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花閣中,叫做秋盼的奴婢正在給蘇如煙梳理著頭發。


    看模樣,竟和春香長得一般無二。


    二人本是雙胞胎,不同的是,作為妹妹的秋盼相對要文靜點。


    一旁,春香在說著事情,說的正是裴塵。


    “主子,這人好生無禮,奴婢都說主子自比洋金花了,他竟就摘了一朵,還說什麽,若是能解此毒,亦可芳澤眾生,又說自己可以解此毒,問奴婢想不想看到此花芳澤。”


    “就是一個登徒浪子,枉費主子以為他和一般人不同。”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就中還妒影,恐奪可憐名……能有這樣詩句的人,怎麽會一般人。”


    聲音悅耳如鳥兒婉轉動人,尾音又帶有揮之不去的疲憊。


    她是一代花魁,可她又隻是一隻籠中鳥。


    可就是這樣不幸,才更是惹人愛。


    “這人確實是有詩才,可要說是什麽世外高人弟子,看來隻是徒有其表,主子怕是要失望了,許是沒有什麽世外之地。”春香道。


    “可就我等風塵女子,若是尋不得一世外之地,又如何安度餘生。”


    說完是不由得遐想。


    外人都以為,如煙姑娘是被美人才子的詩句吸引了。


    可真實情況是,最在意的卻是世外高人弟子這個身份。


    聽她說的話就能夠知道。


    她是想尋一世外之地,安度餘生。


    這要說出去,誰會相信。


    堂堂一個花魁,竟想過這樣的日子。


    說好聽點是世外之地,說難聽點,就是不和人來往,與世隔絕的地方。


    正常情況,花魁到了最後,都會選擇一個富貴人家嫁了,過上衣食無憂的日子。


    這也是青樓樂意看到的事情。


    花魁就是青樓手裏的商品,商品賣了個好下家,這也是一種好名聲。


    那些有錢人,也會有成就感。


    不枉費一直投資,最後終究是把花魁娶迴了家。


    當然,若是花魁能夠結交才子,和才子兩情相悅,結成連理,也是一樁美事。


    可前提是才子有能力給花魁贖身。


    青樓可不是做慈善的。


    青樓樂意成人之美,可也不會讓自己吃虧。


    這也有了一樁樁事情。


    事情往往是。


    花魁有了心儀的才子,才子卻沒有對應的實力。


    為了能夠朝朝暮暮,花魁願意自己拿錢出來贖身,更甚至是倒貼。


    可這一樁樁事情,大多是不得善終。


    一個才子,竟淪落到要靠花魁自己出錢贖身,這就是莫大的折羞。


    而需要靠花魁自己出錢贖身的才子,說明自身就不具備什麽實力。


    即便是花魁嫁了人,一樣會有人對花魁有所貪圖。


    沒有實力的才子又要如何保護花魁不被他人惦記。


    結果就可想而知。


    相愛是一種美好,而相處則是一種折磨。


    更甚至出現過。


    當才子落魄時,花魁會資助他,幫助他功成名就。


    可結果往往是,始亂終棄。


    才子都功成名就了,怎麽還會看上花魁,花魁的存在,反而是他的汙點。


    因此,所謂的才子佳人,有情人終成眷屬,是少之又少。


    花魁若不嫁富貴人家,若無心儀才子,那她還有最後一個選擇,那就是孤獨終老。


    會選擇這條路的花魁不是沒有,但是很少,也是青樓最不願意看到的。


    在青樓看來,這就是在糟蹋。


    而選擇這條路的花魁,是最艱難的。


    首先,她要有足夠的錢給自己贖身。


    要不然。


    她若不願意嫁人,在她的價值要貶值的時候,青樓就會強迫她接客,讓她成為人盡可夫的娼妓。


    即便花魁攢夠了贖身的錢,贖身後又能做什麽。


    風塵女子的名頭一輩子都會跟著她,走到哪,都會受到異樣的目光。


    作為一個花魁,也早和百姓的生活斷絕了關係,過慣了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日子,又要怎麽在百姓中求生活。


    而,到了蘇如煙這裏,竟想著找一個世外之地過日子。


    這要是被外人知道了,隻會覺得荒唐。


    可是,能作為花魁的女子,哪一個不是有想法的女子。


    一個沒有想法的女子,怎麽可能學得會琴棋書畫,怎麽能歌善舞,怎麽能夠和一眾才子談天論地。


    還要揣摩人心,討好這個,又不得罪這個。


    蘇如煙是個花魁,隻是她的想法和別的花魁不太一樣而已。


    如果真的有世外之地,在給自己贖身後,自己是否就能在那裏過上想要的生活。


    這就是她一直想著的事情。


    也許你說這是在做白日夢。


    但是,蘇如煙確實是喜歡做白日夢。


    “主子,主子……”春香唿喚著,卻沒有得到迴應。


    “主子這是又瞌睡了。”梳理著頭發的秋盼擔憂道:“主子的失眠症是越來越嚴重了。”


    不一會兒,蘇如煙醒了過來,“我又睡著了?最近總是這樣,想睡的時候睡不著,偏偏到了這個時候就想睡,手腳快點吧,是該去見客人了。”


    萬花叢中有著一個高台。


    台身多以銅鑄就,雕刻有各式各樣的鳥兒。


    好一副百鳥朝鳳圖。


    而所謂的鳳,則是台上那個女子。


    當那個女子站著台上時,萬花中唯有她最動人。


    她不是花朵,又勝似花朵。


    她是那花中之首。


    在她身上有著姹紫嫣紅的盛裝。


    若是換成旁人,會顯得浮誇,可在她身上,是恰到好處。


    這在姹紫嫣紅中,她綻放出了隻屬於她的美。


    光是站在那,她就是主角。


    外在的一切隻是為了襯托出她的美麗。


    當她開口發出聲音時,整個世界都安靜了,連世界都生怕會打擾她。


    她的聲音就如久旱逢甘霖。


    給人的感覺就是,這繁雜的塵世,就是少了她這樣的聲音,她的聲音能讓人忘記這塵世的繁雜。


    沒人願意打擾她,隻為保存這塵世僅有的美好。


    她開始舞動了起來。


    舉手投足間,總有千萬種風情。


    一個簡單的動作,在她的身上,就有勾人心魂的魅力。


    在她的一顰一笑間,其他人都紛紛被拉入她所演繪的世界裏,心情被她帶動,在起承轉合間,或喜或怒或悲……臉上流露出心裏最真摯的情感。


    這樣的表演方式就連裴塵也不由得讚歎。


    自己去青樓的次數也不少了,可還是第一次看到花魁的表演。


    別的青樓,名妓的表演也就是表演,就是一種為了討好別人的表演。


    而蘇如煙的表演,是把自己整個人置身其中,以致帶動觀眾置身其中。


    簡單的比較。


    其他名妓表演是沒有靈魂的,而蘇如煙的表演則是有靈魂的。


    這一比較,就足以說明一切。


    在前世,自己也見過不少表演,網絡的發達,更是讓自己能接受各式各樣的藝術熏陶。


    對藝術的鑒賞能力,自己已經被養刁了,初入青樓,看到名妓的表演,自己的感覺就是,也就不過如此。


    再者。


    時代不同,造成藝術的品味不同。


    名妓的唱法舞蹈,總是讓自己覺得無法適應。


    可如今。


    自己的認知受到了顛覆。


    原來這才是這個時代真正該有的表演水平。


    那些讓自己難以適應的唱法舞蹈,原來也可以這樣讓人為之神往。


    歸其本質,真正美好的東西,不管是放在何時何地,一樣都是美好的。


    能夠讓人靈魂引起共鳴的藝術,已經超越了世俗的外表。


    不得不承認。


    單獨站在一個男人的角度,光是這場表演,就足夠讓一個男人為了蘇如煙神魂顛倒。


    這就是來自一個花魁的魅力。


    難怪這麽多人花大價錢,隻為見著蘇如煙一麵。


    能到讓蘇如煙單獨接見,簡單的談談話,就視為莫大的榮幸。


    也難怪赫章允見了蘇如煙一麵後,就費盡心思想要奪得美人歸。


    此女,愛煞了人。


    要說裴塵的心情的話。


    就單純的一個比較。


    上次在怡紅樓,自己是花了冤枉錢。


    而這次,在萬花園中,這錢花的值。


    當表演落幕時。


    茶會的人是久久不罷休,認為這麽美好的事情實在是太短暫了。


    可大家又知道。


    能見到如煙姑娘的表演已是榮幸。


    在茶會上,如煙姑娘很少會表演的,今天卻有這樣的興致,今天是有什麽特殊的嗎。


    如煙姑娘這表演是為了誰。


    是楚懷瑾,抑或是赫章允。


    在場的,也就這兩個人比較特殊。


    可是,楚懷瑾和赫章允都是常客了。


    要說今日特殊的客人還有一個,那就是初來乍到的美人才子。


    美人才子是第一次出現在萬花園中。


    如煙姑娘在這個時候進行了表演。


    這是運氣好,正好遇上呢……如若不是呢……


    “懷瑾啊,今天如煙姑娘的表演是早用準備的,還是臨時起意的。”有才子問道。


    要說在場,和蘇如煙最交好的就是楚懷瑾了,要說誰對蘇如煙的消息最靈通,也就是楚懷瑾了。


    問他這個問題,是為了確定一件事情。


    要是表演是早有準備的,那美人才子就是運氣好,正好遇上的。


    可要是表演是臨時起意的,那真排除不了是為美人才子專門準備的。


    這一個問題,把大家都目光都帶向了楚懷瑾,就連赫章允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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