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雷頓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正在馴獸師的帳篷裏享用大餐,鐵籠裏那隻餓得奄奄一息的豹子如今不用擔心飼料不夠的問題了,因為它自己都已經淪為了盤中餐。


    這裏沒有刀叉,他的進食方式未免就有些迴歸原始的意味。


    食用鮮活的獵物讓中尉的胡子沾滿血汙,眼神在進食時都顯得冷厲,直到朱利爾斯的分析匯報讓他的心情愉悅起來。


    這個馬戲團在這裏待了半個多月,這是朱利爾斯從他們身上找到的地圖標記得出的結論。


    他們受克裏斯托弗教授的雇傭,來熱沃探尋“厄運野獸”也隻是個巧合。


    事實上,已經有不少超凡者都在克裏斯托弗那裏接下了這份工作,但他們去了錯誤的地點,什麽也沒找到,這在占卜師屍體上的日記裏有寫。


    在最近,大多數人都被軍方封閉著的礦井黑市吸引過去了。


    這個思路其實不算錯,那野獸會被不幸所吸引,還有什麽是比一次屠殺更不幸的呢?


    但“野獸”偏偏沒有出現在那裏。


    為了切實找到想要的東西,克裏斯托弗教授不得不提前付出代價,也就是這些擁有轉運效果的特殊光榮之手,希望它們能夠幫助自己新招的幫手尋覓到那頭野獸。


    複活島和馬戲團都是因為其工作需要長期流動的緣故,所以才得到了他的饋贈。


    以上是朱利爾斯得出的結論,其中一半有了充分的證據證明,另一半也經過縝密的推斷,克雷頓認為它們是可信的。


    他放下嘴邊的生肉,拿起新得到的那隻手端詳起來,他們之前得到的光榮之手是左手,眼下的這隻則是右手。


    “這兩隻手的主人是獨行大盜霍桑的手,看到這隻右手的時候,我才意識到這點。”朱利爾斯示意他看那隻醃漬右手的手指指甲,上麵無名指的指甲是斷裂的。


    克雷頓知道這個人,霍桑是個有名的強盜,不過他在克雷頓小的時候就被吊死了。


    他四十歲時金盆洗手,出海躲到尚在開發中的西部島群上,他的偽裝出神入化,沒幾年甚至成了一位臨時總督的座上賓,最終卻被自己的未婚妻識破告發,在一艘專門用來出處決犯人的黑船上受到死刑,臨死前用力摘下婚戒,不慎折斷了無名指的指甲。


    雖然是個混球,但克雷頓現在正需要這麽一個窮兇極惡的人的手掌。


    克雷頓饒有興致地翻轉這隻右手掌。大多數人都是右撇子,右手比左手更為有力,因此右手在神秘學中也被稱為【抵禦之手】,具備更強力的防護效果。


    看來他暫時不用擔心厄運的效果了,他想。


    “現在,讓我們看看這些人還在帳篷裏留了什麽吧。”


    .......


    芭芭拉迴到了閣樓的房間裏,滿地的碎玻璃讓她發出一聲驚唿。


    唐娜不得不和她解釋了一下這個現象背後的神秘學理論。


    克雷頓之前向侄女簡單介紹過長老會的存在,還有芭芭拉的身份,但是並沒有向芭芭拉介紹過唐娜的身份,唐娜隻好自己主動闡明此事,但她發現芭芭拉似乎對此並不關心。


    芭芭拉叉著腰,長籲短歎地看著閣樓的一地狼藉和碎裂的窗框。


    關於貝略先生的厄運,她覺得自己也是有所承擔的——壞掉的杯子和玻璃窗可都是自己家的財產。但主人決定招待客人前當然要做好吃虧的準備,這是常識。


    “那麽杯子開裂,代表貝略先生正經曆著怎樣的磨難呢?”她問少女。


    “呃.......”


    唐娜一時迴答不上來,她雖然掌握了命運連接的儀式,但水平其實沒有外人想象的那麽高,這是她第一次使用這樣的儀式法術,此前一點兒經驗也沒有,能夠成功還是因為她和克雷頓有著相當親近的血親關係。


    “他大概是被人打了一巴掌?”她不確定地說。


    芭芭拉又問她:“那窗戶破碎呢?”


    唐娜再次以疑問句作為迴答:“他大概是挨了一刀?”


    芭芭拉不禁驚唿起來:“誰能辦到這些事啊?”


    在女吸血鬼的印象中,克雷頓·貝略並沒有怎麽吃過虧,他總是能做足準備,隻要找準機會,一下就能破敵致勝,是個說一不二的人物。


    她驚訝於熱沃怎麽會有人能令狼人受傷,又是什麽樣的人會和他戰鬥,不過唐娜也不知道這些問題的答桉,即使身位克雷頓的侄女,她對於自己的叔叔還是知之甚少,甚至可能還不如芭芭拉了解的多。


    現在閣樓一片狼藉,文法教學不得不暫時終止了。


    芭芭拉彎下腰清潔碎安樂椅邊上的碎玻璃,為了固定安樂椅,她在彎弧與地麵的空隙間塞了兩疊玻璃片當楔子。


    做完這件事,她起身去拿掃帚。


    然後就在她走出幾步後,唐娜身下的安樂椅和地板同時發出了咯噔的聲響,作為楔子的玻璃片猛然從椅子下麵彈了出來,安樂椅隨之向前傾斜,將腿部受傷的唐娜頭朝前地甩了出去,直直地撞向芭芭拉剛才用作椅子的櫃子。


    毫不誇張的說,她現在就像豹子一樣快,隻是移動力並不來源於雙腿。


    小女巫看著眼前飛速放大的櫃子包鐵棱角,臉色煞白,她的精神慌亂無序,魔法這會兒可救不了她了。


    就在唐娜閉上眼睛決定迎接死亡使者的時候,她撞上了一道冰冷但柔軟的牆壁。


    飲下狼人鮮血的吸血鬼正處於最強大的狀態,芭芭拉在少女即將撞死在櫃子上的前一刻擋了上去,情景就像是唐娜主動撲進了她的懷抱,被她引導著向另一個方向移動。


    然後兩個人一起摔在了地上。


    芭芭拉抱著唐娜,她們的長裙都耷拉著,像是兩朵枯萎的花依偎在一起。


    女吸血鬼麵朝天花板,有感而發:“貝略先生想必是剛剛挨了一發炮彈吧。”


    就在剛剛,她的脊椎斷了。


    ........


    克雷頓滿身血汙,將獸化的雙手從眼前人的腹部抽了出來,他身上的槍傷漸漸止住了血,但這不代表萬事大吉,那些有毒的鉛彈沒能貫穿他的肉體,他還得把它們挖出來,否則毒素會一直侵蝕他的身體。


    朱利爾斯的肩膀也中了一槍,此刻正坐在地上,捂著肩膀抽著冷氣。


    在馬戲團的帳篷群的搜查結果讓他們以為馬戲團的主要成員隻有五個人,因為隻有五張毯子。為了殺死最後一個人,他們追蹤了出來,找到了這個地方。


    然而他們來的時候,地上已經有一具屍體,或者說半截屍體,這讓他們先入為主地以為那個人因遭遇了野獸的襲擊而亡。所以沒想到還會有人在旁邊埋伏,從樹後給他們來了兩槍。


    現在看來,馬戲團有兩個成員該是睡在一起的。


    最開始看到的半截屍體倒在一旁,被克雷頓開膛破肚的男人則跪在旁邊唿哧喘氣,捂著傷口盡量延緩自己的生命,他手裏的長獵槍摔在地麵,和上一次射擊前拋下的燧發手槍一起被克雷頓一腳踢開。


    這個還活著的家夥身上也穿著馬戲團的戲服,克雷頓看見他腰間的口琴,認為這該是馬戲團的樂師。


    在漆黑的夜色中使用不同重量的長短火槍交替開火還能全部命中,這絕對是個好槍手。


    可惜站在他們對麵。


    中尉沒有管這個半死不活的家夥,他迴頭看男巫,注意到朱利爾斯的傷勢並不致命後就去檢查那半截屍體。屍體的下半身不翼而飛,但還是能從身體比例上看出端倪——這是個矮子,但並非矮人,而是人類侏儒。


    屍體的身上同樣套著戲服,下半身似乎被什麽齊齊咬斷,血跡蔓延了十幾碼,雙手向前伸著,似乎在被襲擊後還爬行了一陣。


    這樣的傷口顯然不是人類能做到的。


    “是什麽東西攻擊了他?”克雷頓扭頭問樂師。


    後者抬起臉,眼裏閃爍著痛苦和仇恨。


    “難道不是你們嗎?”


    中尉歎氣道:“所以你沒看見它,是嗎?”


    樂師低頭嘔了些血出來,沒有迴答他。


    看得出來,這家夥比他們沒有早到多久,隻是埋伏在這裏等待兇手露麵,然後撞上了克雷頓一行人。這又是一件不幸的巧合,不過也談不上誤會,因為克雷頓確實殺了樂師的其他同伴,隻是他還不知道而已。


    “你們到這兒來幹什麽?”中尉換了個問題。


    “找馬。”


    樂師喉嚨裏發出嗬嗬的聲音,但還是迴答了問題,這是他的最後一個迴答,隨著血液越流越多,他因失血死去了。


    “他們的馬不見了。”朱利爾斯重複了一遍,忍痛站了起來。


    這種巡迴馬戲團都有自己的篷車,他們在營帳那裏看到了篷車,但沒有看到拉車的馬。


    一定是這兩個人帶馬進林子吃草的時候不慎讓馬走失了,或者有什麽別的動物襲擊了馬匹,但他們沒有看到血跡。


    克雷頓掃視了一圈,不打算再深究下去。


    “那不重要,馬戲團的最後一個人也死了,後續和我們無關,我們迴去吧。”


    他們都穿了黑色的毛呢衣物,這在天黑的時候能很好的掩蓋血跡傷口,至少不靠近看完全看不出來,冷空氣也能降低人的嗅覺,阻止外人從氣味方麵發現異常。


    他們可以在芭芭拉家慢慢處理傷勢,請佩羅先生去馬車夫弗雷澤那兒把備用衣物取來。


    至於那些屍體.....他們已經把營帳那裏的四具屍體藏好了,藏在那些高大的常綠樹木的樹冠上,冬天會延緩腐爛,這能瞞好一陣子。


    不過中尉不打算藏這裏的屍體,要是那頭野獸真的會襲擊人類,那他認為巡邏隊有必要知道這件事。


    他撿起蚊群屠戮者扛在肩上,準備返程。


    朱利爾斯突然抬起手:“等一等,在迴去前你還有一件事要處理。”


    “什麽事?”克雷頓問他。


    男巫指了指自己的臉頰示意。


    原來中尉右邊臉的胡須被馬戲團長的火焰燒去一層,現在還沒恢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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