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了,章台宮中一片寧靜,隻有衣著華貴的男孩獨自伏案讀書。昔年在趙國之時,他朝不保夕,自然沒有時間讀書習字,如今做了秦國太子,卻是必須盡快將荒廢的學業補起來了。

    稚嫩的手臂懸在半空中,一筆一劃地認真書寫著,但由於蘸了墨水的毛筆對初學者來說實在難以控製,竹簡上的字跡深深淺淺,委實算不上好看。嬴政正寫得手臂酸麻,忽然間一隻手從背後伸了過來,把他的手握在掌中。

    楚雲渺看了一眼竹簡上的字,發現上麵都是大篆,根本看不懂,不過好在上麵字都是四個字四個字的,又靠字形勉強認出了幾個字,便猜出這是詩經中的《秦風·無衣》篇。

    “下筆不離點,轉折貴圓露。有垂還欲收,勾劃忌平庸。左垂宜豎露,右直利懸針。捺似金刀勢,撇如犀角形……”楚雲渺一邊念著口訣,一邊帶動嬴政的手,讓他感受筆勢鋒芒,漸漸的,他也找到了幾分感覺,寫出來的字規整了許多。

    “下筆要凝而不散,你的字筆畫太鬆了,寫緊湊一點。”燭光下,年幼的男孩眉頭緊皺,非常認真的練習著書法,而容顏姝麗的女子則在一旁不時出言指導,就這樣過了大半夜,楚雲渺問道:“知道《秦風·無衣》是什麽意思嗎?”

    嬴政按字麵意思把詩翻譯了一下。

    楚雲渺緊跟著又解釋了一番:“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昔日秦人攻逐犬戎時,秦惠公於軍營中唱此詩,以鼓舞士氣。秦人之俗,大抵尚氣概,先勇力,忘生輕死,故其見於詩如此。”

    嬴政問道:“先生說,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為什麽惠公貴為君王,卻還要上戰場拚殺呢?”

    楚雲渺想了想,隻答了一句話:“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

    嬴政斂眉肅穆。

    第二天

    甘泉宮內楊柳依依,暖風溫煦,兩岸蘭芷夾堤生長,鬱鬱青青,嬴子楚漫步園中,心中頓覺輕鬆。最近國事繁忙,他也是難得出來喘口氣。

    走了一會兒,正好碰見下課歸來的嬴政,嬴子楚便招了招手,把他叫過來考教功課。問了幾個問題,嬴政都對答如流,待問到詩經時,嬴政說:“兒臣最喜歡《秦風·無衣》篇。”

    嬴子楚問:“這是為何?”

    嬴政答道:“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惠公操行,當為萬世表率!”

    嬴子楚大為驚異,問道:“此為先生教汝?”

    嬴政眨了眨眼睛,道:“此為吾夢中所得。”

    嬴子楚欣喜萬分,大唿:“汝堪為帝王之材!”迴去後賞賜了一大堆東西到章台宮。

    時光匆匆如流水,轉眼間,五年已過,嬴子楚病逝,嬴政年僅十三歲就登基為帝,國內政事由呂不韋把持。

    章台宮內,一片金碧輝煌,帝王氣象,自嬴政登基之後,宮室內的一應器具全都換了一批,顯得更為精致大氣。

    龍紋軟榻上,年幼的帝王一身玄色朝服,頭戴毓冕,端的是威儀赫赫,然而他麵前一個芳華少女對著他的臉左捏捏,右捏捏,這身氣勢瞬間就消失得一幹二淨了。

    “阿房,我已是天子!你勿要……你勿要……動手動腳!”嬴政大聲抗議,企圖將自己的臉蛋從魔爪拯救出來。

    “哼,你是天子,我還是仙子呢!怎麽著都是我比你大!”楚雲渺毫不客氣地賞了嬴政一個暴栗子,如斯大膽,若叫外麵的宮人們看到,定要驚得眼珠子都掉下來了。

    叩叩叩!忽然,殿外響起了敲門聲,一個年輕的內監捧著托盤道:“王上,奴將衣服送來了。”

    嬴政趕緊理了理衣冠,正襟危坐道:“進來吧!”

    小內監低著頭恭恭敬敬地把衣服送了進來,叩首後再離開,目光一絲一毫都不敢偏離,絕不讓自己看見不該看見的人。

    嬴政對此很滿意,獻寶似的把托盤裏的衣服捧了起來,遞到楚雲渺麵前:“阿房你看,這是我讓司衣司特意為你做的衣服,你喜歡嗎?”

    楚雲渺展開衣服一看,隻見上麵珠翠環繞,繡紋古樸,甚是美麗,當即走進內室把它換上,和衣服配套送來的還有釵環首飾,隻不過楚雲渺不會梳發髻,所以隻戴了一隻手鐲就出來了。

    “好看嗎?”穿著淡紫色宮裝的麗人拂開簾幕,笑語盈盈的望向嬴政。她蓮步輕移,身上裙袂如曇花綻放,一雙明眸似琉璃皎月,華光溢彩,人間姝麗。

    嬴政呆怔了一瞬,然後誇讚道:“有美一人,清揚婉兮!”

    楚雲渺笑得不行,玩笑道:“小小年紀就如此會說話,長大還了得?”

    沒想到嬴政竟然異常認真的看著她,誓言般說道:“這話我隻對你說!”

    楚雲渺愣了一下,然後像什麽都沒發生過般催促道:“走吧,你不是說要給我個驚喜嗎?”

    嬴政拿出一條麵紗給楚雲渺戴上,遮住她傾世容顏後,拉著她的手引她出門。殿外早有禦輦候著,兩人上去後,等了半柱香,功,夫才到達目的地。

    那是一片荷花池,池中荷葉娉婷,粉白色的荷花如嬌羞美人般點綴在其間,清風徐來,馨香撲鼻。荷花池中有條小道,直通到池中央,那裏有個月華台,裏麵備好了美酒佳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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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哇,這裏風景甚好啊!”楚雲渺再一看桌上的菜肴,發現竟是用荷花蓮藕做成的,不僅讚歎道:“景好菜也好!”

    “還有更好的呢!”嬴政拍了拍巴掌。

    隨著他這一聲巴掌響,四周燈火點亮,楚雲渺這才注意到有一群美貌的舞姬躲在月華台,她們身著白裙,雙手做拈花狀,姿態嫋娜,清麗無雙。樂師奏響了箜篌,舞姬們踏樂起舞,一個個白裙翩飛,似天女下凡。

    “瑤池夜宴,眾仙子向西王母祝壽!阿房,祝你年年歲歲,長樂無憂。”嬴政笑著向楚雲渺端起酒杯。

    “什麽?你怎麽……”楚雲渺一陣迷茫,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自己曾經告訴過他,她的生日是七月初七,如今在現實世界中雖然才三月,但在這裏已經是七月初七了。

    難怪……難怪今天又送衣服又賞景的,原來……想到對方不知精心策劃了多久,楚雲渺心中一陣感動,捧住嬴政的臉在上麵親了一口:“阿政,謝謝你!”

    一瞬間,嬴政的臉變得比蘋果還紅,他故作鎮定,從懷中取出一條項鏈,為楚雲渺戴上:“此為隋侯珠,贈於你,做生辰賀禮。”

    楚雲渺高高興興的收下了,彼時的她還不知道,日後秦始皇陵建成,能夠開啟它唯一的鑰匙就是隨侯珠。統一四海威震華夏的始皇帝,永遠在王座之上等待著她。

    空靈的樂聲依舊在夜空中飄揚,楚雲渺見那些舞姬舞姿動人,心中興致忽起,也加入了進去。她廣袖輕舒,身姿輕盈若逐月仙人,仿佛隨時都會乘風而去。繁麗的裙擺迎風而綻,似月下幽曇,當真是飄然轉旋迴雪輕,嫣然縱送遊龍驚。

    楚雲渺折了一枝蓮花,唱道:“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願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揚。邂逅相遇,與子偕臧。”

    月光如練,美麗的仙子折蓮而舞,目光盈盈似秋水,這一幕深深地印刻在嬴政的腦海裏,永生不能忘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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