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等言歡兒一覺醒來,天光已經大亮。車廂內平安一夜,沒有發生言歡兒想象中的任何變故。


    小男孩還是很調皮,也還是粘著那個“惡人”,他們兩人也會出去到過道上玩,中年婦女雖然每迴都要大聲說一句:“就在這兒啊!”可也沒見她過去攔著。


    言歡兒可不管這些。


    她依然等那兩人出了門,就下了床鋪,跟在那“惡人”的身後。這一次,她索性坐得更近了一點,轉著頭,假裝看風景。


    那“惡人”帶那孩子出去幾次,言歡兒就跟上去幾次。


    每迴看著那兩人進了臥輔,言歡兒才慢慢騰騰的走迴去。這樣的一件事,幾乎就成了言歡兒一路之上的任務。


    她自發的給自己加了這樣一個盯人的任務。這傻姑娘,什麽事都要往自己身上攬似的。


    就這樣,坐車的時間雖然枯燥,但是因為有了這樣一件事在做,言歡兒就覺得時間飛快。


    轉眼過了中午,又到了下午。


    車窗外的景象一會是良田,一會是大河,一會兒是連綿不絕的山頭,一會兒又是鄰近的屋舍。


    列車帶著返鄉的人潮就這樣一路唿嘯著飛奔最後的目的地。


    每天在這樣的路上,又有多少人懷揣著夢想,離開自己的家鄉去打拚自己模模糊糊的將來;又有多少人,飄泊了太久,終究故土難離,帶著一身的風塵與滄桑迴到原地!


    有的人上車了,有的人下車了。就像人生一樣,總有人上上下下,但總會有人停在那兒,一直不動吧?


    馬建設的影子就在言歡兒猝不及防的迷迷糊糊中到來了。


    言歡兒沒想到自己做夢居然會夢見他。


    一會兒是在那塊小草坪前,他麵向陽光,笑著伸過手來,把一管藥膏遞給她,一會兒又是在黑漆漆的小巷子裏,跑著過來和她說:“你在原地等我,你在原地等我……”


    言歡兒一驚,就醒了。沒聽到皮皮的說話聲,趕緊探頭瞧去,原來那孩子正在床鋪上長躺四腳的唿唿睡的香甜。


    言歡兒一路之上平靜的心情一下子被自己的夢境給打破了。雖然記憶裏還殘留著馬建設和自己說話時的樣子,那句話,她也記的清清楚楚。可是,那畢竟是一個夢不是?


    馬建設說完這句話,他就已經轉身走了。言歡兒要是在原地等著他,那才是和自己開的一個大玩笑。


    原地沒有人的,是不是?人家也不會迴來的,對不對?等再久,也隻是一個玩笑話,誰認真,誰就輸了。


    搖了搖頭,言歡兒想要甩開馬建設的影子。自己知道他有女朋友了,就算他不公開說,自己也是知道他有女朋友的事實的,所以,言歡兒,你不要自欺欺人了。


    言歡兒開始對自己做心理輔導,告訴自己,他是你的同學,好同學,不能做你的好朋友,更不可以往男朋友的路上靠近那麽一點點,一點點都不可以。


    言歡兒在心裏自言自語了許久,才把心底翻騰上來的情緒給壓下去了。


    再睜開眼來的時候,中年婦女已經在收拾東西了。


    那位外婆也在急急忙忙穿鞋,中年婦女就軟著聲音讓她慢點,還沒到站呢。


    然後,她就拍了拍床上的小家夥,要把他喊醒,嘴裏叫著:“寶貝,要起床了,我們要到家啦,要看見外公啦。”


    皮皮小朋友就蹬腿搖蹬腳的,不想醒來。中年婦女就在那兒撓著他的小腳丫子,惹得那孩子半睡半醒的在那兒哈哈笑兩聲,又停了一下,又笑兩聲,媽媽這一迴撓他的小胳肢窩了。不一會兒,孩子就真的清醒了。


    於是,車廂裏又響起皮皮清脆的聲音,我要玩小鹿,我要玩小狗……


    下鋪的“惡人”就把魔術棒變成小狗交給了他。笑著說:“叔叔送給你的,以後自己變小象,變小貓,都可以。”


    言歡兒就聽著中年婦女在那兒推辭,“惡人”就在那兒當好人,說不用客氣。


    熱鬧了一陣,列車終於在南京站停了下來。


    中年婦女要皮皮小朋友和車廂裏的每一個人都說了再見,尤其是那位“惡人”叔叔,皮皮便是嘟著小嘴巴親了一口。拿了人家兩件小玩具了,一定得送出一個安慰獎。


    中年婦女要出去之前,就在言歡兒的臥鋪前停了一下,深深看了一眼言歡兒說:“謝謝你,謝謝你一路上的關心與照顧。我會把你寫進我的書裏去的。”


    言歡兒聞言,頓時就愣住了。


    中年婦女拉起了皮皮的小手,再次和大家告了別,一行幾人的身影就這樣消失在了門外。遠遠的,還能聽見皮皮響亮的笑聲。


    言歡兒突然有些感動到想哭。


    誰說默默的做一件看起來很好笑的事,別人不會看到?都說人情涼薄,若是自己不能主動給予,又哪裏能指著溫暖從天而降?


    言歡兒並沒有想過要別人的感謝,隻是她看到了,她就會去做。


    這一直是她的習慣,或者說,這才是她的價值觀?


    中年婦女和皮皮下車了,他們的身影從窗前一掠而過。這一路之上的同行,大家並沒有交談什麽。可是給予的彼此的溫暖與理解,會在心裏留很長很長的時間罷!


    皮皮下車了,車廂裏就安靜了下來。孩子玩笑時的生動,一下子變成了靜默。


    所以說,有一個孩子在身邊吵鬧,是多幸福的一種光景?


    言歡兒雖然還沒有到做媽媽的年紀,可是就在這一刻,她覺得自己將來一定會是一位好媽媽的。


    她真是想多了,男朋友還在天邊呢,都不知道是哪一個,這會兒卻想到做媽媽的事情了,真是想太多了。


    言歡兒對著自己又是一陣輕諷,苦笑著搖了搖腦袋。當列車再次啟動時,言歡兒就費力的把自己的行李箱要拿下去。


    結果,還是那“惡人”幫著她在下麵托了一把。


    言歡兒雖然不喜歡看他那張臉,但還是紅著臉說了聲“謝謝”!


    言歡兒把自己的床鋪收拾好,枕頭被子都放在原來的位置上。這一路,這個區域是她的全世界。她把許多該想的,不該想的,都留在了這一個小空間裏。


    下了床鋪,言歡兒就坐在剛才中年婦女的下鋪上發呆。


    列車依舊往前。它是個冷冰冰的龐然大物,它看著發生在它周圍的人情冷暖,一路走,一路丟。一路走,又一路迎來下一批的乘客。周而複始,往而又返。


    整個臥輔車廂裏就隻有三個人了。


    對麵的“惡人”看一會書,就饒有興趣的看一眼言歡兒。看到她皺著眉頭看著窗外發呆,就微微搖了搖頭,沒說話。


    廣播裏在播報,列車的下一站快要到了,請旅客們準備下車,收拾好自己的行李。


    那“惡人”就把從床鋪上下來,整整衣服,把自己看的書也收到一個黑色的背包裏。


    言歡兒一臉沉靜地還是看著窗外,眉心幾不可見的微微跳動著。


    “惡人”在放書進入背包的時候,就摸出一張名片,在言歡兒驚詫的眼神裏遞了過來。


    “小姑娘,給你我的名片,記住我。如果你以後有需要,請一定找我。我想,我可以幫助你解決一些問題的。”


    言歡兒接過來一看,名片上寫著“二級心理諮詢師——陸有天”。


    言歡兒呆了半晌,突然就問了一句:“你和皮皮是怎麽到了我身後的?”


    那“惡人”就笑了笑說:“很簡單,皮皮要上廁所,而廁所的門正好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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