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小天道:“楊兄可否將手給我看看?”


    楊令奇聽他提出這樣的要求,猶豫了一下還是將右手遞了過去,胡小天托住他的右手看了看,楊令奇的右手如同鳥爪一樣不能完全伸直,從他手背的刀痕可以推測出當時他是用右手擋了一刀,這一刀入肉很深,砍斷了他中指和食指的肌腱,受傷後又沒有得到及時救治,所以才落下殘疾,假如可以進行手術,並進行術後功能康複訓練,相信他右手的功能應該會有所改觀。


    胡小天道:“楊兄,你的右手應該還有康複的機會。”


    楊令奇聞言目光一亮,可旋即又黯淡了下去,他昔日才華橫溢,書畫雙絕,對這雙手可謂是珍視到了極點,他失去左手,右手又落下殘疾,當時痛不欲生,甚至想到過要結束自己的生命。可是想起父母的冤情尚未昭雪,就算是死也無顏去麵對爹娘,正是複仇的願望支撐他活了下來。楊令奇之前也曾經求醫,可是所有大夫都對他的這隻手束手無策,心中早已認命,聽胡小天這樣說,隻當是安慰自己罷了,他搖了搖頭道:“沒機會了,傷得時間太久,有沒有得到及時救治,不過至少我還能寫字畫畫。”


    胡小天道:“楊兄,我可不是故意說話寬慰你,你應該聽說過玄天館的名聲。”其實他本來想說自己要幫楊令奇醫治,可是說出來楊令奇肯定不信,於是抬出玄天館的招牌,至少可以讓楊令奇萌生出希望。


    果不其然,楊令奇聽到玄天館三個字的時候明顯精神一震,可隨即表情又變得黯淡下去,笑著搖了搖頭道:“玄天館門檻極高,人家醫治的病人非富即貴,又怎麽會幫我治病,其實我早已看開了,命該如此,又何必去勉強呢。”


    胡小天道:“楊兄難道不想為父母報仇?難道就忍心讓父母的冤情就此沉淪,永世不得昭雪?”


    楊令奇激動道:“我怎會不想,我楊令奇苟活到現在,唯一支撐我活下去的理由就是要為父母報仇,我要親手殺掉許清廉那個奸賊,以告慰我爹娘的在天之靈。”


    胡小天道:“楊兄,我願意幫你!”


    楊令奇靜靜望著胡小天,他的目光理性而冷靜,過了一會兒方才道:“你我萍水相逢,為何要幫我?”


    胡小天笑道:“我喜歡管閑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這個理由夠不夠充分?”


    楊令奇道:“胡公子想我為你做什麽?”說完這句話他又歎了口氣道:“其實我現在真不能為你再做什麽,我這隻手連筆都拿不好了。”


    胡小天道:“我說過你的手還有康複的機會,如果楊兄認為我有所圖,那麽等你將來右手康複之後,我想什麽時候找你要畫你都不可以拒絕。”


    楊令奇點了點頭道:“聽起來倒也公平。”其實他心中明白,胡小天給了他一個很大的人情,人家是擔心他自尊心太強,不肯接受幫助所以才這樣說。


    胡小天道:“我此次前往大雍一來一迴可能需要幾個月的時間,等我迴來的時候楊兄隨我一同前往京城,療傷之事包在我的身上。”


    楊令奇點了點頭,有些話欲言又止。


    胡小天看出了一些端倪,微笑道:“楊兄有什麽話不妨直說。”


    楊令奇道:“胡公子對這次前往大雍的風險有沒有充分的估計?”


    胡小天道:“早已想過了,西川李氏肯定不想大康和大雍兩國聯姻,十有八九會在途中作亂。”其實這件事在昨晚他見到夕顏以後就已經基本確定了。


    楊令奇道:“胡公子既然把我當成朋友,在下就將自己心中的一些想法說出來。”


    胡小天道:“洗耳恭聽。”


    兩人同幹了一杯酒,楊令奇道:“和親隻是表麵,從古到今每一次和親真正的實質都是政治目的。李天衡自立之前,大康就有意和沙迦和親,穩定西南邊陲,從而抵禦大雍日益強大的壓力。後來因為李天衡自立而作罷,李天衡也未能免俗,將他的大女兒莫愁許配給了沙迦的十二王子霍格。大康在這種情況下為了避免四麵楚歌,選擇於大雍聯姻也是無奈之舉。”


    胡小天點了點頭,這件事他非常清楚,當初護送霍格前往西州的時候,他還和這位沙迦王子拜了把兄弟。


    楊令奇道:“其實這些年天下大勢早已發生了改變,即便是沒有西川變亂,大康和大雍的實力已經發生了逆轉,現在大雍的國力要強過大康不少。此次聯姻是大康主動提出,大雍方麵答應了下來,可當時的情況是大雍正麵臨著北方黑胡國的進擊,就在幾天以前兩國在深淵城開始和談。”


    胡小天皺了皺眉頭,他沒有想到楊令奇對當今時局如此的了解。


    楊令奇道:“照我看,黑胡和大雍必然達成同盟,假如這樣,胡公子以為大雍皇帝薛勝康還會不會看重這次的聯姻呢?”


    胡小天倒吸了一口冷氣,假如一切如楊令奇所說那般發展隻怕這場聯姻就會在大雍皇帝眼中變得無足輕重。


    楊令奇道:“薛勝康此人野心勃勃,生平最大的誌向就是揮兵南下一統中原,我聽說他當年曾經在大雍太廟在列祖列宗麵前發誓,有生之日要滅掉大康,最近聽說大雍幾位皇子正為了立嗣之事明爭暗鬥,還有人傳言薛勝康身患怪病,所以才急於選定太子。這其中最被人看好的就是大皇子薛傳道和七皇子薛傳銘。”


    楊令奇道:“安平公主嫁給薛傳銘無疑可以為薛傳銘增色不少,我看薛傳道未必甘心此時順利達成。”他歎了口氣道:“胡公子此行隻怕兇險重重啊!”


    胡小天心中暗歎,楊令奇僅僅憑著他對局勢的把握就已經推測出目前大雍的局勢和內部矛盾,從而也推斷出自己此行的困難程度,此人絕對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胡小天道:“楊兄對如今的時局怎麽看?”


    楊令奇道:“山雨欲來風滿樓,目前的平靜隻是暫時的,一旦平衡被打破,必然引起天下大亂,”


    胡小天道:“若是安平公主途中遭遇不測,我又當如何麵對皇上?”


    楊令奇道:“安平公主在大康若是出事,胡公子必死無疑,若是在大雍出事,胡公子若是有命離開大雍,迴到大康或許能夠逃過一劫。”


    胡小天道:“聽楊兄這麽一說,大雍乃是虎狼之國。”


    楊令奇道:“大雍文有李玄感,武有尉遲衝,這兩人都是經天緯地安邦定國的人才,李玄感身故之後,他的長孫李沉舟文武雙全,據說才華已然超過了他的爺爺,深得大雍皇帝薛勝康的寵信,胡公子去大雍之後要留意這兩個人。”


    胡小天點了點頭,他心中忽然產生了一個念頭,楊令奇此人智慧出眾,機警過人,若是能夠得到他的相助,此次前往大雍豈不是事半功倍,他沉吟片刻,終於決定提出邀請:“楊兄,在下有個不情之請,楊兄可願意陪同我前往大雍一趟?”


    楊令奇道:“不願意!”


    胡小天沒想到他迴絕得那麽幹脆,不禁啞然失笑。


    楊令奇道:“不是在下不願隨同公子冒險,而是我心有餘而力不足,不過我可以給公子出個主意確保你此行無恙。”


    胡小天鄭重道:“楊兄請指教。”


    楊令奇道:“明知山有虎,又何必偏向虎山行,胡公子可以選擇迴頭。裝病不失為一個好辦法,及早抽身就可遠離是非。”


    胡小天不由得苦笑起來,自己不是不想抽身,而是抽身不能,拋開姬飛花交給自己的任務不說,單單是他對龍曦月的承諾,這次無論如何都要解救這位可愛又可憐的公主。胡小天坦白道:“我無法抽身,必須陪同公主一起抵達雍都。”


    楊令奇道:“放著退路不要,胡公子此行必然還肩負其他的重任。”


    胡小天點了點頭道:“不錯!”


    楊令奇盯住他的雙眼,仿佛要看透他的內心,過了一會兒低聲道:“為公還是為私?”


    胡小天內心劇震,楊令奇能夠提出這樣的問題足以證明他從自己的身上看出了一些端倪,更顯出此人的高明之處。胡小天的表情仍然風輕雲淡:“為公如何?為私又如何?”


    楊令奇直言不諱道:“為公愚不可及,為私也是舍生忘死。”


    胡小天笑道:“照你這麽看,我此行是九死一生了?”


    楊令奇道:“令奇雖然不知公子前往大雍還有什麽私事,有一句話要奉告,無論任何時候,切忌不要感情用事,性命大過天,生死關頭務必要記得沒有什麽比自己的性命還要重要。”


    胡小天微笑道:“多謝楊兄忠告。”


    楊令奇喝完麵前的那杯酒,站起身來向胡小天拱了拱手道:“今日言盡於此,若是胡公子能夠安然返迴,令奇會在這裏設下薄酒為公子接風洗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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