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


    ——李賀


    1943年秋。淪陷區兩江城。


    日軍軍火庫被炸。全城戒嚴,到處都是警笛聲,一隊隊全副武裝的日本憲兵和自衛軍偽軍,全都出動了,在各條街道設卡盤查。還有偽警察局,也派出全體警員,劃片分區域,挨家挨戶搜查。


    一時間人心惶惶,街上的行人疾步往家中趕。小商小販,也手忙腳亂,收拾好貨品,肩挑背扛,避瘟神一樣的躲著兇神惡煞般的軍警,四散而去。


    小巷深處,兩名抗日隊員架著一個掛彩的隊員,來到一座院落,附近的人都知道,這裏是楊記木器坊。


    輕輕敲了幾下木門。很快,門開了,幾人閃身進去。裏麵的人又探出頭來,左右張望了一陣,縮迴去,關上門。


    “老楊,我們迴來了。”


    裏麵被叫老楊的人問道:“怎麽隻有你們三個迴來?”


    “得手後,正準備撤退,意外地跟一股敵人遭遇了。被敵人圍住,幹了他娘的一仗。敵人太多,我們隻有分散突圍。”


    “東子犧牲了,陳隊長也受了重傷。為了掩護我們,他被敵人抓走了。”三個人悲憤地敘說著剛剛經曆的死裏逃生。


    “現在全城都已封鎖,來不及撤出城外了。”


    “第一套撤退方案肯定不能用了。這裏也不安全,得馬上轉移!”老楊冷靜地說道。


    “都這種時候了,能轉到哪裏去?”


    “原本計劃在敵人反應過來之前趕出城,現在時間被耽誤了,硬闖出去肯定行不通。啟用備用方案。出門右轉走到巷子盡頭,那裏有一條小河溝,河水不深,卻流向江邊。目前的境況,隻有這個辦法,或許能躲過盤查。”


    這是早就考慮過的,潛水順流而下,到達江邊。看似簡單,難度卻不小,所以不到萬不得已,不走這最後一步。


    “幾位都會水吧?”老楊不得不事先問一問。


    “沒問題,哥幾個都是江邊長大的,雖不敢稱浪裏白條,橫渡大江還是不在話下。”


    老楊又問那個傷者:“你呢?怎麽樣?能堅持得住嗎?”


    傷者強掙紮著甩開扶著他的兩個人,挺挺胸脯,道:


    “我沒問題。讓二狗子咬了一口,不礙事。”


    “那好,馬上動身!”


    “動作要快!”


    幾個人從屋裏出來,到了院子裏,剛要出門,院門外傳來敲門聲,一陣比一陣急促,“篤篤篤!篤篤篤!”


    “警察警察!開門檢查!”隨即是一個大嗓門的在高叫。


    幾個人收住腳步,大門被堵上了,三個隊員同時掏出了懷裏的短槍。


    “來不及了。你們先到閣樓上去藏起來,這裏我來應付。”老楊讓三人重新進屋上了樓,環顧了一下屋子,確定沒什麽問題,這才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到院子裏,邊走邊迴答“來了來了”,打開院門。


    門外站著一個戴墨鏡、梳著油光大分頭的家夥,身後跟著十來個便衣打扮的人,每個人腰裏都挎著短槍,擼著袖子,正待要上前砸門。


    這是警察局刑偵科的便衣偵緝隊,老楊認識領頭的就是科長梁天舟。忙上前去:“梁科長,出了什麽事嗎?你們這是?”


    邊說邊把梁科長讓進來,後邊的人也跟著湧進了院子。院子裏堆滿了各種各樣的木材,還有木匠工具。打造好的櫃子、箱子、桌椅和大木床等等,整齊地擺放在院裏東側。再往裏是一排老式房屋,有些年頭了。


    老楊衝著院子裏的一幹人等,恭敬地招唿:“各位兄弟們這是要找什麽呢?這裏就這些箱箱櫃櫃的,我是做木匠活的。”


    梁科長旁邊的黑胡子警察搶著叫道:“楊掌櫃,剛剛黃軍軍火庫被人炸了,有沒有看見什麽可疑的人啊?”


    “什麽人這麽不要命?黃軍的軍火庫都敢炸,那不是找死嘛。這位兄弟你看我這,什麽人都沒有。這幾天身體不好,在家閉門歇著,生意都顧不上,哪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麽。”老楊畢恭畢敬地迴道。


    “楊掌櫃,你這裏住了幾個人?”


    “就我一個呀。老婆子走了好幾年了,徒弟前幾天迴鄉下看他爹娘去了。我一個孤老頭子,還能有誰?”


    “我們也是例行搜查,每家都要搜。兄弟們,給我搜!”黑胡子警察說著,其他的人就在院子裏翻來翻去,櫃子箱子通通打開看過,沒什麽發現,又進到房屋裏麵去翻。


    梁天舟也隨著到屋裏。老楊緊跟其後。他對老楊說道:“讓他們搜一搜,沒有自然更好,黃軍那裏也好交代。”


    轉頭又吩咐手下:“都瞪大眼睛,搜仔細點。”


    老楊看著眾人東翻西找,忙招唿著:“各位兄弟,這裏真的沒來過什麽人。都輕點、輕點、輕點,哎呀,那是我的藥罐罐呢!”


    其實這屋裏沒什麽可搜的,幾間房,簡單幾樣家具,桌子凳子床,等等,一目了然。灶房都是在旁邊臨時搭的。


    “這還有個閣樓,樓上也要搜!”幾個警察看見還有個小閣樓,正要上樓。


    “那個閣樓平常沒人上去,都是用來堆放雜物的。”老楊趕緊解釋著,伸手上前要阻攔。


    梁天舟用戴著白手套的手,在樓梯欄杆上擦了擦,灰塵沾在手套上。他脫下一隻手套,取下墨鏡,盯著樓梯看了看,眉頭不易察覺地一皺。


    老楊的心都懸到嗓子眼了。他順著梁科長的眼光看去,樓梯上有腳印!雜亂的印在樓梯的厚厚灰塵上。


    “這?”梁科長顯然也看見了,詢問的目光盯著老楊。


    “你們剛才來的時候,我正把一些沒用的東西搬上去堆著,這不,你們一敲門,我就下來開門去了。”


    得虧那時候的人穿的平底布鞋,鞋底在灰塵中一磨,看不出鞋印,就是一攤淩亂。


    梁天舟很快轉過頭來,對手下說:


    “既然上麵隻用來堆雜物,就不用上去了。”


    老楊趕緊說:“對對對,梁科長英明。那上麵從來沒住人,就是堆了些雜物廢料。”暗中慶幸沒有莽撞做出什麽舉動來。


    這時,“哐”的一聲,雖然很輕,在場的人都聽見了,是樓上傳來的,像是什麽東西被碰翻了。


    “噫!樓上有動靜!”


    所有人都不出聲了,現場頓時緊張起來。那幾個便衣捏著槍,都豎著耳朵,再聽了一會,又什麽動靜也沒有了。樓上樓下都異常的安靜。


    “嗨,那是老鼠,每天都在上麵鬧騰,有時在樓下睡覺都睡不安穩。”老楊冷汗往衣服裏鑽。


    “真是老鼠嗎?要不還是上去看看。”梁天舟正要往樓梯上爬,老楊趕緊搶在前麵,邊爬樓梯邊大聲對梁科長說道:


    “梁科長,當心,這裏灰太厚。慢點上。”


    到了閣樓的口子,老楊伸手把擺在邊上的一摞木料往旁推了推,趁機對上麵眨了一下眼,迴頭對梁科長道:


    “看吧,都是些沒用的廢料。”


    灰塵從樓板縫掉落,撒到梁科長油光的頭發上,梁科長用手在麵前扇了扇:


    “哎呀,我的發型!”趕緊退了下來。


    “這破屋子,有鼠窩也不奇怪。撤吧。”梁科長把墨鏡戴上,油光的頭一甩,帶著手下往院門外走。老楊趕緊親自送出去。


    大門外,一輛黑色小轎車剛好駛過,看到梁科長,停下車來。車窗搖下,是警察局的沈達誠副局長。說是副局長,其實是警局一把手,正局長一直在家養病,不管事。


    “梁科長,每家每戶都要搜哈,查仔細點,不要放過任何蛛絲馬跡。”


    沈副局長隔著車窗跟梁天舟喊話。


    “請局座放心,弟兄們這不正忙著呢。”梁天舟一晃油光腦袋,衝沈達誠一抬手,算是敬了個禮。


    沈達誠推開車門,下了車。踱著步子,走到院門口,朝裏望了望:


    “這家木器坊有什麽問題嗎?”


    “報告局座,剛查了,沒什麽情況。”黑胡子警察魯海是偵緝隊的隊長,趕緊立正報告。


    沈副局長,一邊聽著匯報,一邊繼續打量著院子裏麵,見到東牆根擺放的家具,徑直走過去,伸手拉開櫃門看了看。


    其他人等也跟著又進到院子,不明白沈副局長還有什麽指示。


    看了一陣,沈達誠衝老楊一招手。老楊的心“咯噔”又提起來了。


    “你是這裏的掌櫃?”


    老楊不敢怠慢,趕緊上前一步,答道:“正是小的。長官有什麽吩咐?”


    沈達誠放下手,轉換了一副和氣的麵孔,說道:


    “我家裏要添些新家具,改天我讓管家來找你具體談。”


    然後看了眼魯海,又看了看梁天舟:“繼續查吧,我還有事要辦,迴頭局裏再說。”上車一溜煙走了。


    梁天舟看著轎車遠去,帶著人又去了隔壁,一家一家挨著搜。


    直到整條街搜完,走遠了。老楊才關上門,迴到屋子裏。


    那三人在閣樓上蜷縮著,一動不動,時間久了實在不好受,剛才還不小心弄出了動靜,差點暴露。現在聽得老楊一個人進來,才放下心依次走下樓來。


    【作者題外話】:很早就想寫一本關於諜戰的書。一直沒有動筆。因為諜戰故事,很容易出現邏輯缺陷,細推起來講不通的情況。構思了一個多月,總算有了一些頭緒,按著這個思路,寫了幾章,後麵會堅持更新,歡迎追讀,也歡迎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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