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並沒有變小的跡象,短時間內被抽幹水的瑤池,湖底又已經被雨水覆蓋,那些因為失去水分而變得萎靡的荷花,在雨水的浸潤中又迅速恢複了昔日的勃勃生機。


    那些沒日沒夜打通龍靈勝境的工匠仍然在繼續工作,這幾天他們的最大成就就是找到了權德安的屍體,如今屍體已經被運到了瑤池岸邊,一處臨時搭起的遮雨棚內。


    慕容展和專門趕來的太醫仵作全都在雨棚內驗屍,胡小天抵達這裏的時候,剛好看到一名太醫捂著嘴巴衝了出來,剛剛出來就躬身嘔吐起來,由此可以推斷出權德安的那具遺體帶給他的衝擊和影響。


    胡小天走入雨棚內,馬上就聞到一股腐臭的氣息,他屏住唿吸,用袖子遮住口鼻,裏麵的幾人全都用布蒙住了口鼻,隻露出一雙眼睛。盡管如此,胡小天還是一眼就認出了慕容展,他的白眉白發,灰色雙眸在任何時候都顯得與眾不同。


    慕容展沒有說話,抱拳表示行禮,其餘幾人也紛紛躬身向胡小天行禮致意。


    胡小天走近那具屍首,屍首比他想象中更加不堪,應該是權德安被殺之後,部分遺體又被巨石砸中,剩下的隻不過小半截身體,也是從服裝和隨身攜帶的物品上判斷出他的身份。


    胡小天仔細辨認了一下,確信這具屍體就是權德安,點了點頭,轉身來到雨棚外麵,走入不遠處的水榭之中。


    慕容展也隨後跟了進來,拉開蒙住口鼻的藍布,沉聲道:“王爺。”


    胡小天長歎了一口氣道:“太醫和仵作怎麽說?”


    慕容展道:“我們剛才仔細檢查過,屍體應該是權公公無疑。”他拿出一個藍色布包,展開藍布,其中現出一塊鑲金烏木牌,這牌子皇宮裏麵的太監都會人手一塊,別的不說,單從這塊牌子已經可以斷定權德安的身份。


    胡小天想起權德安臨終前拚死和任天擎一戰的情景,心中也不由得感歎,老太監縱然早就沒了命根子,可他的做派仍然不失為一個真正的爺們,他向慕容展道:“公主殿下有令,權公公的後事就交由我來處理,既然已經確認了他的身份,還是早日將權公公下葬。”


    慕容展點了點頭,權德安跟他並沒有什麽太深的友情,所以權德安的死對他也沒有太大的震動,隻不過這樣一來永陽公主就失去了身邊最重要的親信,肯定會有人來補充這個位置,毫無疑問,胡小天是最可能頂替權德安位置的那個人,胡小天原本就雄霸一方,現在有了永陽公主的支持,此人的勢力必然越發壯大。放眼整個大康朝堂隻怕再也沒有其他人有資格跟他抗衡。


    慕容展道:“公主殿下原來說過,找到權公公的遺體第一時間通報於她。”


    胡小天道:“跟我說也是一樣,權公公碧血丹心,忠心不二,公主殿下因為他的事情好不傷心,慕容統領難道想驚嚇到公主嗎?”


    慕容展沒有說話,他也明白,如果讓七七見到權德安現在的遺容,說不定會嚇出毛病來。


    胡小天道:“我去請示公主殿下,權公公忠心耿耿,護主有功,想必朝廷會追諡他一個名號。”


    慕容展道:“權公公的遺體已經找到,卻不知搜尋行動還要不要繼續下去?”


    依著胡小天的意思,這龍靈勝境自然沒有搜查的必要了,玄天館冰窟內的情況表明任天擎已經逃脫,至於眉莊夫人,她是死是活也無關緊要,權德安的遺體也已經找到了,龍靈勝境裏麵應該也沒有什麽重要的東西,此前發現的飛船和那兩具無頭骸骨,估計已經讓洪北漠給搬走,隻是不知這廝為何沒有上報。


    胡小天沉吟了一下道:“等我請示公主之後再說。”


    慕容展道:“那卑職敬候王爺的消息。”


    胡小天來到紫蘭宮,七七果然還在等著,見到胡小天迴來,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如何?”


    胡小天點了點頭,將權德安的腰牌出示給她,七七看到腰牌,眼圈頓時紅了,她伸手接過腰牌,抿了抿櫻唇道:“權公公的後事有沒有安排?”


    胡小天道:“已經讓人去中官塚尋找最好的地方,將權公公風光大葬。”


    七七道:“算了,他生性不喜張揚,那中官塚乃是掩埋曆朝曆代宮人的地方,權公公活著做了一輩子的太監,想必死後不願和那些宮人為鄰。”


    胡小天道:“你的意思是……”


    七七道:“將他焚化之後骨灰送迴故裏吧,落葉歸根也算是圓了他一個心願。”她遞給胡小天一縷秀發,這縷頭發卻是來自於她,七七道:“從我年幼時起,權公公就每天為我梳頭,每次我看到落發總會發脾氣,現在想想自己當年實在是任性,以後再也沒有人為我梳頭了。”說到這裏,心中一酸,淚水再度落了下來,其實七七的性情極其堅強,在他人麵前絕不會掉一滴眼淚,可是現在隻有胡小天,她也搞不清楚自己為何那麽的脆弱。


    胡小天伸出手去,輕輕落在她的秀發之上,低聲道:“還有我。”


    七七知道他的這句話安慰的成分更多一些,擦幹淚水道:“你將我的這束頭發和權公公的遺體一起焚化了,也算是我們主仆一場的情分。”


    胡小天心中暗忖,這小妮子也並非是冷酷無情六親不認,至少對權德安的這份感情是真的,如果她能夠拿出對權德安的心思對自己,那麽興許可以變成一個不錯的小女人。


    七七道:“對了,這次大雍和黒胡都派來了使臣,你幫我接待一下。”


    黒胡那邊的使臣胡小天已經知道是完顏烈新,他今日也送上了拜帖,隻不過因為胡小天出門兩人剛巧錯過,明天晚上完顏烈新還會前來拜會,至於大雍那邊的使臣,胡小天卻不知是哪一個,他低聲道:“大雍那邊的使臣是誰?”


    七七道:“長公主薛靈君。”


    胡小天皺了皺眉頭,他和薛靈君可是打了不止一次的交道,這個女人的心機也是相當深沉,自從上次薛靈君在大雍出賣自己,間接害死了柳長生,胡小天對她的印象就一落千丈,就算大婚的時候薛靈君前來觀禮,胡小天對她也是愛理不理。


    七七意味深長道:“你和薛靈君是老相識了,此番重逢想必心中歡喜得很吧?”


    胡小天望著七七禁不住笑了起來。


    七七冷冷道:“有什麽好笑?”


    胡小天道:“你怎麽滿嘴醋味?”


    七七嗬嗬笑道:“一個人盡可夫的蕩婦罷了,我怎會吃她的醋,再說……”她盯住胡小天的雙目道:“若是哪個女人為你吃醋,不被酸死也被撐死了!”


    胡小天微微一笑,想起瑤池那邊的情況,詢問七七是不是該停止搜索了。


    七七點了點頭,她也是這個意思,現在權德安的遺體已經找到,胡小天又平安無事,繼續挖掘龍靈勝境也沒有任何的意義,隻會搞得整個皇宮雞飛狗跳,人心惶惶,更何況她也不想那麽多的外人在皇宮中出來進去,她讓胡小天通知慕容展和洪北漠方麵,停止搜索,把參與搜索的工匠和武士撤出去,盡快將瑤池恢複。


    胡小天也是這個意思。


    七七提醒他道:“時候不早了,你也該迴去了。”


    胡小天點了點頭,卻想起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沒有交代,低聲道:“那本心經的事情你不要忘了。”


    七七見他仍然對心經念念不忘,又開始懷疑他對自己的誠意,淡然道:“知道了,你先去吧,我可不想別人說閑話。”


    無論七七想還是不想,有些閑話還是如雨後春筍般冒升出來,自從胡小天公開露麵,入住鎮海王府之後,沒過多久文武百官就已經明白,永陽公主和胡小天應該是舊情複燃,看來過不太久就能聽到兩人的好消息了。


    而永陽公主的種種作為也充分表現出她對胡小天的信任,她先是將查抄玄天館的事情交給胡小天負責,然後又將接待大雍、黒胡兩邊特使的人物也交給了他,大康朝臣還有時間去揣摩未來證據的變化,謹慎選擇以後的靠山。可是對前來大康的特使而言,拜會鎮海王胡小天卻是繞不過的一道坎兒。


    大雍特使長公主薛靈君因為大康內部政局的變化而感到有些頭疼了,在她出使之前,大康和胡小天之間還是一種私下對立的關係,彼此之間並無太多的交流,可是她來到康都就聽說胡小天和永陽公主的關係突然破冰,非但破冰,而且速度之快,馬上就從冰雪消融到了春暖花開,外界關於胡小天和七七之間的傳聞版本已經有許多。


    薛靈君並不是一個輕易相信謠言的人,不過她這次卻認為可信度頗高,畢竟她在胡小天的大婚之上見過七七,也故意出口挑唆,可是那小妮子卻極其老道,輕易就識破了她的用意,從那時起,薛靈君就從心底深處生出一個想法,胡小天和七七之間很可能會舊情複燃,可她又覺得胡小天和七七兩人都是擁有很大野心之人,這樣的兩個人想要和好隻怕會麵臨重重阻力,在胡小天設計奪走鄖陽和西川東北之後,她以為兩人之間複合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可事實卻和她的想法相左。現在胡小天不禁堂而皇之地出現在康都,而且永陽公主還對他委以重任,連接待使臣的事情全都交給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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