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雙手拚命揮舞著,幸運地抓住了一條纜繩,可隨即船身傾斜得越發厲害,薑正陽發出驚恐的大叫,看到甲板和湖麵近乎垂直,若是緊握纜繩不放,很可能會被這艘艦船反扣在水下,他猛然鬆開了纜繩,一邊慘叫著,一邊落入冰冷的湖水中,沉重的盔甲帶著他向水下沉去,薑正陽竭盡一切地扯去盔甲,可是身體仍然在不停下沉,他雙手無助揮舞,居然幸運地抓住一根圓木,氣喘籲籲地爬了上去,看到自己剛才所乘坐的艦船正緩緩沉入湖水之中,他的身邊到處都是慘叫唿救的士兵。


    不遠處一條小船從他的麵前駛過,小船之上一人握刀而立,卻是黑水寨的二當家阮景武。


    薑正陽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聲嘶力竭地喊道:“阮當家救我……”


    阮景武聽到了薑正陽的聲音,可是他並沒有轉身,一旁手下道:“二當家,是薑大人!”


    阮景武咬牙切齒道:“不必管他,就讓那隻蠢豬自生自滅吧!”如果不是薑正陽堅持所有船隻一起離開,也不會落到如今的這步田地。薑正陽看似精明,實則蠢材,阮景武相信這支訓練有素的船隊必然是循著薑正陽的隊伍而來,一直都埋伏在這裏伺機而動,就是等待這個將他們一網打盡的機會。


    阮景武望著燃燒的湖麵,他並不心疼薑正陽帶來的十萬石糧食,讓他感到痛心疾首的是這五百艘艦船,為了運送糧食,他們黑水寨幾乎出動了所有的艦船,馬行空為了讓薑正陽安心,並沒有派太多水軍隨行,這樣的決定卻導致了他們船隊的滅頂之災。


    薑正陽抱著那根浮木,近乎絕望地望著遠去的那條小船,剛才他還在為未來的宏圖而激動不已,轉瞬之間就已經落入了萬劫不複的深淵。辛苦得來的十萬石糧食就這麽沒了,最可笑的是,直到現在,他竟然不知是誰向自己發動了這場襲擊。


    東方的天空泛起了一絲魚肚白,水天之間出現了越來越明朗的分界,黎明在血腥中到來,在李永福的指揮下,船隊在現場開始巡弋,射殺仍然幸存的士兵。


    胡小天悠然自得地坐在甲板上喝著香茗,他背身朝著戰火未盡的一方,目光專注望著黎明最早到來的東方,天就要亮了,龍宣恩將會為他的識人不善而吞下一顆苦果,至於薑正陽,隻不過是一個跳梁小醜而已,此人的眼界和格局實在太差。


    李永福興衝衝來到胡小天的身邊向他匯報最新的戰況,黑水寨的五百艘運糧船被他們殲滅殆盡,無一幸免,除了少數水賊乘坐救生小艇逃離,多半敵軍都已經葬身在冰冷的湖水之中。對方的主將薑正陽倒是命大,剛剛被他們俘虜了。


    李永福道:“主公,薑正陽怎麽辦?”


    胡小天望著東方的天際,天水之間正有一顆朝陽緩緩升起,將天空和湖麵映照的血一般紅豔。胡小天抿了口茶,輕聲道:“帶迴武興郡,我要問清楚他和興州方麵的計劃。”


    “是!”


    薑正陽留在青龍灣還有兩萬兵馬,由祖達成負責留守,湖麵燃起火光的時候他們就已經注意到,可是因為距離實在太遠,他們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麽,隱約猜到可能發生了戰鬥,卻又不知交戰的雙方是誰,戰況到底如何,他們的手中有無船可用,隻能在青龍灣發呆,直到黎明時分,方才有逃生的士兵乘著救生小艇迴到青龍灣,哭訴被襲擊之事。


    祖達成方才意識到完了,主帥薑正陽不知是死是活,祖達成就成了這兩萬多人的主心骨,可是他們所剩的糧草實在有限,最多也就是維係一天的食用,失去了糧食前往康都是死路一條,去投奔黑水幫,隻怕人家也不肯接收,用不了多久薑正陽監守自盜的事情就會傳遍天下,他們這些人都會被株連。


    祖達成思來想去還是率部先去白泉城再說,至少能有個棲身之所。領著這兩萬士兵來到白泉城前,卻發現城門緊閉,吊橋高懸,祖達成向城牆上喊話開門,卻想不到左興建已經提前返迴了白泉城,看到祖達成率眾前來非但不肯開門,反而下令放箭驅逐。


    祖達成無奈隻能放棄進入白泉城的打算,目前唯一剩下的可能就是返迴鄖陽了,可是從白泉城前往鄖陽,就算日夜不停的趕路,也需要三天三夜的時間,他們剩下的糧草不多,根本無法支持到那裏。再說手下將士突然失去了十萬石糧食,從興奮的巔峰瞬間滑落到了低穀,一個個情緒都變得無比沮喪,他們都知道前途渺茫,就算抵達鄖陽,也免不了會被朝廷追剿,可是在眼前的狀況下,他們已經無路可退了。


    發生在雲澤的這場水戰並未掀起太大的波瀾,胡小天一方當然不會主動張揚,黑水寨的那幫水賊吃了大虧,他們也無法斷定那七十艘戰船來自何方,馬行空經此一戰,可謂是元氣大傷,非但沒有從十萬石糧食中分得一杯羹,反而損失了大半船隻,馬行空唯有龜縮在碧心山休養生息,想要恢複元氣隻怕需要數年的時間。


    至於左興建,他返迴白泉城之後馬上向朝廷稟報,為了撇清自己,他當然不會說自己和薑正陽相互勾結之事,將所有一切責任都推給了薑正陽,又說薑正陽見糧起義,監守自盜,勾結雲澤的水賊意圖帶著糧食前往碧心山投奔黑水寨的水賊,怎料到那黑水寨水賊想要私吞糧食,於是在雲澤設下圈套,把登船的那些人一網打盡,搶走了糧食。


    左興建認定薑正陽必死無疑,自然是死無對證,而薑正陽的剩下的那兩萬多殘部也如同喪家之犬,惶惶不可終日,惹下如此大禍必將陷入人人喊打的局麵之中。左興建雖然帶了數千手下前去迎接薑正陽,可是誰也不知道他和薑正陽達成了協議,幫忙護送運量隊伍也是他的本份,非但無罪反而有功,當然這廝現在是不敢邀功了,若是能夠撇清關係,渡過眼前的這場難關就已經萬幸了。


    薑正陽的運糧隊伍在一夜之間就失去了影蹤,祖達成率領兩萬殘部沿著望春江向北而行,雪雖然停了,可是氣溫突然下降了許多,這些將士都知道發生了什麽,過去之所以願意跟著薑正陽,還不是看在能夠填飽肚子的份上,現在糧食也沒了,還落下一個盜取皇糧的罪名,誰也看不到未來的前途所在,祖達成隻說要帶著他們先返迴鄖陽,可是走了一天不到逃走的士兵就有五千餘人,祖達成對此也無可奈何,帶著剩下一萬多人馬在饑寒交迫中來到通源橋,想要從這裏渡過望春江,前往鄖陽。


    來到通源橋前,卻見橋的正中心一員黑盔黑甲的大將騎在一匹黑馬之上,手握雙錘傲立於通源橋上,乃是胡小天手下猛將熊天霸,在熊天霸的身後還有五千名精兵嚴陣以待。


    熊天霸奉了餘天星的命令在這裏等候多時了,餘天星算準薑正陽的殘部會從這裏渡河,逃往鄖陽,按照餘天星預先的估計,到這裏或許會剩下一萬五千人,可事實上對方士兵逃亡的狀況比他想象中更為嚴重,來到通源橋剩下的隻有一萬兩千人了。


    熊天霸揚起右手大錘,威風凜凜喝道:“呔!我乃胡大人手下先鋒熊天霸是也,爾等速來受死!”


    熊天霸的威名早已通過對大雍的接連兩戰傳揚了出去,他一人在白臘口擋住大雍一萬五千軍的事情更是廣為傳頌,祖達成聽到是他,臉色都變了,可是擺在他們麵前的卻隻有渡江這一條路,若是不能過江就要被困在這片區域,用不了多久,各方勢力都會前來圍剿他們,他們隻剩下死路一條。


    祖達成道:“誰願率先掠陣?”


    身後眾將一個個麵麵相覷,都說哀兵必勝,可是這些將士的士氣如此低落又怎能有取勝的機會,祖達成一連問了兩遍,身後方才有一人道:“將軍末將願往!”


    祖達成轉身望去,卻是遊擊將軍詹宏盛,平時和他素來交好,危難之時方見真情,他點了點頭道:“務必小心。”


    詹宏盛摘下大槍,淡然道:“一個乳臭未幹的孩子罷了,他能有多大本事,將軍看我將他的人頭取下來!”詹宏盛縱馬提韁,從隊列中出來緩緩走上橋麵。胯下烏騅馬在踏上橋麵之後停頓了一下,詹宏盛朗聲道:“我乃鄖陽薑大人帳下遊擊將軍詹宏盛,識相的速速退去讓開道路,否則我定然要了你的性命。”他這番話說得氣勢十足,身後將士聽到他的這番話似乎恢複了一些信心,紛紛為他鼓勁,要說這詹宏盛也是鄖陽數得著的猛將。


    祖達成心中暗暗祈禱,希望詹宏盛能擊敗熊天霸,也唯有如此才能讓這幫士氣低迷的將士重拾信心,才能強渡望春江,到了對岸,他們或許就能有一條活路。


    熊天霸哈哈大笑:“姥姥的,費什麽話,過來送死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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