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莒國刑律規定,對欽差言語不敬者,仗四十;幹擾、阻攔欽差辦案者,戍邊徭役三年(也就是到邊境地區服徭役);扣留、傷害及殺害欽差者,視同謀逆,誅九族。

    劉謂崖貴為興宗嫡子,又是涿州公,怎麽可能不清楚莒國刑律的規定呢?但是他不得不這樣做,新安城裏的那小王八蛋這就是騎在自己頭上拉屎啊,派欽差大臣到涿州來緝拿世子劉景林,這是多麽惡毒的一招啊,如果自己拒絕的話,那就說明是做賊心虛、確有其事,朝廷定然會以此為借口加以威脅,甚至是直接興兵討發。拒絕的話,顯然不是一個好的選項,至於答應的話,更是不可能答應的,如果劉謂崖奉旨讓欽差將兒子帶走的話,他這兒子肯定就死在新安城了,新安城那小王八蛋從白麓城前往新安的路上,劉景林就曾經在江湖上懸賞要取那小王八蛋的狗命,而後又不知道聽了誰的擺布、借助了誰的力量,竟然還真在椒金山搞出的事情,甚至還在上庸城搞出了事情,這些就是罪證啊,就算是劉景林沒有摻和這些事情,隻要那小王八蛋和朝廷想,也一定能夠想到辦法置劉景林於死地。劉景林可是自己最疼愛的兒子啊,這麽多年來自己所做的一切不都是在為他鋪路麽?隻為了讓他能夠成為莒國的國君,不然自己早特娘的就造反了,何必苦苦等到現在呢?當年自己橫刀立馬、殺伐果斷,在整個中土都是威名赫赫的大將軍,可是卻因此當了這麽多年的縮頭烏龜。

    在劉謂崖看來,現在事情已經幾乎是到了無法轉圜的地步了,新安城裏的那個小王八蛋是終於要對自己動手了;而自己的身體已經是這幅鬼樣子了,再倒下應該就不可能再起得來了。這個反是橫豎得造了,如果說新安城那小王八蛋沒有對自己下手的打算,可能劉謂崖還能再忍一忍,但是那小王八蛋根本不給他機會啊,坐以待斃那可不是他劉謂崖的性格。

    造反這項偉大而又危險的行動就從弄死欽差開始吧,於是劉謂崖冷笑的搖了搖頭,“謀逆,但是新安城裏的那個小王八蛋不就是讓老子造反麽?殺!一個也不留!”

    涿州是他劉謂崖說了算的,這麽多年以來他一直在涿州培植完全忠於自己的勢力,經過多年的經營,可以說如今的涿州軍高層將領是完全忠於自己,而底層的士兵也大多如此,可以說整個涿州軍現在是隻知道州公不知道國君,因而無論是造反還是弄死欽差都不是問題。

    不過就在自己豢養的這些死士準備動手的時候,管家卻急匆匆的跑了進來,在劉謂崖耳邊輕聲的說了幾個字,這幾個字說完之後,劉謂崖的臉色就是一變,這種變化更多的是傾向於疑惑不解,“好了,你們先下去吧,這兩個人命不該絕。”

    劉謂崖的話音剛落,他豢養的那些死士便迅速離去了。

    黃其武有些疑惑的看向杭既白,而杭既白也同樣一臉疑惑的看向黃其武,兩個人都沒有從對方的臉上看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到底是誰做了什麽菜讓劉謂崖放棄了殺死自己的打算。

    劉謂崖歎息一聲,然後衝著黃其武說道,“算你們走運,本公不殺你們,滾吧。”

    “父親!你怎麽能放了他們?他們必須死在這裏。”,劉謂崖話音剛落,一直在一旁非常安靜的劉景林卻急了,他沒想到隻不過是瞬息之間父親就會改變了想法,那該死的管家到底說了些什麽?

    “放肆!你老子我還沒死呢,這涿州還輪不到你做主。”,劉謂崖便是一瞪眼怒吼道,或許是因為氣息不順,最後還咳嗽了幾聲,一旁的劉景林和管家趕忙扶住劉謂崖,為他輕撫後背順氣平喘,哪裏還敢繼續同他爭辯些什麽呢?

    杭既白有些拿不準的看了一眼黃其武,黃其武皺了一下眉頭,不過還是朝著杭既白微微點頭,兩個人便徑直從正堂走了出去,一路上還算是暢通無阻,並沒有任何人攔著二人,很快兩個人便離開了涿州公府迴到了馬車上,而之前被控製住的三十名禁軍也被釋放了。

    “黃大人,這到底是?”,杭既白感覺自己的腦子已經完全成為了漿糊,一切發生的都太突然間了,原本他以為自己真的會死在這裏,可是沒想到在最關鍵的時候,涿州公劉謂崖會推翻了他自己的決定,竟然將自己和黃其武甚至是禁軍士兵都釋放了。

    杭既白想不明白,黃其武實際上也不太明白,他此時皺著眉頭陷入到了沉思之中,一定是有人做了什麽或者是威脅了劉謂崖吧?難道是國君或者是那個神秘的貽清麽?黃其武忽然覺得自己想的或許是沒錯的,貽清當初找到自己的時候,那副信心滿滿的樣子,自己至今依然記得很清楚,但是他到底能利用什麽威脅到涿州公劉謂崖呢?

    “走,趕快離開涿州。”,黃其武並沒有繼續想下去,而是朝著杭既白說道,“此地不能再留了。”

    杭既白點了點頭,撩開簾子朝禁軍士兵說道,“離開涿州,越快越好。”

    就在黃其武、杭既白一行人離開之後,一個老的不能再老的老頭在管家畢恭畢敬的引領下進了州公府。

    等到這個老的不能再老的老頭走進正堂的時候,早已經等待在那裏的涿州公劉謂崖在世子劉景林的攙扶下起了身,走到老頭麵前,緊緊的握住了老頭的手,如果黃其武在這裏的話,恐怕會驚掉了下巴,畢竟他可是國君欽命的欽差大臣啊,劉謂崖可沒有對他這麽恭敬、客氣啊。那麽說這個老的不能再老的老頭到底是誰呢?神算天機子。

    “老神仙,您來了,快坐快坐。”,劉謂崖嘴裏說的很是客氣,不過眼神之中卻充滿了疑惑和不解。

    天機子坐下了之後,才嘿嘿一笑,“你是瞧著老夫的麵相不太好麽?”,如果說莒國國君劉煜或者是貽清在這裏的話,恐怕這個時候就要點頭了,也不過是三四個月的時間,天機子忽然之間老的不行,臉上的皺紋堆累,整張臉都顯得是那麽枯槁不堪,實際上枯槁不堪的不僅僅是他的那張臉,他身上的每一寸皮膚實際上都是這個狀態,最令人在意的是天機子的眼睛也顯得無比的暗淡和渾濁,同過去分外明亮、有神的那雙眼睛完全不同。

    “老神仙說笑了,您可是要踏破虛空的真神,哪裏是我們這些凡夫俗子能夠理解的呢?”,劉謂崖也是嘿嘿一笑迴應道,隻是心裏想的卻是——看你這德行,咱倆誰死在前邊都不一定啊。

    天機子擺了擺他那隻枯槁的如同雞爪子的手,然後說道,“不談這些了。”,說著便端起蓋碗喝起了茶,顯然是讓劉謂崖屏退左右,有很特殊的事情要同劉謂崖說。

    “你們都下去吧,如果有事兒的話,我再喊你們。”,劉謂崖自己是明白天機子的意思,於是便指使著世子和管家離開。

    直到世子和管家都離開之後,天機子才看向劉謂崖問道,“當年,你我第一次相見的時候,老夫同你說過,我們的緣分不深不淺。”

    “是,老神仙說過和我隻有五麵之緣。”,劉謂崖點了點頭說道,“第一次見麵是老神仙救了我一命,不然我已經死在西域了。第二次見麵是我到涿州來,準備起兵的時候,老神仙告訴我,我注定會失敗,如果想要成功的話,需要等我的兒子長大,隻有到那個時候才有勝算。第三麵是老神仙告訴我,我隻有三年的壽命了。”

    天機子點了點頭,“這是第四麵,也到了你該起兵的時候了。”

    聽了天機子的話,劉謂崖竟然楞在了那裏,這一刻他等了快三十年了,這一刻他甚至有種想哭的衝動。

    他可是莒國興宗爺的嫡二子,早年就隨同祖父也就是莒國開國國君太宗劉靖安四處征伐,太宗還曾經禦賜他“安國大將軍”的封號,而且可以說,興宗其他三位嫡子的戰功加在一起還沒有他一個人的多。他原本以為自己會成為太子,成為父王百年之後莒國的掌舵者,為此他在戰場上越發勇猛,私下更是招攬了一群門客準備著變法的方案,就等著自己被冊封為太子的那一天。

    可是讓他沒想到的是,那個被他認為是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窩窩囊囊的大哥劉謂寰卻被父親冊封為了太子,劉謂崖實在是想不明白父親為什麽會做出這樣的選擇。自己那位大哥是連馬都騎不明白的一個人,這種人怎麽能夠上戰場?這種人怎麽能夠指揮千軍萬馬?

    為此,劉謂崖直闖宮禁,他要質問自己的父王,為什麽!為什麽!但是卻被禁軍攔下了,按照他的火氣原本可能會直接拔刀同禁軍大戰一場的,但是在宮門外他的佩劍就已經交出去了,此時想打可怎麽打?總不能赤手空拳的同全副武裝的禁軍開打吧?

    劉謂崖沒有見到興宗,因為興宗根本不想見他,而且代替興宗來傳話的太監還向一旁監視著劉謂崖的禁軍下了另外一個命令,興宗說要對劉謂崖杖責四十。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雖然說劉謂崖是一肚子火氣,但是他依然老老實實的挨了這四十杖,因為他是兒臣,是興宗的兒臣,他再混蛋卻依然沒有忘記這一點。隻是,所有人都看得出禁軍的這四十杖可是一點折扣都沒減,是越大越狠,劉謂崖卻是咬著牙挨了四十杖,這期間竟然是一聲未哼,不愧是在戰場上殺伐淩厲、不畏生死的大將軍。

    與其他挨了杖責的人不同的是,劉謂崖是自己咬著牙一步一步挪動著離開王宮的,他拒絕了一旁禁軍和太監的攙扶,生生自己挪著出了王宮,不過就在出了王宮見到自己的隨從之後,劉謂崖還是昏了過去,讓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事情還遠沒有結束,從那以後劉謂崖的身體是越發的不如從前,而且情況是愈演愈烈,到後來甚至是常常在生死邊緣掙紮著,不過雖然是這樣,但是劉謂崖卻依然活到了現在,這也是不得不讓人稱奇的一件事兒。

    從那天之後,劉謂崖便縮在了自己的府中,一待就是半年,這半年之中劉謂崖對府外的事情是不聞不問,朝廷派人來了就說自己的病體沉重無法相見,所有事情都交給了自己的大夫人劉秦若蘭來處置。

    直到半年之後,因為西域戰事的緣故,老國君才重新啟用自己這位“安國大將軍”,從那以後劉謂崖似乎意誌消沉至極,除了按照朝廷的命令四處征伐以外,每天都在自己府中飲酒作樂,對於國事是一點興趣都沒有,甚至當初招攬的那些門客也全部都被劉謂崖遣散了。

    寧和十九年,也就是劉謂寰被冊封為王太子的第六年,也是劉謂崖意誌消沉的第六年,一場無情的大火吞噬了王太子府,王太子、太子妃以及剛剛降生不久的小世子都在這場大火之中殞命。

    原本意誌消沉的劉謂崖從那個時候開始再次活躍了起來,但是讓劉謂崖想不明白的是,這一次他的父王依然沒有選擇自己,一年之間無論自己表現的如何好如何優秀,但是老國君並沒有明確選擇任何人作為王太子,直到寧和二十年老國君才將四子劉謂柏確立為王太子。

    那個時候劉謂崖是真的想起兵造反,他實在是想不明白為什麽自己的父王會這麽選,怎麽就不能讓自己成為未來的國君呢?更讓劉謂崖趕到害怕和惶恐的是,就在老國君確立了王太子的第二天,老國君便將在前線鎮守的長生調迴了國都並且任命為禁軍大統領,在戰場上挫敗了刀聖芮曉樓的長生此時依然是威名赫赫。

    劉謂崖自認為不是芮曉樓的對手,因此對於這個挫敗了芮曉樓的長生是心存警惕,原本升騰的造反之心不得不就此作罷,隻是他也沒想到這一等就是將近三十年。

    “老神仙,我真的可以造反了麽?”,劉謂崖眼淚涔涔的看著老神棍天機子問道。

    天機子並沒有說什麽,而是微微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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