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提不知天舞為何鬧起了小情緒,但是轉念一想,天舞的詭秘幻術若讓未有防備的人碰到,還真是令人無解。若真有敵人惹到天舞,反而還是她對手的安危更讓人擔心。

    想到此處,心知自己是多慮了,無提向葉青迴以微笑。

    “我們就在這裏看戲嗎?你真不怕他們萬一失手?”天舞悄聲向葉青問道。

    葉青搖了搖頭,沉聲道:

    “我雖然怕他們會受傷,但是也同樣相信他們。”

    天舞輕歎了口氣,幽幽道:

    “真不懂你們的想法。”

    葉青默然不語,無提在一旁緩緩接道:

    “世事紛紜,江湖險惡,行走江湖時遭逢險境是在所難免的。每遇艱難險阻時,其人非得具有強硬實力和頑強意誌才有機會化險為夷,即便武藝心性俱佳之輩,也偶爾會有性命之憂。若想一世平安,恐怕隻有退隱山林,不問世事一途了。”

    無提真摯地輕聲道出自己的見解,或有偏頗之處,卻也是如今世道的真實映射。

    他獨自行走江湖數年,已經過幾多江湖風波,也不乏幾次險死還生的兇險經曆。和葉青的紙上談兵不同,無提娓娓道來的輕聲細語裏飽含著他許多的過往風霜。

    葉青和天舞側耳傾聽,雖不知無提具體經曆些何事,但心裏明白他必定不是一帆風順的。

    無提頓了片刻,接著道:

    “眼下咱們輪番上陣,雖然並不是最穩妥之策,但對每個人都是一次珍貴的磨礪。”

    他話音剛落,天舞輕哼了一聲,一雙玉手交疊放在膝上,低頭默然不語,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她又不是長在深閨大院的富貴千金,在行走江湖的人眼中,她是心狠手辣的魔教妖女,無數人可謂是聞之色變,她又豈會不知江湖險惡的道理?

    她不懂的是葉青與無提等幾位明明相識未久的“朋友”,竟能做到全無保留的信任,彼此之間互相理解,處處考慮到對方,哪怕生死之間仍能談笑自若。

    始終獨自一人的天舞根本無法理解所謂的友誼、真情、互相理解這些為何物。

    魔教裏隻有威脅、命令、權利與服從。

    什麽肝膽相照,生死之交,以往她不知見過多少虛偽狡詐,貪生怕死之輩。

    她的心裏隻有生死是唯一需要掛懷的事情。

    她的手上所沾的血也不知有多少,裏麵既有卑劣無恥之人,亦有無辜之人的血。

    以往她的目中所見盡是芸芸眾生的可笑與醜陋。是以她一貫高傲自大,對旁人俱是鄙夷不屑。

    但是此刻,她的心裏漸漸醒悟過來,仿若如夢初醒。

    “原來世界不是這個樣子的。”天舞暗自想到,

    原來自己以往所見的世界並不是真實的,醜陋虛偽隻是它的冰山一角,除此之外,它還有很多天舞無法想象的事物。

    還有很多很多、很美很美的東西。

    天舞忽然感到有些難過,也有些開心,還有一些微微氣惱。

    還好今天提前戴上了麵紗鬥笠,她竟從不知她也有如此多愁善感的一麵。

    或許隻是她遺忘了吧,很久以前的幼小身影,那顆年幼懵懂的心很久以前就已經被她丟棄了。

    她仿若重新拾迴了許久以前丟失的珍寶,目中一酸,淚水竟忍不住忽然盈滿眼眶。

    她偷偷望了一眼葉青,還好他現在全神注視著湖對岸的戰況,沒能發現自己的窘態,天舞輕舒了口氣。

    …………

    夜歌行忽然躍入雙方交戰之地,身在半空,目光已近距離掃過地下一片狼藉崩毀的地貌,心下不由吃了一驚,麵上卻很好的維持出一副泰然自若之態。

    巨力仍在泥軟的地下掙紮,東方星河與血鷹淩空對峙,二人視線交匯,仿若有寒冰飛雪,殺機四溢。

    東方星河側目望了一眼趕來助陣的夜歌行,口中喚了一聲:

    “夜兄。”

    夜歌行不敢貿然靠近巨力,落在一邊遙遙向東方星河拱手道:

    “我來助你一臂之力。”

    血鷹十分倨傲,根本未將二人放在眼裏,見他們還有閑情打招唿,嗤笑道:

    “哼,又來一個送死的。”他不屑地瞟了夜歌行一眼,“你們倆一塊上吧。”

    東方星河麵無表情,他見這人神態十分囂張,必然有所倚仗,卻未見他使什麽兵刃,心裏隱隱覺得有哪裏不對。

    夜歌行望著站在鷹身上的邪異男子,朗聲笑道:

    “閣下口氣不小,敢問如何稱唿呀?”

    血鷹冷哼了一聲道:

    “我叫血鷹,你們就不必報名字了,對我而言,死人是沒有區別的。”

    夜歌行有些被氣笑了:

    “如此到也好,不愧是魔教中人。”

    他語含譏諷,卻是被對方目中無人的囂張態度給惹惱了,轉而向東方星河道:

    “東方兄,讓我先來會一會這位仁兄吧?”

    “不,他是來找我的。”東方星河斷然拒絕,“地下的那個交給你了。”

    夜歌行聞言瞧了瞧在土中嘶吼的巨力,果然見他快要掙脫出來了,心中一凜,忙拔劍在手,急步躍向巨力後方,劍影紛飛,勢若疾風驟雨般刺向巨力後背。

    劍尖與巨力背部肌膚碰撞出無數火花,夜歌行一番揮劍急攻,卻是越打越驚,五指微感酸麻。

    巨力狂吼一聲,夜歌行心生警兆,飛身急退。

    隻見半個身體陷入地下的巨力展臂往身後一掀,揚起漫天泥土,泥塊如飛蝗般鋪天蓋地的朝夜歌行射去。

    夜歌行目光一凝,身若飛雁,拔地而起,手中長劍迴護舞成密不透風的劍網阻擋泥土沾身,心中暗暗叫苦。

    巨力掀起漫天泥土,也險些波及到了血鷹和東方星河,他二人反應迅捷,又能滯空,不約而同的雙雙拔高身形。

    二人在百米高空再度對峙,東方星河暗暗觀察對方虛實,見他似與腳下的黑鷹心意相通,心中暗暗驚奇,不過也瞬間生出了先廢掉那隻鳥的計劃。

    東方星河手握長刀,默默蓄力。

    血鷹依舊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樣,他似是感覺到了東方星河蓄勢待發的氣機,隻見他緩緩抬起帶著銀絲手套的右手,手心朝上,虛握成拳,指向東方星河,邪笑道:

    “你可別死的太快!”

    隨著他話音剛落。

    東方星河正欲拔刀,卻在間不容發的一刹那間心生警兆,反射性地偏頭一躲。

    感覺有一道極細的暗光自臉側劃過,來勢奇快,東方星河雖猝然避開,仍是感覺臉側一涼,伸手輕撫,這才驚覺臉側竟被劃出了一道細淺的血痕。

    東方星河定睛細看,發現血鷹僅僅是伸出食指,方才他屈指一彈,一道細若發絲的鋼線從他食指射出,速度極快。

    血鷹獰笑道:

    “不錯,反應不錯!”

    他語帶興奮,忽然展開右手五指,遙遙指向東方星河。

    東方星河已全神留意他的手指動作,見他手指一動,已將身法展開至極限,閃身躲避。

    五道細若發絲的銀色鋼線自血鷹指尖飛出,迅疾如電,穿過東方星河已化為虛影的身軀。

    他的一雙銳利鷹目牢牢鎖定東方星河閃躲的身影,右手五指間的鋼線電射而出,如細蛇飛舞。

    銀絲鋼線細若發絲,鋒利異常,速度迅捷無倫,幾乎是瞬發而至,而且飛行間竟詭異的無聲無息。

    血鷹右手五指化作殘影,銀絲仿若無所不在的天羅地網,追逐東方星河在半空極速閃避的殘影。

    二人瞬間陷入了極度兇險的速度對決,如此過了片刻,東方星河卻已不知避過了多少次致命攻擊。

    血鷹忽然收起右手,靜靜垂在身側,五道銀色絲線宛若活物般在他指尖肆意飛舞,絲線忽長忽短,忽隱忽現,令人防不勝防。

    東方星河退至數十米開外,默默運氣恢複紊亂的內息。

    “你隻會像隻老鼠一樣亂竄嗎?”血鷹嘲諷道,一番迅猛攻勢,此刻他仍是氣定神閑。

    東方星河默然不語,心中暗暗急思對策。

    對方的銀絲攻守兼備,若自己躲避間稍有差錯,頃刻間便會身首分離。

    一味的躲避是無法取勝的,也許自己隻有揮出一刀的時機。

    麵對如此險境,東方星河隨著內息平複,心神出奇的冷靜下來。

    他目光沉靜地望著對方,和對方表現出的行為不同,血鷹的攻擊迅捷狠辣、滴水不漏,配上他對奇異絲線如臂指使的精妙掌控,他確有足以自傲的實力。

    他的倨傲神態或許全都是讓敵人掉以輕心的偽裝而已,他的真實想法從攻勢中就能有所領會。

    這是個謹慎、狡詐、難以測度的強敵。

    若是被他表麵的偽裝所騙,那真是愚蠢至極。

    東方星河心下斷定道,感到此戰兇險異常,他竟忽然生起一絲隱隱的興奮感。

    若要打亂對方的攻擊節奏,需要讓他天衣無縫的攻勢中出現破綻。

    但是對方又似乎毫無破綻,那麽這唯一的時機勢必需要自己來創造才行。

    心念電轉,東方星河已有定計。

    他緩緩移動身形,停在血鷹身前十數米處,再近就不能保證無傷的避開銀絲。

    “如果攻擊不能命中,那將毫無意義。”東方星河淡淡說道,“你也隻是嘴巴厲害而已。”

    血鷹麵色一冷,目若寒冰,二人目光交匯了片刻,均琢磨不透對方的真實心境,血鷹忽然神情一鬆,失笑道:

    “好,你這是想激怒我嗎?”

    他略帶玩味的目光打量了下東方星河,接著道:

    “其實你不用如此煞費苦心,這件事要解決非常容易,你隻要跪地求饒,我可以留你一命。”說完他咧嘴一笑,麵色興奮地道,“但我要取你一條手臂!”

    東方星河隻是冷冷地盯著他,淡然道:

    “說完了?你未免想的太美了。臨死前,你盡可以多說些話。”

    二人互放狠話,但是心裏究竟是何想法恐怕隻有本人知曉,一時陷入僵持之勢。

    他二人在天上酣鬥,皆是全神貫注,此刻稍一停歇下來,便聽到腳下不斷傳來巨力的如雷怒吼聲。

    東方星河偷眼用餘光往下瞧了一眼,見夜歌行身影如風,閃躲迅捷,顯得遊刃有餘,心裏便也放下了心。

    夜歌行長劍運使如風,他此刻展現出精妙的步法輕功,仿若水裏的一條遊魚。巨力邁開大步,勢若猛虎,瘋狂追逐眼前的獵物。

    隨著夜歌行漸漸熟悉巨力較為古板僵硬的攻擊動作,已是躲避的遊刃有餘,但他手中長劍雖利,卻不願冒著損傷劍刃的風險與巨力的銅皮鐵骨相碰,是以漸漸采取守勢,一味躲避。

    他雖麵色如常,心下卻不由得暗暗焦急。忽然心一橫,決定冒險一搏。

    巨力再一次重拳砸來,夜歌行忽然身形一閃,不退反進,側身避過對方拳頭,麵上卻依舊被巨力的拳風刮的生疼。

    巨力一拳擊空,忽見眼前一花,接著便是耀目四射的劍光,直直射向他雙目。

    夜歌行劍化萬千,將劍速提到極限,先以耀目劍光奪其視力,再奮力狠刺對方雙眼。

    巨力吃痛,一聲憤怒咆哮如在夜歌行耳邊炸起驚雷,讓他耳膜疼痛難當,手中一頓,暗道不妙,不敢貪功,連忙飛起一腳踢在巨力右肩,借力飛速翻身後退。

    巨力雙目吃痛,巨掌狠狠拍向眼前的夜歌行,幸虧夜歌行反應神速,翻身魚躍而退,巨力一掌堪堪劃過他衣衫一角。

    夜歌行虛驚一場,遠遠落地急喘,卻是心有餘悸,後怕不已。方才若稍有差池,此刻必無幸理。

    但是夜歌行險中求勝的一招,在花費許久麻痹對方的情況下,仍是成功給對方留下不輕的傷勢。

    但見巨力立在原地痛苦低嚎,雙手緩緩從臉上拿開,雙目赤紅之餘,猩紅的鮮血自雙目中流下。

    夜歌行不知他視力受損如何,有心一試,手腕微一用力,長劍輕挑起一小塊碎石,劍尖輕震,碎石電射而出,直直射向巨力右目。

    巨力眼前視野血紅一片,耳中忽聞破風聲,卻是躲避不及,右眼再次被石頭砸中,劇痛之下一聲震天怒吼,隨手拿起一些斷木巨石狠狠往眼前砸去。

    但是他目不視物,此舉純是劇痛難耐之下發泄怒火,對夜歌行已是不具威脅。

    巨力吼聲如雷,聲勢駭人,夜歌行卻是暗暗鬆了一口氣,隻覺一陣陣手酸腳軟。

    他退了幾步,躲開一些巨力隨手亂扔的碎石,靜靜調息,忽然心有所感,迴身望去,卻見一個形容打扮頗為古怪的胖和尚正笑咪咪地望著自己。

    和尚雖看上去慈眉善目,貌無惡意,夜歌行卻是心中一凜,不知這人是在何時出現的,竟無聲無息的在一旁觀戰。

    “小兄弟,真是好身手!”魔僧鼓掌讚道,麵上笑容越加親切,圓臉上細目眯成了一條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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