莒國新君宴請封臣的“家宴”一直持續到了深夜,可謂是“賓主盡歡”,在小貴子的攙扶下已經有些微醺的劉煜迴到了滕元閣之中,此時的滕元閣很是安靜,因為如今也隻有劉煜住在這裏,貽清已經在下午搬到了西什庫大街的宅子,而杭既白自從成為了禁軍的副都統以後便住在了禁軍的營房之中。

    此時的滕元閣,也就隻有劉煜以及四個太監和四個宮女。

    小貴子將迷迷糊糊的劉煜扶到了床榻之後,原本是準備為劉煜褪去衣衫的,不過就在這個時候,突然有人推門走了進來,小貴子連忙停下來順著燭光看了過去,是個宮女,小貴子心中一沉輕聲走到宮女麵前,原本馬上就要低聲嗬斥,不過等他看清楚了這個宮女的長相之後,便就楞在了那裏,宮女湊到小貴子近前便附耳低聲的說了幾句話,小貴子聽了之後先是一愣然後便趕忙點頭離開了房間。

    宮女見小貴子離開後,便將房門關上了,端著手中水盆走到了劉煜的床榻之前,將水盆輕輕的放在了一旁,然後為劉煜褪去了長衫,然後用手巾輕輕的為劉煜擦了擦身子,猶豫之後又為劉煜褪去了褲子,隻給劉煜留下了褻褲,然後便為劉煜蓋上了被子。

    不過這位宮女做完了這些之後並沒有離開,而是蹲在床榻前靜靜的瞧著劉煜。

    看著劉煜睡意沉沉的模樣,聽著劉煜輕輕的唿吸聲,宮女便是微微一笑,然後便起身準備離開了。

    不過就在這個時候,便聽到床榻上劉煜輕聲呢喃道,“和笙。”

    宮女停下了腳步,轉迴了身看向劉煜,這個時候劉煜便勉強坐起身來對著黑暗之中的宮女說道,“是你麽?”

    宮女緊走了幾步來到劉煜近前,“你什麽時候醒過來的?”

    劉煜微微一笑,“你進來的時候其實我就已經醒了,隻不過因為頭暈所以一直就沒有睜開眼睛。”

    宮和笙微微一笑,“那你就不怕我是刺客?”

    “怎麽會呢?”,劉煜從枕頭底下掏出了那柄一直帶在身邊的毒匕首,然後晃了晃,“還有這個。”

    “如果是個高手的話,根本不會給你機會拿到這個匕首。”,宮和笙坐在床榻邊看著一臉笑容的劉煜說道。

    劉煜並沒將這個話題進行下去,拉過宮和笙的手說道,“你怎麽來了?”

    “怎麽不希望我來麽?是不是在這王宮裏藏著嬌妻美眷了?”,宮和笙一臉懷疑的看向劉煜。

    劉煜趕忙擺了擺手,“怎麽會呢,我已經同母後說了,大婚的事情先放一放。”,關於大婚的事情倒不是劉煜想放,而是因為太後想讓他娶焦小白的女兒為後,這怎麽可以呢。

    “貽清先生都同我說了,太後準備讓你娶焦閣老的女兒做王後,虢國希望把他們的和碩公主嫁給你。”,宮和笙一撅小嘴,“沒想到呢,你這麽一塊呆木頭還是個搶手貨。”

    劉煜一把將宮和笙摟在懷裏,“不過是因為我是莒國的新君,想通過這種聯姻謀取自己的利益罷了,哪有那麽些真心實意。”

    宮和笙雙手摟著劉煜的脖頸,低聲說道,“你不用顧忌我,我說過哪怕在你身邊當個宮女都無所謂,王後的位置我是不敢想的,如果這種聯姻對你有好處,你千萬不要拒絕。”

    宮和笙的心思,劉煜是明白的,她並不奢望坐上王後的位置,希望一個能夠幫上劉煜的人坐上那個位置,能夠幫襯到劉煜。

    “讓我娶了焦小白的女兒無非就是給我添堵吧了,若是應了,那就能進一步控製後宮,如果不應就會讓焦小白更加靠近她。所以無論我是應還是不應,都沒有什麽好結果。”,劉煜停頓了一下,然後才接著說道,“至於虢國的事兒,也不過是為了讓我把常安公主許給他們,畢竟提出了兩項和親,,無論如何莒國又不可能讓一個虢國人當王後,自然也隻能是同意關於常安公主和親的事項,畢竟兩項和親都反對的話不現實。”

    宮和笙並沒有說話,她能體會到劉煜的艱難,在這偌大的莒國王宮之中,跟他一條心的人並不多,等著看他笑話的人卻不少,猶豫了片刻之後,宮和笙才輕聲問道,“太後沒有為難你吧?”

    劉煜輕聲一笑,這笑聲之中滿是苦澀,“當初在白麓城的時候,以為我到了這新安城之後,母後一定會刁難我的,但是沒想到進了這王宮當了這個新君之後,母後什麽都沒做,竟然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給了我,凡事我決定的,她基本上都沒有反對過。”

    “這...”,宮和笙想不明白,太後會同之前的國君劉淼爭權奪利,但是為什麽對劉煜反倒是偃旗息鼓呢?

    “這一路上,各方勢力頻出,所謂的幫助也好,刺殺也罷。”,劉煜輕輕的撫了撫宮和笙的秀發,然後說道,“母後咬不住我身後到底站了多少勢力,所以暫時也不能妄動,而且朝堂局勢還不明朗,兄長一脈的大臣並沒有投靠她,所以她需要等,等到一個合適的時機,找到一個合適的再出手。”

    宮和笙詫異的看了一眼劉煜,劉煜是個很聰明的人,腦子轉的很快,不過如今劉煜將這些事情如數家珍的分析過後,宮和笙突然有了一絲的恐懼,如果一直這樣進行下去,那麽會有會有一天劉煜會對一切都充滿了懷疑,認為所有人做的事情都有著不一樣的目的,到時候充滿了懷疑、猜忌的劉煜還是那個之前那個劉煜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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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煜嘿嘿一笑,“這些也不全都是我想出來的,其中貽清先生也跟我說了很多。”

    聽了劉煜的話,宮和笙的心情就好了很多,如果是那個老變態說的話,就沒有什麽問題了。

    “對了,現在貽清先生他們幾個人怎麽樣?”,說到了貽清,劉煜便問道。

    “貽清先生搬到了西什庫大街,離我們家還挺近的,不過我們沒有直接見麵。貽清先生讓他的徒弟淩雲在城裏兌了個菜攤,這一段時間每天淩雲都會到我們家送菜,通過這樣的機會來傳遞信息。”,宮和笙說道。

    劉煜點了點頭,“這樣是最好的,對了,納蘭呢?那個丫頭最近消停了麽?”

    提到納蘭鳶,宮和笙便是微微一笑,“她還好吧,這段時間我帶著她在新安城裏轉了轉,這丫頭以前也沒有來過新安,看什麽都好奇,雖然她鬧騰一點,但不是不懂事理的人,最近一直很安靜,沒惹什麽亂子。唯一可能就是很想念杭既白,總說想來王宮找她的師兄。”

    “他們倆還真的是挺有意思的,應該算是青梅竹馬吧?”,劉煜笑著問道。

    “嗯。”,宮和笙輕輕點了點頭,“兩情相悅,多好啊。”

    “咱們倆不也是相悅麽?”,劉煜在宮和笙的臉頰的親了一下之後說道。

    宮和笙紅著臉推開了劉煜,然後說道,“別鬧,我今天來是有正事兒的。”,說完之後便拿出了一份折子遞給劉煜。

    劉煜拿著折子走到燭火前看了起來。

    而這個時候宮和笙也走到劉煜身旁,並未赤裸著上身的劉煜披上了一件衣服,看著劉煜穿上了衣服之後,宮和笙才開口說道,“原本是打算讓淩雲混進宮裏給你的,不過好像臨時有什麽事情,所以便讓我來了。”

    “哦?”,劉煜便是一皺眉頭,然後合上了折子問道,“貽清先生怎麽說?”

    “貽清先生的意思是詢問你什麽時候動手,無論是新安方麵還是棉雲都已經做好準備了,隻是如果新安也要動手的話,你還得想一個好的方法。”,宮和笙說道。

    劉煜點了點頭,臉色不免有些陰沉,貽清送上來的這份折子是關於錢繼偉的,之前在惠太妃那裏劉煜得知了錢繼偉貪腐的事情,惠太妃說錢繼偉的弟弟在袞州棉雲為非作歹、搶男霸女、肆意斂財,而這些錢有一半是要交給如今已經成為了工部尚書的錢繼偉。對於劉煜來說,如果能夠拿掉太後一脈的錢繼偉是有很大的好處的,第一是有機會安插自己的人進入內閣,第二也是像兄長劉淼一脈的大臣發出一個信號第三也能夠進一步試探太後的虛實。

    從貽清送來上的這份折子所寫的內容,無論是錢繼偉的弟弟還是錢繼偉本人,確實存在問題,而且問題很是嚴重,死罪是逃不了的了。

    劉煜想了半天之後,走到書案之前,拿起紙筆刷刷點點寫了很久之後,將幾張紙交給了宮和笙,叮囑宮和笙將這幾頁紙交給貽清。

    “那我就先走了,趁著現在天色很沉,如果天亮了到時候就很難離開了。”,宮和笙將劉煜寫的幾張紙還有折子都收好之後說道。

    “嗯,注意安全。”,劉煜有些戀戀不舍的拉著宮和笙的手,含情脈脈的說道。

    “放心,有杭既白那個禁軍副都統,不會有事兒的。”,宮和笙微微一笑說道。

    “好。”,劉煜說完之後便給了宮和笙一個個長長的吻。

    兩個人的唇分開之後,宮和笙便嬌嗔的拍了一下劉煜,“討厭。”

    劉煜默默的看著宮和笙離開了滕元閣,心中有些悵然,剛才的哪一點時間,恐怕時劉煜進入到新安來到王宮之後最開心的時光了。在這一刻劉煜忽然間理解了父親,也理解了兄長,在國君這樣的一個位置上他們需要太多的精力、太多的時間去考慮國政,去試探人心,而留給親近的人的就不會太多。

    劉煜默默的坐在庭院之中,有些淒涼的望著天空上的彎月和它周邊的雲彩。他不禁想起了在靜書房之中看到的兄長寫的一首詩,原本兄長批閱過的東西應該已經都由內務府的奏銷檔收儲了,不過這首詩是被夾在一本書當中的,如果不是自己閑來沒事兒翻了翻書,恐怕自己都不會發現。

    “皎皎明月鬆間照,江河萬裏碧波濤。昔年故國氣勢豪,可憐驕奢亂綱朝。世間謂孤少年傲,不知胸懷蒼生笑。莫戀風花雪月事,人生一百當倥傯。良駒鐵騎殺人袍,踏馬彎弓射胡妖。屠盡天下不臣心,一統江山登龍橋。”,劉煜輕聲的呢喃了自己那位兄長的詩,詩寫的很有氣勢,當然其中某些語句可能不太真實,起碼他不太認可兄長有“胸懷蒼生笑”的可能,至於“良駒鐵騎殺人袍,踏馬彎弓射胡妖。屠盡天下不臣心,一統江山登龍橋。”,他倒是很認同。

    當年太宗劉靖安廢東澹立莒國,為了“遵守”聖祖劉茂貞的遺訓,也為了平抑當時朝內某些忠於澹國的大臣,甚至可能是如同貽清所說一般因為“五龍之相”,所以劉靖安留下了這樣的一個規定,莒國隻有國君沒有皇帝,誰能夠馬踏建安誰才能夠稱帝。可是誰曾想到,雖然曆代國君都將“馬踏建安”當成了目標,但是莒國終究還是偏安一隅,誰都沒能夠達成這個目標。

    劉煜曾經努力的思考過,為什麽這麽多年來莒國都沒有能夠實現太宗的目標,後來才發現曆代君王都因為這樣那樣的掣肘而不得不作罷。

    太宗朝時期,天下大亂,中土各國林立,甚至連四大國的氣象都沒有出現,所以所謂馬踏建安是不現實的。

    世宗也就是劉煜的爺爺,其實他是莒國最接近於馬踏建安的國君,世宗寧和王劉承雲三十三歲登基,在位二十一年。他在位這二十一年之中有十九年是在征戰中度過的,若不是刀聖芮曉樓護著了虢國,劉承雲都可能血濺淮陽城讓虢國滅國。不過也因為世宗的好戰本性,所以兵勇將強的莒國成為了另外三國的心腹大患,虢國甚至同扈國結成了同盟,這讓莒國消滅虢國的意圖很難實現。

    至於英宗也就是劉煜的父親劉謂柏一朝,是莒國立國以來最和平的時期,四大國達成了停戰的協定,根本是完全喪失了馬踏建安城的可能。

    而自己那位兄長雖然是被所謂停戰協定拖累了,不過由於英宗一朝二十多年的發展,莒國實際上已經具備了統一中土的可能。但是就算沒有和平協定,恐怕自己的那位兄長也很難實現這個目標,畢竟在國內還有不少的敵手,比如太後比如涿州公。

    就在劉煜陷入思考的時候,突然間一個黑影躥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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