他們玩老鷹捉小雞而已。就算他再喜歡小孩子,一天二十四時保持精力充沛地陪著嬉戲玩耍,也是很累的啊!


    他還是很容易累的體質……


    但怎麽能把真心話說出來呢!


    沈殊於是輕咳一聲,掩蓋自己的尷尬:“你最喜歡哪一張?”


    楚征無語地瞥了他一眼,按動按鍵開始調照片。


    楚征拍的照片千奇百怪,特別“邊緣”。比如:


    墨綠色的網狀垃圾桶裏裝著一塊反射著湛藍天空的不規則鏡子碎片,一隻麻雀站在桶邊緣,靜靜注視著鏡子裏自己的倒影;


    一塊灰色的布料大概是毛衣或是圍巾的殘骸,上麵有粗麻的編織花紋,頂部氤氳開一片已經幹涸的血跡,落在枯枝葉堆裏,血跡邊緣趴著一隻被凍死的白色蝴蝶;


    一張又窄又長的椅子上,坐著一個腹部鏤空的細長人形雕塑。人站在正麵,可以從洞裏看見遠處隱沒在霧氣裏的湖麵和叢林……


    “拍得很好,藝術家啊。”沈殊感慨。


    他不算是藝術細胞特別濃厚的那類人,但基礎的審美還是在線的。楚征沒有係統地學習過攝影構圖之類的專業知識,但他拍出來的照片裏有一種冷峻淩厲的美感,靈氣十足。


    楚征驕傲地揚了揚下巴,嘴角微微勾著,喉嚨裏泄出一聲短促的“哼”,簡直像是在說:能欣賞本少爺的大作,你是有品位的。


    緊接著,沈殊從口袋裏掏出一片貼紙,冷不丁地貼在了楚征光滑白皙的麵頰上:“嗯嗯,真厲害,獎勵你一朵小紅花!”


    楚征沉默:“……”


    楚征變臉:“我討厭你。”鞀獨加


    “嗯?”沈殊看著他一路碎步小跑消失在暖房門口的背影,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怎麽忽然就生氣了?


    那一頭,楚征抱著攝像機,氣喘籲籲地跑迴了房間裏。


    對著鏡子一看,臉上那朵紅花醜不拉幾的,在青色的燈光下張牙舞爪地昭示著自己的存在感。


    敷衍。真敷衍。


    他的手擱在冷冰冰的桌台上,握緊又鬆開。


    他不喜歡沈殊那樣對他。


    ……簡直像是,他和孤兒院裏別的孩子比起來,於他而言完全沒任何差別一樣。


    哄孩子的幼稚手段,他才不需要。


    討厭,討厭,討厭!


    他翻出自己拍的照片很多被洗出來,精心藏在上了鎖的抽屜裏。


    楚征從裏麵找出一張模糊的沈殊的側顏,剛想拿剪刀把這唯一一張人像照片剪了,刃麵在白邊上堪堪卡了個豁口,他就又跟忽然醒過來一樣立刻住手,手忙腳亂地丟下了剪刀。


    他趴下,臉深深埋在臂彎裏,指尖攥著那張照片,輕輕晃了晃。


    照片上,沈殊被陽光照得發紅的耳朵像是燦爛綻放的紅花。


    楚征微微抬頭,朦朧的眼睛盯著那粒藏在半長的發絲之間、模糊到快看不清的小痣,倏忽出神了。


    直到姑姑來叫他吃飯,楚征才如夢初醒一般,混亂地把照片一股腦全塞進抽屜,匆匆上了鎖。


    樓下,幾個孩子正湊在那唯一一台老舊的台式電腦前,你一言我一語地激烈交流,眼睛緊盯著屏幕,在玩森林冰火人。角色死了就換人,歡唿聲和噓聲交錯掀起。楚征眼睜睜看著陣容換了幾波,他們卻連第三關都還沒過。


    ……真蠢。楚征想,他一個人都可以做到雙手協作通關。


    可為什麽,他們會那麽開心呢?到底有什麽可開心的?


    歡聲笑語鑽進他的耳朵,聒噪得像是灼人的熱浪,刺得他離大廳更遠了些,隻是坐在餐桌的最角落,一動不動,像座雕塑。


    “生氣啦?”


    擺著剛烤好的焦香曲奇的小熊陶瓷盤子擺在了楚征麵前。他都不用抬頭,就知道來的人是誰。


    “盤子可愛吧?我今天早上來的時候,正巧路過一個路邊攤。本來身上沒多少錢,是不打算買東西的……”


    沈殊伸手,捏了捏楚征因為嬰兒肥而微凸的麵頰。


    “但是,看到這隻小熊,覺得和你實在太像了,還是決定用攢的零花錢買下,帶過來給你看看。”


    楚征聞言低頭,仔細去看那隻熊,才發現它額頭旁邊有兩個表示生氣的紅色“#”字,正把頭埋進被子裏,一副生悶氣的樣子。


    楚征:“……我沒有生悶氣。”


    沈殊笑著捏了捏他的嘴:“真的啊?我怎麽覺得你這嘴都能掛個油壺了?”


    “你好煩。”


    “餅幹吃不吃?啊,對了,我去給你拿牛奶……”


    這個人,完全不在乎他的刺痛和惡言。


    楚征用叉子戳了戳小熊氣鼓鼓的圓臉。


    他想,自己是不是可以稍微信任一下沈殊呢?


    過了一會兒,端著熱牛奶過來、非要擠在楚征旁邊坐下的沈殊,對他此刻翻湧開的心思渾然不知,隻是興衝衝道:“我剛剛發現一件特別好玩的事!”


    楚征抬頭:“什麽?”


    “你看!”


    他這才發現沈殊竟然還拿了瓶威士忌過來大概是門衛大爺的珍藏,不知被哪個貪玩的孩子從倉庫翻出來,大剌剌地放在了餐桌上。


    兩個未成年,都不能喝酒,沈殊拿這個來做什麽?


    沈殊一臉正色,把那個扁扁的瓶子端正地擺在麵前,忽然抵住瓶頸,用力一推。瓶子立刻撲在桌子上,發出“嗶呦~”的萌聲。


    “這個聲音超可愛,是不是?”


    迎著沈殊笑意滿盈的眼睛,楚征硬生生把那句即將脫口而出的“無聊”咽迴了喉嚨裏,草率地點了點頭。


    沈殊似乎是真的覺得它很有意思,反複推倒了幾次,玩得不亦樂乎,搞得楚征耳朵裏全是魔性的“嗶呦~”聲。


    ……這個人也太幼稚了吧,根本不靠譜!他收迴剛剛的想法!


    餐後,沈殊正在廚房裏幫忙洗碗,姑姑打著傘迴來,開門便說:“又下暴雪了,雪夜地滑,小沈今夜就在這歇吧。”


    “哦,好!”沈殊探頭出來迴應。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他對留宿的流程輕車熟路。


    “之前給你清出來的儲藏間被過冬進的物資塞滿了,你今晚得去和哪個孩子擠一擠。”


    “嗯?”


    夕夕聽見,立刻機靈地接話:“和我!沈哥和我一起睡覺吧!”


    沈殊哭笑不得:“夕夕,女孩子不能隨便說這樣的話……”


    小勇和阿明一人抱住沈殊的一條腿,不停地晃:“夕夕走開!沈哥跟我睡,跟我睡嘛!我床很軟很舒服的,還有很多抱枕!”


    沈殊被晃得鍋鏟子都快飛出去了,隻能一邊無奈地安撫孩子們,一邊把鍋碗瓢盆都往桌子內側推,防止不慎摔碎。


    “我想想啊……”他拖長語調,餘光正巧瞥見拿著一本繪本正靜靜站在牆角的楚征。


    他似乎完全不打算加入大家熱火朝天的氛圍裏,顯得格外疏離。


    沈殊眼睛一轉,笑著提議道:“唔,要不我和小征一起睡吧?”


    作者有話說:


    【小劇場】


    1關於大小


    王玲玲:有多小?


    沈殊(29歲ver.):(咬牙切齒)……一點都不小!


    2關於體力


    沈殊的體力很差,中學時代常常因為體育分數低而苦惱。


    楚征也很苦惱。每次沈哥哭啞了,意識半失聯地呢喃著不要,他卻還沒盡興,隻能草草紓解,關燈睡覺。


    


    寶寶們人家想要好多好多的海星qaq可不可以嘛!(撒潑打滾)(陰暗地爬行)(蠕動)(嘶吼)


    第8章 【楚殊】(加更)


    “……”


    頂著大家探究的目光,楚征麵無表情。片刻之後,他才說:“隨便。”


    居然是隨便!


    沈殊有些意外,楚征並沒有像剛見麵的時候那樣,戒備又緊張地對他大喊「別碰我」「走開」這樣的話了。這是不是說明……他們的關係,真的變好了不少呢?


    楚征願意相信他,把他當作可以依靠的、親密的朋友了。


    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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