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承煥道:“爹在大康三十年,成家立業,娶妻生子,終於熬到了出人頭地,官居一品之日,可是爹的心中沒有一刻忘記過我的使命,沒有一刻忘記過我的故國!”文承煥說到動情之處,眼圈不由得紅了,三十年的忍辱負重,他忍受了常人無法想象的孤獨和寂寞,即便是麵對自己至親至今的人,也無法吐露實情。總算等到時機成熟,他才可以將這個壓在心頭多年的秘密和兒子分享。


    文博遠道:“爹,您是說……我……我們本是姓李的?”


    文承煥點了點頭道:“大雍李家,雍都開元街,明甲巷靖國公府才是咱們的家。”


    文博遠的胸膛劇烈起伏著,甚至連唿吸都變得有些艱難,突然之間一切就已經改變,他實在無法想象,一個人要擁有怎樣的忍耐力才可以在異國他鄉蟄伏三十年:“我爺爺他……”


    文承煥道:“你爺爺十五年前已經去世,我甚至連他老人家最後一麵都沒有見到……說起來,真是不孝……”每念及此,文承煥都是唏噓不已。


    文博遠道:“爹,自古忠孝不能兩全,爺爺在天有靈也一定會體諒您的苦衷。”


    文承煥道:“我一直都將這個秘密藏在心中,隻等著有一****真正長大成人,才將你的身世說給你聽。大康氣數已盡,社稷崩塌隻是早晚的事情,男兒立世當有所作為,兒啊,爹已經老了,或許沒機會再看到大雍一統天下的那一天,可是你不同。”他站起身來,雙手搭在兒子的肩頭,用力搖晃了一下道:“你可願意幫助我和你的爺爺完成這個心願,為大雍成就不朽功業?”


    文博遠雙膝跪倒在地,激動道:“爹,孩兒今日方才知道自己的真生身份,孩兒必為爹爹完成這個宏願,必為李氏爭光添彩。”


    文承煥激動地連連點頭,他將文博遠從地上扶了起來:“博遠,你起來,爹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


    文博遠來到父親身邊坐下,文承煥牢牢抓住他的手道:“爹前來大康之前,就已經娶妻生子。”


    “什麽?”文博遠這輩子加起來的驚奇都不如今晚多,老爹藏得可真夠深的,若沒有這樣深沉的心機又怎能當上大康太師。


    文承煥道:“你大媽嫁給我一年之後懷孕生子,在生下你大哥的時候因為難產不幸身亡,你大哥變成了遺腹子,說起來他今年已經有三十歲了。”文承煥說起這件事,內心中充滿歉疚,他對這個大兒子實在虧欠太多,甚至連一天的父愛都未曾給過他。


    文博遠還是頭一次知道自己在這世上居然還有個哥哥,心中欣喜無比:“爹,我哥現在在哪裏?他叫什麽名字?”


    文承煥道:“他叫李沉舟!”


    文博遠聽到李沉舟的名字不由得內心劇震:“李沉舟,大雍第一猛將,虎賁將軍李沉舟?”


    文承煥的臉上充滿了欣慰和驕傲:“不錯,他就是你的大哥!”


    “爹,為何你今天才告訴我這些事情?孩兒被您瞞得好苦。”文博遠不禁抱怨道。


    文承煥歎了口氣道:“非是爹有意瞞你,而是這件事必須要等到時機成熟,博遠,此次陛下派你護送安平公主前往雍都,你剛好可以趁著這次機會和你的大哥相認。”文承煥打開一個錦盒,從中取出半片玉佩,遞到文博遠的手中,低聲道:“這雙魚玉佩從中分開,你大哥有一半,如今我將這一半給你,以後就是你們兄弟相認的信物。”


    文博遠接過玉佩小心收好。


    文承煥又道:“咱們李家在大雍保得是大皇子薛道洪,可是七皇子薛道銘鋒芒太盛,若是他和安平公主聯姻成功,他在大雍的地位無疑更進一層,所以你此去還有一個重要的任務。”


    文博遠內心一沉,他已經預料到父親想讓他做什麽。


    文承煥臉上流露出陰森的殺機:“無論利用怎樣的辦法,都要阻止這樁婚姻,你應該知道怎樣去做,也應該明白如何去推卸自己的責任。”


    文博遠用力咬了咬嘴唇,目光中流露出不忍之色。


    文承煥輕輕拍了拍他的肩頭道:“想要成就大事,就決不能顧及兒女私情!”


    胡小天是個念舊的人,初二一早就去了中官塚,劉玉章待他不薄,於情於理都應該來老人家的墳前看看。胡小天並不想驚動太多人,選擇一個人獨自前來。畢竟劉玉章死於姬飛花之手,若是這件事傳到姬飛花耳中,未必不會讓他產生疑心。


    劉玉章的死是個悲劇,他一輩子忠於皇上,在隱退之前又去皇上麵前進言,讓皇上提防姬飛花,卻因為這件事而招來了殺身之禍。


    胡小天親眼目睹劉玉章被姬飛花折磨,是他親手結束了劉玉章的痛苦,也結束了老人家的生命,當時胡小天恨不能殺掉姬飛花為劉玉章報仇,可是真正在了解這件事的內情之後,他方才知道,姬飛花雖然是直接殺死劉玉章的兇手,導致這場悲劇的黑手卻是權德安。正是權德安故意將劉玉章在皇上麵前進言的事情透露給了姬飛花,方才導致了這場悲劇。


    胡小天將祭品在墓碑前擺好,然後在劉玉章墓前磕了三個頭,望著劉玉章的墓碑,心中暗歎,皇宮之中,本不應該有善良之人的立足之地。


    拍開酒壇的泥封,喃喃道:“劉老爺子,您安心去吧,今兒是大年初二,我陪你好好喝上兩口。”他捧著酒壇將美酒在墓前傾灑。


    酒剛剛灑了一滴,頭頂忽然傳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道:“別倒完了,給我留一些。”


    胡小天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抬頭向上望去,卻見頭頂的樹枝上空空如也,哪有半個人影。可他剛剛明明聽得清清楚楚,怎麽會看不到,胡小天向四周望去,中官塚內除了他以外,再也看不到任何人的影子,今天是大年初二,再加上這裏是太監的墓園,太監少有親人,哪有人往這裏祭拜。


    胡小天心中發毛,暗忖,莫非是遇到鬼了,他起身準備離去,目光落在墓碑前方的供桌上,卻看到自己剛剛放在那裏的祭品,其中一盤燒雞已經不翼而飛,胡小天嚇得差點沒把娘叫出來。手一哆嗦,酒壇脫手落了下去,眼看就要在地上摔個粉碎。即將觸及地麵的時候,酒壇似乎被一股無形的牽引力所吸引,居然倒著向上飛起。


    胡小天順著酒壇飛起的方向望去,卻見剛才空無一人的老樹之上,有個老叫花子坐在兩根粗大的枝椏之間,一手抓著燒雞大口大口地啃著,另外一隻手穩穩接住從地上飛起的酒壇子,仰首咕嘟咕嘟灌了幾大口,讚道:“好酒,真是好酒啊,三十年的玉瑤春,隻有皇宮內苑裏才能找得到。”說完這句話,又一口將雞屁股給啃下,滿嘴是油,狼吞虎咽,吃相極其不雅。


    胡小天不由得皺了皺眉頭,他一眼就認出,這老叫花子就是昨天挾持自己到城隍廟的那個。


    老叫花子讚道:“皇宮禦廚做得五味香酥雞真是好吃,他姥姥的,老叫花子有年頭沒吃過那麽好吃的雞了。”


    胡小天看到這叫花子身上還穿著自己昨天給他的狗皮坎肩,穿著自己的吃著自己的,居然還裝神扮鬼嚇唬自己,這老乞丐也太沒有公德心了。胡小天抗議道:“我說您老跟死人搶東西吃,是不是有點不厚道啊?”


    老叫花子又灌了口酒道:“你見過哪個死人吃東西的?你小子真不是個東西,寧願這麽好吃的雞臭掉,寧願這麽好喝的酒灑掉,也不肯便宜老叫花子的肚皮,你有沒有人性?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暴殄天物,你小心遭天譴啊!”


    “喲,您老吃了我的東西,怎麽嘴巴還這麽刻薄,你這張嘴巴不但貪吃而且很毒噯!”胡小天仰著腦袋道。


    老叫花子道:“這可不是你的東西,休想讓我領你的人情,老叫花子吃得是劉玉章的東西。”


    “你認識他?”


    老叫花子搖了搖頭,大塊吃肉,大口喝酒,忙得不亦樂乎。


    “那你怎麽知道他的名字?”


    老叫花子含糊不清道:“你真是人頭豬腦,墓碑上寫著他的名字啊!”


    胡小天摸了摸後腦勺,今天被這老叫花子給折騰糊塗了,苦笑道:“您老真要是想吃東西,我請您,這些都是祭品,您搶來吃了是不是對死者不敬?”


    老叫花子道:“屁的不敬!人都死了,既不能吃也不能喝,我把這些東西吃了那是幫他積德,你來祭拜他,重要的不是祭品,重要的是心意,心意既然到了就行了。”


    胡小天被他一通搶白,啞口無言。


    老叫花子道:“這裏埋得可都是太監啊,你是他什麽人?他孫子嗎?”不等胡小天迴答,他自己已經搖了搖頭否定道:“不可能啊,太監又不能娶妻生子,哪來的後代?莫非你也是太監?哈哈……你是不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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