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蠶沉默一陣,抬眼朝並蒂見陣看去。


    陣上,陳劍、劉秀和冷枝所在的翠雨竹林,土龍幾人正馬不停蹄的破陣。


    劉魁靜立陣前,凝視著顛倒六相陣的以陣破陣,顯是勝券在握。


    突地,他眉頭一皺,像是預感到了什麽一樣。


    灰衣蒙麵男子則以兩柄紫色靈劍片刻不停的對著陣法暴擊。


    以三人的速度,不出意外,可於一天內將陣法瓦解。


    黃深穀處,一男一女已被圍攻而亡。


    黃深穀逃無可逃,可他並未表現出分毫的氣餒和擔憂,鎮定自若,像是全然不把生死放在心上。


    天寶閣,來自東荒的四兇天尊已死其三,隻剩一人負隅頑抗,在絕對實力麵前,隕落最多半盞茶的事。


    全蠶收迴目光,看向周慕周雪姐妹。


    兩女見他眼中彌漫著一絲痛苦、不舍、頑強與堅守的複雜光芒,不知怎麽的,心下倏地一震,冥冥中仿佛有個聲音響起,天符門已生巨變。


    他按下久久不能平複的心情,沉痛道:“上人已隕,我天符門將分崩離析,趁著上人布下的陣法還有一天才會被破掉,若願意,就跟我走,從今往後東躲西藏,朝不保夕,亡命天涯。若不願,可自行離去。好了,時間不多,選擇吧。”


    兩女驟聞驚變,被震得呆若木雞,雙眼失魂。


    她們明白,全蠶絕不會騙他們。


    周雪一個眼神看去,拉著妹妹周慕的手,對著全蠶行禮,不由分說一錘定音的開口道:“峰主大人,女子會在護山大陣破滅前看能否覓得一線生機,周慕會跟隨您的腳步直到隕落的一天。不管今後怎樣,我們姐妹隻要存世一天,一天都不會忘記自己為天符門的人,還請峰主善待妹妹。”


    “我……”


    周慕心下大痛,卻被周雪的眼神阻止。


    “唉,既然如此,好吧。”


    全蠶看著心意相通的姐妹二人雙眼通紅,淚水已注滿眼眶,可她們非常堅強的哪怕哽咽唏噓,依然沒有讓淚水滾落。


    他自然清楚周雪的打算。


    不論備符兼符如何選擇,有他撐著大局,天符門總歸會一息尚存。


    隨著《符典》的主動投來,天符門中的很多寶地皆可暢通無阻,很多很多的寶物也可盡歸於手。


    以自己謀定而動的處事之道,隻有計劃周全的情況下才會有所行動,周慕的安危會得到很大的保障。


    中州天大地大,總有一個適合他們隱蔽又安全的藏身之地,韜光養晦,隱匿不出,時機一旦成熟,造出第二個天符門也未必沒有可能。


    周雪則豁出了性命,隻要逃過滅門一劫,隱姓埋名,晝伏夜出,遠離中州前往王路所在的西漠夢幻宗,是有很大可能把他遇到的。


    盡管這樣做有很大的風險,會被認定為天符門的餘孽,可她畢竟對祭煉人傀之事一無所知, 更沒有參與。


    修仙界是有因果的,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全蠶漠然注視著天寶閣和天符峰的一舉一動,希望你們兩人不要做出什麽欺師滅祖之事,否則,我定會一一找上爾等,把你們逐一斬滅。


    周雪見全蠶同意下來,拉著妹妹,半跪下,給他行了一大禮,全蠶默不作聲的點了點頭,並未拒絕。


    隨後,他告訴兩人,讓周慕務必在第十一個時辰趕到天蠶峰,隨即消失不見。


    想要帶著成百上千對宗門忠心耿耿精銳又頗具天賦的弟子逃離天符門,一天的時間,遠遠不夠。


    然而,他也無可奈何,隻能盡力而為的去安排去衡量去挑選。


    關鍵的,絕不能引起其他九峰的絲毫懷疑,否則,土龍灰衣男子和劉魁定會第一時間停下對陣法的攻擊,把他們天符門殺得血流成河,一個不剩。


    全蠶離開後,留給兩姐妹的時間隻有十一個時辰。


    “姐姐!”


    周慕再也忍受不住生離死別的巨大痛苦,淚水如珠子般滑落臉頰,投入周雪的懷裏。


    “姐姐,我們一起走,有全蠶峰主的庇護,我們定能成就化神,哪怕在新的天符門中也會是舉足輕重的存在,到時候天大地大,還有哪裏是我們不能去的?”


    周慕痛哭道。


    周雪撫摸著她的秀發,柔聲道:“知道嗎,並蒂之眼想要成就天花四目唯一人能成。”


    “嗚嗚!”


    此言一出,周慕更是哭得梨花帶雨,傷痛欲絕。


    作為並蒂之眼的修煉者,她如何不知。


    周雪為了成就她,寧願拋棄自己的生命,把機會留給她。


    盡管並蒂之眼到天花四目還有遙不可及看不到盡頭的距離,然而,想要練成此眼,隻能是一人,而不是一人兩目。


    天花四目僅是傳說中的、虛無縹緲的東西,據並蒂之眼給到的訊息,從古至今,就沒人修出過此目。


    她們想要練出古往今來天地間時間洪流裏唯一的天花四目,這跟癡人說夢沒什麽兩樣,簡直就是異想天開。


    與其本就毫無希望,不如痛痛快快的活下去,哪怕沒有天花四目,可並蒂之眼仍在,且隨著修為的與日俱增,同樣擁有打破這一片天地桎梏飛升上界的可能。


    周雪懂她的意思,她輕柔道:“妹妹,從小到大你都聽姐姐的話,這一次,無論如何你都要再聽一次,或許也是最後一次。”


    “嗯。”


    看著周雪堅韌的目光,她清楚,不論自己如何勸說怎麽做,姐姐已立死誌,無人動搖。


    周雪欣慰的點了點頭,語重心長道:“並蒂見陣因我們而起,正因有了此陣,天符門才無懼內外之敵,百餘年來也造下了無盡的殺戮。隻不過,隨著上人的隕落,天符門大廈將傾,作為建造此陣的我們來說,是始作俑者,更是罪魁禍首。想想看,會有人將我們放過嗎?這份因果必須有人去承擔去償還。因果循環,報應不爽,不然我們姐妹都得死。”


    “一起走,隻能共赴黃泉,唯有分離,才有活命的機會。”


    “方才,如果我的迴答是,一起跟隨全蠶大人,以他對修煉的高深造詣,我們已成為了兩具冰冷的屍體。他如何不懂,我們牽連著天符門的大因果,隻有我們的死亡才能斬斷被他人感知的可能,方能確保在接下來的逃亡生涯中將天符門的火種護下,事關天符門延續的頭等大事,全蠶大人不可能想不到。我猜測,全蠶大人這次帶走的,都是和天符門所造下的罪大惡極人神共憤之事毫無相幹的人,幸好,我們姐妹二人並未參與。”


    “嗬,生命是何等的寶貴,何人不惜命,姐姐我也不例外。都說地下有九幽有黃泉有閻羅有輪迴,可誰經曆過,親眼所見過?原本必死無疑的我們,沒想《符典》主動歸於全蠶大人手,讓他迴心轉意,這是絕處逢生千載難逢的機會,有他在,我天符門暫時還不會消亡。妹妹你一定要抓住大人在世的這數百年時間成就化神,到那時才有左右自己命運的資格。如果將來,天符門確實保不住,那就是天意,怪不了任何人。你就遠赴西漠去尋王路,將身份和盤托出,以他超乎尋常的厲害,定會將你護下,切記切記。”


    說完,周雪欣慰一笑,像是看穿了未來,緊緊把不停抽泣的周慕摟在懷裏,淚灑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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