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治維新後,日本受西方的影響,否定了中國幾千年影響下的農曆紀年,采取了格裏曆,將農曆的過年搬到了公曆的元月的頭三日。


    1873年到現在過去了將近70年,日本人早已忘了曾經的他們是在農曆的正月前三日過年的。


    於是,在中國人過年之際,日本人正處於開年後的工作熱忱中,這也是張安平為什麽在除夕當天的時候,勒令直屬組全員待命的原因。


    除夕很安穩的渡過了,但三天的年張安平依然不敢大意,要求各情報組負責人站好過年崗,務必要確保過年期間不會出現任何問題——過年是中國人最放鬆的節日,麵對著作風一改從前的敵人,張安平生怕過年成為致命的滑鐵盧。


    事實證明,張安平的警惕是很有用的。


    春節第一天上午,影佐機關便開啟了一波出其不意的抓捕。


    但因為張安平三令五申的嚴令,上海站各直屬組在第一時間做出了妥善的應對,在這場日本人持續了六個小時的大抓捕中,隻有寥寥數名成員因為各種各樣的原故被捕,且他們的身份也沒有暴露,還擁有營救的可能。


    影佐機關為了這次的抓捕,可謂是絞盡了腦汁。


    影佐禎昭認為在農曆春節的第一日進行抓捕,“天地人”三要素他都占全了,必然能在抓捕中順騰摸瓜給予軍統狠狠一擊,但沒成想精心策劃的抓捕,居然沒有找到一條有用的線索。


    盡管抓捕了超過百人,但極有可能抓到的全都是無辜的百姓。


    這讓影佐禎昭非常的挫敗,上海的軍統,真的就不可戰勝嗎?


    影佐機關在春節頭天的大抓捕行動,沒有抓到軍統,但讓一個人非常的不舒服。


    塚本清司!


    其實不止是不舒服這麽簡單,要知道從規模上看,影佐機關為了這次抓捕必然準備了許久,可他塚本清司,居然一丁點的風聲都沒有收到!


    這很不科學。


    雖然影佐機關是影佐禎昭的地盤,可他塚本的手早就伸進去了——不提影佐機關吞並鬆室機關時候吞下了多少的沙子,光影佐機關的中高層就有數名塚本的“盟友”,這種大行動,他們沒有一個人來通知他?


    這太不科學了!


    塚本按捺不住,決意找自己的“盟友”問個清楚——他可是掌握他們把柄的黑手,不敲打敲打他們,還真以為他塚本好糊弄不成?


    就在塚本打算找筱塚力也和川口哲雄的時候,岡本平次的電話卻打來了。


    “塚本,你腦子進水了嗎?你若是想死,我可以當介錯人!”


    電話才接通,就傳來了岡本平次的咆哮:“但你用得著用這種方式找死嗎?”


    岡本平次可能是急眼了,劈裏啪啦的飆起了英語。


    劈頭蓋臉的臭罵讓塚本滿頭的霧水——岡本平時對他很敬重的,頭一次見到岡本平次這般的失態。


    待電話那頭的罵聲停歇,發懵的塚本問道:“岡本君,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發生了什麽事?”


    岡本又憤怒起來:“你還在跟我裝嗎?”


    “岡本君,請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你裝什麽裝?你知不知道多少帝國的將士等著在戰爭中撈取功勳,等著為帝國玉碎,但你幹了什麽?你居然想和談!”


    “你塚本清司是特高課的課長,不是外務大臣,也不是內閣首相,你操的什麽心?懦夫!混蛋!”


    薑思安在電話那頭可勁的大罵起來,機會難得,他當然也“歇斯底裏”。


    薑思安之所以打這通電話,還是張安平的要求。


    今天早晨的時候,薑思安在和一名日軍大佐閑聊中得知了一件事:


    上海憲兵司令部特高課課長塚本清司,居然主動構建和重慶國民政府洽談的渠道。


    當時那名日軍大佐用敲打的口吻告誡薑思安:


    塚本清司這個人,良心大大滴壞了,岡本君你可不能像塚本一樣做日奸!


    薑思安當時還沒意識到問題,又因為得知影佐機關要展開了大抓捕工作,他便急匆匆向張安平示警,得知上海站做好了準備以後,他才將這件事當做普通情報告訴了張安平。


    可這引起了張安平的警覺。


    他這才意識到塚本的這個行為,在日本的軍界是多麽的不招待見,同時又察覺到了古怪——雙方還沒有展開洽談,消息居然已經走漏了?


    要知道這是塚本親自負責的事,作為特高課的課長,不至於這麽嘴碎吧?


    畢竟就連薑思安都未曾知情,可為什麽一名守備軍中的大佐會知情?


    張安平眼珠子一轉,遂讓薑思安打電話質問塚本。


    因為張安平從這名日軍大佐的口吻中意識到日本軍界,對這種行為非常的不滿。


    這才有了薑思安怒罵塚本的這通電話。


    塚本此時是懵逼的,因為他不覺得這件事有多麽的不堪,但隨著岡本平次的破口大罵,塚本猛然間反應過來,問道:


    “塚本君,您先請息怒!這件事您是從哪裏獲知的?”


    電話那頭的薑思安做賊心不虛的質問:“你懷疑我在你身邊有耳目?”


    “不是,不是,請岡本君不要誤會——請先告訴我從什麽渠道獲得的消息?這很重要,非常的重要。”


    “守備軍的山口大佐告訴我的——塚本啊塚本,我拿你當兄弟,結果這種事我卻要通過別人才能知情,你哪怕是先問問我也不至於如此被動啊!”


    被動?


    塚本在這一瞬間徹底的了然了。


    他一直覺得影佐這混蛋給自己挖了個大坑,可他卻始終沒有想到坑到底在哪。


    現在終於明白了,讓自己聯絡國民政府、構建合談渠道這件事本就是一個坑啊!


    岡本聞聽此事如此的憤怒,認為自己是懦夫,是妥協、是投降派,是日奸,那其他激進的日本人呢?


    那軍界的少壯派軍官呢?


    且照理說這是絕密的事,守備軍的一個大佐,怎麽可能在還未洽談的時候得到消息?


    一定是影佐這個混蛋暗中故意推波助瀾的!


    他甚至徹底的想清楚了,這件事的本質,不是影佐這混蛋要給張曉挖坑,而是極有可能是任務是落在影佐頭上的,這個混蛋家夥,用了禍水東引的法子,生生以“坑張曉”為名,讓自己吞下了這個惡果!


    可笑自己從頭到尾,都沒有發現。


    哪怕是意識到了影佐這混蛋要坑自己,也沒有意識到這件事本身就是一個天坑。


    而他偏偏就跳進去了,還把這個天坑給塞滿了!


    “岡本君,我被算計了。”


    塚本咬牙切齒:“是影佐這個混蛋利用我的!混蛋!這本就是他的任務,結果他以算計張曉為名,讓我執行了這個任務!混蛋,混蛋啊!”


    算計張曉?


    電話那頭的薑思安耳朵不由自主的動了動,他沉聲道:


    “塚本君,這件事你必須盡快處理,否則後果非常的嚴重!帝國的軍人們,絕對不會願意在談判桌上失去通過戰爭拿來的實質利益!”


    “他們奈何不了大本營的政客,但你……”


    薑思安故意留了半截話。


    塚本深深的唿吸了一口氣:


    “給我點時間,我應該能解決這件事——岡本君,一定要小心影佐,他太危險太狡詐了!”


    薑思安迴道:“我期待你的好消息。”


    放下電話,薑思安不由琢磨起來,為什麽塚本會說“給我點時間我應該能解決這件事”?


    電話這頭的塚本,在放下電話以後忍不住狠狠的捶擊桌麵。


    他必須要在消息大範圍擴散前將事情解決,否則自己極有可能在憲兵司令部這邊受到苛責,並被調離——憲兵司令部管事的幾個蠢貨,一個比一個激進,他們絕對不會容忍背上了汙名的自己。


    他之前意識到有坑,但一直沒有察覺坑在哪裏,但他當時就決定火速的先將張曉這個帝國的心腹大患解決,快速從這件事中抽身。


    但現在知道坑在哪了,他覺得之前的計劃太保守了——必須用最快的速度解決這件事。


    他立刻聯係了師義梅,約好了接頭地點後秘密接頭。


    “什麽?馬上?”


    師義梅錯愕的看著塚本,推開了塚本擺到她麵前的檔案袋,皺眉說道:


    “不行!這很容易引起對方的警覺!”


    她苦口婆心道:“短短不到十三天,祁慶保就已經找了張曉足足五次了,太頻繁了!”


    “張曉是一個很危險的對手,這麽頻繁的讓祁慶保找他,他會警覺的!”


    “師小姐,我覺得你是杯弓蛇影——”塚本重新將檔案推到了師義梅眼前:


    “這隻能說明你是一個非常有能力的特工!”


    “這裏麵的情報,足以證明易默成早已叛變!這樣的情報你拿到手,難道要捂著?”


    “去找祁慶保吧——隻要他拿到這份情報,必然會在第一時間去找張曉。”


    塚本用滿是誘惑的口吻繼續道:


    “現在對張曉窩點的追查,就差臨門的一腳了,隻要這一腳伸進去,你的大仇……就報了!”


    師義梅深唿吸一口氣,神色中有明顯的掙紮,在幾秒的猶豫後,她還是將檔案推開:


    “塚本課長,請相信我一次!半個月,等半個月以後,我拿著這份情報去找祁慶保,我們一樣可以將張曉的窩點找出來!”


    師義梅其實很惱火的。


    按照她的計劃,每一次向祁慶保提供至關重要的情報,時間都要間隔開。


    但眼前的這個日本人卻跟個莎比似的,一次又一次逼得自己在短時間內接連找祁慶保,用一份份重要的情報讓祁慶保去找張曉——時間的間隔太短了啊!


    張曉不是普通的對手,這麽高頻次的異樣,一旦被他察覺,一切就前功盡棄了啊!


    塚本自然是知道師義梅的擔憂是對的。


    可是,他必須要快啊!


    否則,他說不準就被調任了——也許是被【抵抗分子】用南部式手槍把他做掉。


    “師小姐,”塚本保持著微笑:


    “你未免太高看了張曉,當一個重大的情報擺在眼前的時候,作為一個特工,首要的任務是對情報的鑒別,而不是考慮一個長久的安居屋的安全。”


    “他或許會反應過來,但請相信我,當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帝國的勇士,已經將他團團包圍起來了。”


    他為了增加說服力,又道:


    “影佐機關已經用失敗的行動麻痹過一次他了,趁著他還在麻痹的自得的空閑,正是抓捕他最好的機會!”


    塚本的說辭沒有打動師義梅,但師義梅從這番說辭中,感受到了塚本的堅決,她隻能歎氣:


    “希望一切都如塚本課長所說吧。”


    “這裏麵的情報,不僅有易默成叛變的佐證,還有我主導的一次密捕計劃——在皇協軍第四師裏,我知道有人正在密謀造反,我正等著他們行動幹掉時候將他們一網打盡。”


    “收到這一份禮物,你覺得張曉還有心情考慮其他嗎?”


    易默成,這隻倒向日本人的好狗,就這麽輕易的被拋棄了。


    拋棄他的,正是和他有詭異“交情”的塚本清司。


    ……


    看著師義梅送來的情報,祁慶保的臉色非常的複雜。


    情報上的這些信息,確確實實能證明易默成已經叛變了,且還是洗不掉的那種。


    “我該走了。”師義梅歎了口氣:“這一次塚本應該會察覺吧,這戲我也演下去了——祁主任,看在我幫了你這麽多的份上,向局本部說點好話吧。”


    師義梅自嘲著道:


    “原本是為了鐵穹計劃而來的,沒想到最後鐵穹計劃從頭到尾就是一個笑話,我自己也成了笑話。”


    祁慶保其實是個很“單純”的人,師義梅這段時日提供的情報,讓他對眼前這個女人刮目相看,之前的誤會早早解除,看著自嘲的對方,他道:


    “迴去了,你不會有表彰的。”


    他這是在挽留。


    師義梅的能力他看到了,他覺得師義梅留在上海室,能幫到他。


    師義梅聳肩,淡然道:“總比死了的強。”


    祁慶保終於說出了挽留的話:“留下吧,你挺適合上海的。”


    “張曉,是我的殺夫仇人。”師義梅冷笑:“看在民族大義的份上,我沒扣下後麵的情報已經算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了,留下呆上海室,不就是給張曉效力嗎?怎麽可能!”


    說罷,師義梅就起身離開。


    祁慶保見狀沒有挽留,隻是微微的歎了口氣。


    師義梅,真的是個人才啊!


    調整心緒後,祁慶保再度看起了師義梅送來的情報——關於易默成的情報可以忽視,這個傳給中統局本部即可,以張區座的為人,他不會接手中統的爛攤子。


    但後麵有關皇協軍四師的情報,他稍作研判後,覺得還是有必要交給張安平的。


    情報裏顯示在四師搞這些的是軍統的人,八成應該是上海站的人,他有必要向張安平做出示警。


    於是,慣例的請示獲得批準後,祁慶保喚來司機,前往上海站直屬組進行匯報。


    去直屬組據點的路上,祁慶保慣例的做著反跟蹤的警覺,但和過去一樣的順暢,沒有發現任何的異樣。


    “轉夠了,可以去了。”


    祁慶保一聲令下,司機轉動方向盤,向著另一個方向開去。


    在快要抵達的時候,路邊一個乞討了四天的乞丐,看著過來的汽車,眼中綻放出了一抹絕對不該出現在乞丐身上的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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