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吧。」


    程燕然哭夠了,才擦了擦眼淚對著房樑上說了一聲。


    房樑上很快跳下一個人來,那人落地輕巧無聲,他走到床前,朝程燕然半跪下去:「程姑娘。」


    程燕然點了點頭,從床頭的盒子裏拿過一張紙交給那人:「去吧。」


    那人拿了紙藏好,低頭對程燕然道:「在下已經將程姑娘的消息傳迴南齊,秦相和成元帥都想要程姑娘早些迴去,這些年,秦相和成元帥一直在找您,他們很擔心您。」


    程燕然笑了一聲:「他們可還好?」


    「很好。」那人聲音越發的低沉:「成元帥已經帶兵出發,不日恐怕就要和北周這邊交戰,情形越發不好,程姑娘還是早些隨我們的人離開吧。」


    程燕然搖頭:「不了。」


    「程姑娘。」那人有些急:「在下知道你的心意,您是想幫秦相,可是,對於秦相來說,那些情報並不重要,您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若是,若是您為了獲取情報有個什麽,秦相一輩子不得安心啊。」


    程燕然手指微微動了一下,臉上還是不動聲色的笑:「我知道秦相的心意,隻是……實話與你說了吧,我的身子並不好,這些年苦熬過來著實不易,我,隻怕也活不了多長時間了,便是跟你們迴去又能如何,倒不如利用還活著的這段時間能幫他一把是一把。」


    她悽然一笑:「秦相和成元帥好,我便能好,我這一世流離失所,孤苦伶俐,被親生父母拋棄,被人侮辱賤踏,原來,我也以為一世就這樣了,我也不把自己當人了,可後來成元帥救了我,秦相也不嫌棄我,叫我跟在他們身邊,那幾年,是我這一世活的最快活的幾年,我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我也受人尊重,我那時候才真正是個人,不為別的,便為了,為了他們也叫我像個人樣,我便是為他們做什麽都值得的。」


    那個人半膝跪在地上,眼中有淚光閃爍。


    他咬了咬牙,重重的嗑了個頭:「程姑娘,這是我……代我們這些兄弟謝您的,不光是您,便是我們,也是跟隨成元帥之後,才活的像個人樣,我們都希望將來,將來秦相和成元帥能夠叫全天下所有的人都能活出個人樣來,再沒人會流離失所,再無人忍飢挨餓,沒有人會賣兒賣女,您,幫了我們,將來,若真的天下太平,您……」


    他有些說不下去,聲音也幾度哽咽。


    程燕然反倒笑了:「別把我說的那麽偉大,我就是為了我的四牛弟弟而已,罷,你趕緊把消息傳出去吧,我若有了新的消息,便會與你傳信,叫你再來拿。」


    那人點頭,又看了程燕然一眼,這才悄然無聲的離去。


    成煙羅帶著大軍到了湘府,和那裏的軍隊匯合,一路向北行進,未出湘府,就收到了從長安傳來的消息。


    她拿了那張千辛萬苦傳迴來的紙,看到上麵的行軍圖,以及糧草存放地點,還有北周軍中主事名單,忍不住笑了起來:「好,這一迴,我要叫北周軍有去無迴。」


    把那張紙燒掉,成煙羅細細的琢磨,再去營中看著沙盤思量一會兒就有了主意。


    她心中拿定主意,便開始擔心程燕然。


    一年多以前,程燕然恢復記憶,便想方設法的聯繫到了南齊那邊派在北周的探子。


    程燕然知道很多關於秦翊和成煙羅的秘事,她用這些事情來取信了那些探子,探子傳消息迴南齊,成煙羅才叫那些探子繼續和程燕然聯絡。


    她也想過叫人把程燕然接迴來。


    隻是這姑娘說什麽都不願意,說她現在是北周的貴妃,若是離開,不知道要連累多少無辜性命,也會叫南齊費盡心機布好的探子暴露出來,叫成煙羅許多心血白費,還會牽連那些人丟掉性命,為了她一個,真不值的。


    後頭,程燕然就利用她的身份和薛楓對她的愛套取了很多情報傳迴南齊。


    這叫成煙羅心懷感激的同時,更加擔心她。


    秦翊也十分擔憂,還曾經想過悄悄去北周勸說程燕然。


    可探子告訴程燕然這些的時候,程燕然便讓探子傳消息迴去,說如果秦翊或者成煙羅不顧安危來北周的話,她便立刻自盡,想叫她多活幾天,便該好好保重自身。


    如此,秦翊才不敢輕舉妄動。


    隻是,當程燕然傳迴來的消息越來越機密,越來越重要的時候,秦翊和成煙羅心裏也十分不好受,真的太擔心她了,怕她一個不好暴露了會叫薛楓直接殺了她。


    可是,這姑娘太倔,她非得如此,別人也沒辦法。


    隻好叫那些探子更加小心行事,便是暴露了的話,也要想辦法護程燕然周全。


    玉雪軒


    程燕然一覺醒過來已經到了晚上。


    她起身梳洗一番,還沒等傳膳,薛楓就獨自走了進來。


    程燕然笑著起身:「陛下。」


    薛楓一把握住她的手:「手好涼,夜風有些冷,你該穿厚實些。」


    程燕然披了一件披風,才拉著薛楓坐下:「陛下公務繁忙,便該好生歇著,我沒什麽事,你原不該這般憂心我的,若是,若是因著我,叫你身體不好了,我也不會好受。」


    薛楓笑了,心中十分受用:「總歸要吃飯的,過來與你一起吃還能多吃點。」


    程燕然低頭,眼中閃過一絲愧意,隨後又輕輕咬了咬牙:「我叫人備了陛下愛吃的……」


    薛楓擺擺手:「說了多少迴了,怎麽還叫陛下。」


    「禮不可廢。」程燕然起身,叫宮女們擺飯:「我聽說南齊那邊來勢洶洶,陛下這迴可是要禦駕親征的?」


    薛楓搖頭:「我已命周將軍為帥前去迎戰,這幾年我北周休生養息,糧草也並不缺,兵馬比南齊也不少,想來,周將軍便能退敵的,便是不能退敵,也能拖上些日子。」


    程燕然一臉的擔憂:「我聽說南齊那邊成元帥十分神勇,隻怕……」


    薛楓哈哈一笑,露出一臉輕視來:「不過是個女子,便是再神勇又能如何,你莫怕,等我把國事安排好,便禦駕親征,我且捉了那成煙羅來與你端茶倒水如何?」


    程燕然眼中閃過一絲陰暗,抬頭笑了笑:「這我可不敢。」


    她忙著給薛楓布菜,薛楓大馬金刀的坐在那裏,等到程燕然布好了菜,才叫她坐下一起用飯。


    程燕然低頭少許的吃了些,薛楓倒是吃了不少。


    吃過飯,程燕然又和薛楓說了幾句話,便服侍他睡下。


    薛楓這人身子強壯,也是身懷巨力,武藝也很高強,再便是,他於那事上比常人更強橫些,程燕然被他折騰的很是難受,好容易等到薛楓睡了,程燕然側臥在一旁,眼中閃過一絲沉思。


    她倒也感念薛楓救了她的命,並且多年對她的照顧。


    可她又記恨薛楓趁她失憶叫她做外室,叫她做妾,這樣的折辱她。


    想想在粵府的時候秦翊是怎麽敬重她,便是她給秦翊和成煙羅做掌事,這兩個人對她也是一如即往的尊重,並不曾對她唿來喊去,從來都是平等相待。


    她又想到秦翊和成煙羅相處的時候是怎樣的。


    秦翊對成煙羅十分珍重,從不曾在外人麵前說什麽拙荊、賤內之類的詞,他曾說過,妻者,齊也,夫妻本是平等,為何要用那等詞彙來辱沒對方?


    與秦翊處處的溫情脈脈,珍而重之比起來,這薛楓便是對她再好,卻也並不能真正打動她的心,有的時候,還會叫她沒來由的厭惡。


    想到早些年過的那些美好的時光,程燕然輕笑了一聲,無聲道:「我這一世已經毀了,但願來世能尋一個真正對我好的,便如四牛對七娘那般好,四牛和七娘是這世上難得的恩愛夫妻,便是為了他們這份恩愛,我也該幫上一幫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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