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小天心中暗忖,老爹急於將自己送往西川,現在看來並不是僅僅因為唐家的緣故,身為三品戶部尚書當然不會將一個區區六品的駕部侍郎放在眼裏,也就是說當年胡家還未出事的時候,老皇帝就已經在打金陵徐家的主意,正是迫於這種壓力,老爹方才做出了提前將自己送出康都的決定,乃是為了以防不測,如此說來老皇帝對自己老爹也不是完全信任,君臣之間哪有什麽真正的感情,無非是利用罷了,胡小天道:“徐家有沒有答應?”


    胡不為歎了口氣道:“你還記不記得咱們胡家丟失丹書鐵券的事情?”


    胡小天點了點頭,他怎能不記得,正是這件事才促使老爹下定決心將他送出京城。


    胡不為道:“陛下找我提出向徐家借糧,借得不僅僅是糧食,而是一條海外通路,而是徐家的全部家業。”


    胡小天目光一亮。


    胡不為道:“自從朝廷收迴了徐家的鹽運經營權,你外婆就將目光投到了海外,商船貿易向南洋拓展,生意的規模非但沒有縮小反而壯大數倍,可以說整個大康財力最為雄厚的就是你的外婆。”


    胡小天聽得嘖嘖稱奇,他雖然知道自己的這位外婆厲害,卻從未想到過她如此厲害。


    胡不為道:“你外婆對當今朝廷認識非常深刻,早在朝廷收迴江南鹽運經營權的時候,她就將經營中心轉移,也在海外置產,陛下當初向我開口也是的確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大康連年欠收,國庫空虛,國內各大糧倉紛紛告急,大雍表麵和大康交好,可背地裏卻威脅周邊鄰國不得和大康進行糧食交易,所以大康剩下的唯一辦法就是海運,從南洋諸國買入糧食以緩解國內糧荒之急。”


    胡小天道:“外婆可答應了?”


    胡不為道:“我跟隨陛下多年,當然知道他的意思,徐家若是介入此事必然會陷入麻煩之中,所以我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準備,陛下見我推諉拖延,心中自然不悅,接下來我們府上就發生了許許多多的事情。”


    胡小天心中一驚,老爹雖然沒有明說,可是這句話分明在暗示,他們胡家丟失丹書鐵券的事情很可能和老皇帝有關,老皇帝是準備尋找機會辦他們胡家,以這些事作為要挾,脅迫金陵徐家低頭,如果這些事情都是老皇帝做的,此人還真是夠陰險夠無恥。


    胡不為道:“皇上的那個秘密金庫也隻不過是畫給外麵的一個大餅,他雖然老邁,可並不糊塗,大河無水小河幹,國庫都空了,他還要秘密金庫有什麽用處?這些年來為了支撐大康的統治,他陸陸續續也拿出了不少的銀子,大康的巨賈富商,又有哪一個沒被他壓榨過,他始終沒對金陵徐家動手,原因就是他看中了這條海上通路,徐家並非不肯給他麵子,過去我也曾經出麵協調,由徐家從南洋運糧,貨款從來都是先行給付,而皇上手裏已經無錢可用,他提出借糧,實際上就是要將整個徐家拖入泥潭,這筆欠賬永遠也不會還上了。”


    胡小天聽得直皺眉頭,想不到這件事的背後還那麽複雜,就算沒有龍燁霖的篡位,老皇帝早晚都會對胡家下手,他看重的乃是金陵徐家的財富,要以胡家為要挾,脅迫徐家屈服。


    胡小天道:“姬飛花讓我娘前往金陵也是為了借糧?”


    胡不為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緩緩搖了搖頭道:“他隻是讓你娘親往金陵送給你外婆一封信,寫什麽我也不清楚,其實大康到今日之地步已經如同一個病入膏肓的病人,就算是傾盡徐家的財力也不可能挽救這個國家於危難之中。我真是後悔,當初優柔寡斷,錯失了離開的良機。”


    胡小天心中一怔原來老爹早已有了逃離大康的打算,低聲道:“現在走或許仍然來得及。”


    胡不為搖了搖頭道:“陛下豈肯輕易放過我們?可以預見,他對你我父子的重用全都是衝著金陵徐家,如果從金陵徐家得不到他想要的東西,隻怕……”


    胡不為的話並沒有說完,胡小天心底壓力卻增加了數倍,大康的君主果然沒有一個好鳥,不管誰坐在皇位上都想著算計他們,本以為老皇帝重新上位之後,可以幫老爹平反昭雪官複原職,從此以後他們父子兩人能夠在京城揚眉吐氣地過日子,現在看來和過去還不是一個鳥樣。


    胡小天道:“剛剛周丞相過來就是為了這件事?”


    胡不為緩緩點了點頭道:“雖然沒有明說,可是也已經透露這個意思。”


    胡小天道:“爹,依您之間咱們應該如何應對?”


    胡不為道:“你娘還未迴來,等她迴到康都此事才能有定論,而今之計,咱們父子必須謹慎為妙,隻要朝廷以為我們還有利用價值,我們的安危自然不會受到威脅。”


    胡小天點了點頭,低聲道:“大康如此對您,您還想為大康盡忠嗎?”


    胡不為望著兒子,兩道濃眉擰結在一起,過了好一會兒方才說道:“天地初開之時整個天下沒有國家之說,後來因為人的私心作祟,劃定疆土,割據勢力,才有了國,才有了王,為了維係自己的統治約束下屬,方才有了法,所以沒有人生來就是王,也沒有人注定要成為臣民,人赤裸裸來到這個世上本來就沒有任何的分別,出身乃是父母賜予,你生在我胡家,就是尚書公子,你生在貧賤農家就是貧賤之身,你若生在帝王之家,你就是天之驕子!”


    胡不為的這番話將胡小天徹底震住了,老爹哪還像個古人,這番話根本就是充滿了現代思潮的人人平等,這其中也充分體現出了老爹的勃勃野心,難道老爹也想當皇帝?不然何以說出你若生在帝王之家,你就是天之驕子的話來?


    胡不為道:“我這半生全都在為大康刻苦經營,可是我經營謀劃得來的那些財富還不是被皇室中人縱情揮霍?若是他們有絲毫體恤百姓之心,何以會淪落到今日之地步,國家雖大,經營謀略和普通家庭也沒有什麽根本上的分別,量入為出,居安思危,還需知道取之於民用之於民的道理,縱觀大康這近百年來的曆史一直都在揮霍昔日祖宗辛苦打拚的家業,日積月累,才有今日之危,等到了這種地步再想彌補?”胡不為緩緩搖了搖頭,意思是為之已晚。


    胡小天道:“爹,既然如此咱們一不做二不休!”他也是被老爹今天的這番話說得熱血沸騰,想想自家的資源真是不錯,財力上有外婆家這麽雄厚的靠山支持,再加上自己的那幫兄弟未嚐不可以揭竿而起,創出一番轟轟烈烈的大業,此前周默就曾經多次提出過,可胡小天過去始終都樂得逍遙自在,現在忽然發現無論哪個皇帝當家,都不可能得到真正的逍遙和自由。


    胡不為神情凝重道:“有些話隻能做不能說,時機沒有成熟之前更是提都不要提起。”


    胡小天慌忙閉上了嘴巴。


    胡不為道:“當我得知龍燁霖讓你淨身入宮的消息之時,對大康就已徹底失望,那時便下定決心,就算豁出這條性命,也要讓他們龍氏付出慘痛的代價。”


    胡小天笑道:“還好孩兒命大!”


    胡不為道:“雖然境遇有所改善,但是危機仍未清楚,身為臣子,在國君的眼中性命隻不過如同草芥一般罷了,誰又知道他何時會動殺念?”


    胡小天點了點頭,將從李雲聰那裏聽來的事情簡單對父親說了。


    胡不為聽完沉默了下去,在室內來迴走了幾圈,若有所思,過了許久方才道:“的確奇怪,皇上為何要重用永陽公主?看來他身邊的人也頗感不解,洪北漠、李雲聰、慕容展之間也未必和諧。”


    胡小天道:“洪北漠現在正在重新組建天機局,深得皇上的信任。”


    胡不為冷笑道:“換湯不換藥,等他完成勢力的重整搞不好又是另一個新的姬飛花!”


    胡小天其實和父親想到了一處,這也正是七七所忌憚的,無論老皇帝怎樣重用七七,如何對她力撐,可七七的年齡和資曆畢竟難以服眾,在她身邊真正忠心的無非就是權德安的那股勢力,所以七七才會善待自己,給予自己這麽大的榮耀和信任。也許七七看重的並非是自己本身,也是他背後的父親和金陵徐氏這些潛在的支持。


    胡小天道:“爹,您打算怎麽辦?”


    胡不為道:“好好活下去,就算竭盡全力也要保證咱們胡家平安無事。”


    胡小天聞言心中不禁一陣激動,望著父親兩鬢新添許多的白發,胡小天內心中感到一陣歉疚,他握住父親的臂膀道:“孩兒已經大了,這些事以後盡管交給孩兒去做。”


    胡不為微笑望著兒子,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爹因你感到欣慰,為你感到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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