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翟搖了搖頭,臉上的表情充滿悲憤道:“負責看守他的六名兄弟全部被殺無一幸免,我查驗過他們的傷勢,應該全都死於北冥密宗的大手印。”


    胡小天和夏長明對望了一眼,兩人同時想到了黒胡國師崗巴拉。難道崗巴拉為了尉遲衝一路追蹤來到雍都,如果真是如此,尉遲衝的處境就危險了。


    胡小天沉吟片刻道:“安大哥,你馬上撤迴布置在那周圍的人手,切記,一定不要再派人靠近那裏,還有,咱們現在藏身的地方也不安全,咱們分頭行動,安大哥,你帶領弟兄們另尋安身之處,我和長明這就迴去。”


    安翟重重點了點頭。


    胡小天又道:“這裏也不安全,暫時不必來此會合,最近幾日我們最好不要見麵,等到時機合適的時候再說。”


    三人當即分手,胡小天和夏長明兩人徑直返迴他們的藏身之處,等到了地方發現秦雨瞳並不在那裏,胡小天不由得驚慌起來,他讓秦雨瞳在自己離開期間寸步不離簡融心左右,想不到她居然把自己的話當成耳旁風,竟然獨自離開。


    胡小天匆匆來到簡融心所住的房間內,敲了敲門,聽到簡融心輕柔的聲音道:“什麽人?”他這才放下心來。


    得到簡融心的允許之後他方才推門走入房內,看到簡融心正在書案前寫字,緩步來到近前,目光落在宣紙之上,但見簡融心所寫的乃是一篇思念父親的文章,當真是聲情並茂字字珠璣。


    胡小天道:“為何簡姑娘一個人留在這裏?秦姑娘去了哪裏?”


    簡融心將手中的狼毫放下,轉向胡小天,一雙明若秋水的眸子裏仍然帶著揮抹不去的憂傷,她輕聲道:“秦姑娘有急事出門去了,她說過你迴來一定會怪她。”


    胡小天笑了笑。


    簡融心道:“你不用擔心,我既然答應了你不會離去就不會做出不辭而別的事情,事實上天下雖大卻已經沒有我的容身之地了。”


    胡小天看到簡融心已經恢複了冷靜和理智,自然放下心來,安慰簡融心道:“簡姑娘還請放寬心,這世上還是有公道二字的。”


    簡融心緩緩搖了搖頭道:“沒有什麽公理道義,我心已死,別無所求,隻求公子能夠滿足我一個心願。”


    胡小天道:“簡姑娘請說。”


    簡融心道:“我想去東林書院去看看。”


    胡小天本以為她會提出去拜祭父親簡洗河的要求,卻沒有想到她隻是要去東林書院,這個要求並不過分。


    簡融心打開一個木盒,裏麵放著一張人皮麵具,乃是秦雨瞳所贈,她柔聲道:“秦姑娘這次可能要去上幾天,她送我這件東西說是可以掩人耳目。”


    胡小天點了點頭輕聲道:“此地不宜久留,咱們也的確該換個地方了。”


    東林書院並非是皇家書院,隻是雍都城內一所普普通通的平民書院,還是薛勝康當年在位之時在國內大力推廣文德教化,此事就交給大學時簡洗河負責,而東林書院就是簡洗河在大雍境內開辦的第一家書院,東林書院的意義就是從此貧民子弟有資格走入書院,可以得到翰林院諸位才子學士的教導,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安排有名望有才學的飽學大儒過來講學。


    隻是這件事並未始終如一的推行下去,在黒胡進攻北疆之後,大雍讀書無用論再次塵囂而上,許多讀書人開始棄文習武,力求保家衛國,朝廷方麵的導向也偏離了當初辦學的初衷,就連東林書院也因為朝廷的忽視而陷入停辦的窘境。大學士簡洗河在死前仍然多方奔走,以期能夠讓朝廷對辦學之事提起重視,可惜他的願望還沒有達成,人卻已經遭遇了不測。


    雪停了幾日,東林書院門的積雪卻始終無人打掃,負責看門的老頭兒也裹著老棉襖在耳房內縮在爐前打著盹兒,聽到敲門聲第三次響起,這老頭兒方才不情願地起身去開門,看到門前的一對年輕男女,老頭兒睡眼惺忪道:“你們幹啥的?這書院已經沒有學生了。”


    來人正是易容後的胡小天和簡融心,胡小天笑了起來,露出一口雪白整齊的牙齒,雖然經過易容,他的笑容仍然有足夠的感染力,當然他還擁有更容易打動人心的銀子,一錠足有五兩的元寶遞到了老頭兒的手裏,看門老頭忙不迭地握住,冰涼,可心裏激動的暖烘烘的:“這位公子……您這是幹啥……”


    胡小天笑道:“老人家行個方便,昔日我曾經在東林書院遊學幾日,今日前來雍都想要拜望幾位師長,順便故地重遊。”


    那老者歎了口氣道:“那還有什麽師長啊,學生都不剩一個了,天寒地凍的,又有什麽好看,公子看來也是良善之人,遠道而來總不能讓您空跑一趟。”老者將房門拉開,又向簡融心看了一眼,簡融心是認得這老者的,她並無易容的經驗,擔心被這老頭兒認出,有些心虛地垂下頭去。


    胡小天看到她的反應就已經猜到她此時的心理狀況,微笑向那老者道:“老人家認得內子?”


    老頭兒搖了搖頭訕訕道:“小老兒無禮了。”雖然是書院的看門人也懂得非禮勿視的道理。他打了個哈欠道:“兩位盡管隨便看,小老兒繼續烤火去了,你們走時幫我將院門帶上。”


    胡小天笑著點了點頭,陪著簡融心一起向書院內走來,胡小天對東林書院當然沒有什麽特別的情結,簡融心卻全然不同,她曾經跟隨父親在東林書院生活過一段時間,對這裏的一草一木都擁有著深厚的感情,來到昔日他們曾經居住的院落,撫摸著院落中的那棵側柏不由得淚如雨下,這棵側柏乃是她和父親當年親手種下,父親的品格就像這棵側柏正值高潔,寧折不彎!


    胡小天遠遠望著簡融心,一時間不知應該如何勸說她,他並不了解李沉舟和簡融心夫婦間發生過的事情,也很難想像,這曾經無比恩愛的夫妻怎會突然就分道揚鑣,而李沉舟的冷血和陰狠更讓人無法料到,如果那天晚上不是自己湊巧看到了雪中孤零零行走的簡融心,也許簡融心早已死於那場滅門慘案。


    宮變發生已經過去了不少的時日,胡小天也了解到了不少的消息,除了發生在慈恩園的那場宮變之外,在雍都還有一幫老臣在當晚出事,其中就包括簡洗河,還有靖國公李明輔,不過分別在於簡洗河是被殺,而李明輔是自殺,根據李沉舟所說,簡洗河的被殺是薛勝景謀朝篡位計劃的一部分。而胡小天更願意相信這兩件事都和李沉舟有關,這個想法也得到了燕王薛勝景的證實。這兩人之死和他們對太皇太後的堅定支持有關,李沉舟果斷選擇了清除障礙,甚至不惜犧牲他的親人。


    胡小天自問不如李沉舟冷血狠辣,換成是自己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政治和權力會讓一個人變得冷血,他已經見慣了這方麵的例子,不過還好他的改變並不大,也許源於他對於曆史的熟悉,源於他可以從一個旁觀者的角度來看待問題,比起這一時代的多數人,他更清楚社會發展的規律,歸根結底還是因為他的野心並沒有想象中強大,在這個世界他始終還是一個外人。


    想起自己的來曆,胡小天的唇角浮現出一絲苦笑,外人嗎?早就已經不是了吧,現在的他早已融入這個世界之中,他的生命他的感情,他的親人他的朋友,他所有的一切都已經被這一時代打上深深的印記,他從一開始都未曾想過要去改變這個世界,他隻想在這個世界上舒舒服服的生活下去,這個看似簡單的要求,真正實施起來卻異常的艱難,若非親身體會,誰又能夠想到這其中的滋味。


    簡融心在東林書院內呆了半個時辰,離開的時候,胡小天本想跟那老頭兒道個別,等到門前卻聽到老頭兒濃重的鼾聲,顯然已經熟睡了,胡小天無意擾人清夢,和簡融心悄悄離開了書院,將院門掩上。他們落腳的地方就在不遠處的南風客棧,所以並未乘車,選擇步行前往。


    剛剛離開東林書院,就看到前方有車隊過來,路人紛紛閃避道路兩旁,他們兩人也混入人群之中,路人竊竊私語,看到那車隊的陣仗就知道絕非尋常人物。


    簡融心舉目望去,當她看清車隊中一人的時候不由得鳳目圓睜,嬌軀一震,胡小天敏銳地察覺到她的劇烈反應,順著她的目光望去,看到的正是一身黑色勁裝神采飛揚的李沉舟,難怪簡融心會有如此反應。


    胡小天心中暗叫不妙,他擔心簡融心情緒失控,慌忙湊近她的身邊,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臂,方才感覺到簡融心的嬌軀正在微微戰栗,不是驚恐而是憤怒。


    胡小天以傳音入密向簡融心道:“小不忍則亂大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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