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剛才龍曦月和胡小天前來靈霄宮的途中就已經經過了雲廟,胡小天從這熟悉的檀香味道就做出了判斷,迴去的途中仍然將他們的雙目蒙住。龍曦月提出前往雲廟上香的要求,護送他們前來的侍衛稟報之後得到了允許。


    雲廟並不大,隻有三間房,院子也非常狹窄,院落之中隻種了一棵桂花樹,如今那棵桂花樹也已經完全凋零,隻剩下光禿禿的枝椏,如同一個被扒光衣服的老人,瑟縮站在寒風之中。


    大殿上供著一尊佛像,兩側偏殿,存放著一幹嬪妃的牌位,在龍宣恩退位之前的幾年,他便沉迷於修煉長生之術,遠離了後宮嬪妃,有五年後宮內沒有新晉一人,而這五年之中有不少嬪妃鬱鬱而終,其中就包括龍曦月的母親李貴妃,到龍燁霖篡位成功,此次政變中又有不少嬪妃被殺,還有不少被他遣散出宮,所以老皇帝被軟禁在縹緲山靈霄宮之時,身邊竟然沒有一位嬪妃隨同。原本跟過來的還有兩名宮女,可後來不知怎麽觸怒了這位太上皇,被他活活扼死在靈霄宮內,自此以後隻剩下那位忠心耿耿的老太監王千在他身邊伺候。


    龍宣恩被迫讓位,成為太上皇之後,他提了兩個要求,一是將本屬於自己的龍椅帶過來,還有一個要求就是在縹緲山頂修建一座小廟,平日裏他可以念經誦佛,順便超度昔日身邊人的亡靈。


    龍燁霖對父親的這個要求給予滿足,龍椅被龍宣恩坐了幾十年,早已陳舊,既然是新君就得有新氣象,換一張更大更舒服的龍椅。不過將舊椅子送上山之前,姬飛花還讓工匠將龍椅拆了個七零八落,名為方便運送,實際上卻是害怕老皇帝在其中暗藏了什麽寶貝,仔細檢查了一番,最後證明這龍椅並無任何的玄機,這才讓人送上山來。


    至於這座小廟算得上是縹緲山上唯一的一座新房子,開始的時候隻有大殿中的那尊佛像,可後來老皇帝閑來無事便自己刻起了牌位,有死去的嬪妃,有死去的皇子皇孫,大半年的時間過去,竟然將大殿兩側的小屋中都擺滿了。這些牌位的共同特點有一個,所有人都是死在老皇帝的手裏。


    太上皇龍宣恩為這些人親手雕刻牌位,一是為了打發山頂寂寥的時光,二在某種意義上也有贖罪的意思。


    胡小天幫著龍曦月在林立的牌位中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屬於李貴妃的那個,龍曦月在母親的牌位前跪了下來,想起昔日母親的音容笑貌,再聯想起自己剛才在父親那裏的遭遇,頓時泣不成聲。


    胡小天無意打擾她對亡母的追思,悄然退了出去,去另外一間偏殿,逐一查看擺放的靈位,假如這些嬪妃都是死在龍宣恩的手中,那麽這位太上皇的雙手之上還真是沾滿血腥。除了靈牌之外,在房間四壁還掛著不少的人像畫,老皇帝擅長丹青之術,書畫雙絕,胡小天的目光很快就被這牆上的一幅幅美女畫像吸引了過去,看到其中一幅的時候不由得吃了一驚,畫像上的美女赤足立於水麵之上,豐姿綽約,宛如淩波仙子,巧笑嫣然,顧盼生輝。讓胡小天驚奇的卻並不是她的美貌,而是則美女看起來竟然非常的熟悉,五官眉眼之間像極了小公主七七。


    胡小天敢斷定這畫上畫得絕不是七七,畫中的美女顯然要比七七成熟,身材豐滿,珠圓玉潤,七七卻是沒有長開的青澀,胡小天舉起燈籠借著燈光看去,卻見上麵寫著那女子的名字——嘉紫。


    胡小天從未聽說過這個名字,對著那畫像越看越覺得和七七相像,胡小天在室內的牌位中尋找,終於找到了一個名為淩嘉紫的牌位,上麵寫著她的出生去世的時間,說來也巧,此人的忌日居然是大年初一,也就是明天。淩嘉紫的一生不長,隻活了二十一歲,卒於十三年前,就算活到現在也就是三十四歲。聯想起七七的年齡,此女和七七莫非是母女關係?


    胡小天心中牢牢將則女子的生卒年月記住,這些畫像之中,唯有淩嘉紫的畫像最為用心,一個畫者的用心之作,必然在其中傾注了深厚的感情,胡小天雖然不知道老皇帝和淩嘉紫是什麽關係,可他單單從畫像上就能夠看出龍宣恩對畫像中的淩嘉紫感情頗深,極濃於情,方能專注於畫,這幅畫所花費的功夫和心血和其他的畫像是顯然不同的。


    迴到龍曦月的身邊,看到龍曦月一雙美眸已經哭得紅腫,胡小天從旁勸慰道:“公主殿下,逝者已逝,我想貴妃娘娘若是在天有靈也不想看到你如此傷悲,隻有你活得幸福過得快樂,才能告慰她的在天之靈。”


    龍曦月嗯了一聲,接過胡小天遞來的手帕擦去臉上的淚水,鼻翼抽動了一下道:“我也該走了。”


    胡小天陪著龍曦月離開了雲廟,兩名守在門外的侍衛,仍然將他們的眼睛蒙住,然後才將他們帶上了吊籃。


    等到了山下,還需要再去浴池沐浴更衣。這是為了防止他們從山上帶下來東西,這次對胡小天的檢查顯然沒有剛才那麽嚴格,慕容展並沒有親自隨同他前往。


    胡小天此時方才意識到這次提陰縮陽的效果好像比較持久,直到現在命根子都沒有露頭的跡象,換衣服的時候又不禁偷偷摸了一把,雖然有跡可循,可仍然是隻縮頭烏龜,心中不由得忐忑起來,自己這門功夫雖然修煉日久,可真正派上用場還是第一次,而且這門功夫叫提陰縮陽,權德安教給他的時候,隻教他縮進去,可沒告訴他如何再挺出來,想到這裏,胡小天開始有些害怕了。


    換好衣服來到外麵,看到慕容展靜靜站在碼頭前,於是緩步走了過去,慕容展今天的所作所為顯然在針對自己,種種跡象表明,此人甚至懷疑自己太監的身份。


    慕容展白森森的麵孔上仍然不見絲毫笑容,低聲道:“胡公公感覺如何?”


    胡小天道:“洗個熱水澡真是舒服。”


    慕容展點了點頭道:“胡公公若是喜歡,以後可以經常來這裏洗澡。”


    胡小天心中暗罵,你當老子這麽無聊,臉上卻露出人畜無傷的笑意:“謝謝慕容統領的好意,不過這裏太壓抑了,讓人從心底感到不舒服。”


    慕容展道:“這兒和皇宮其他地方都一樣,想來是胡公公自己心情的緣故。”


    胡小天嗬嗬笑道:“慕容統領說得極是,做人最重要就是坦蕩。”


    慕容展灰色的瞳孔漠然望著胡小天道:“忽然忘了,我還一直沒有來得及恭賀胡公公高升呢。”


    胡小天笑道:“哪裏算什麽高升,小天多少還是有些自知之明,在宮裏,就算再風光始終都是做奴才的,咱們的一切都是皇上給的,您說是不是?”


    慕容展聽出他話裏有話,唇角浮現出一絲冷笑:“胡公公年紀輕輕,難得對事情看得如此透徹。”


    胡小天可不敢當,這皇宮裏撲朔迷離,太多讓他看不透的人物,慕容展這個人敵友難辨,直到現在也搞不清這個人究竟屬於哪一陣營。單從今晚此人對自己的刁難來看,慕容飛煙不認她這個老爹也實屬正常,居然一點人情味都沒有,就算你不當我是你未來女婿,好歹也是你女兒患難與共的朋友,於情於理你都不該刁難我。既然你對我不仁,休怪我日後對你不義。


    迴到紫蘭宮,那幫宮女太監已經準備好了年夜飯,龍曦月顯然因為今晚之行影響到了心情,顯得鬱鬱寡歡,隻是簡單吃了幾口就獨自一人離席而去。


    胡小天緊跟著龍曦月離開,看到她一個人站在院子裏望向齊福宮的方向,隱隱有鼓樂之聲從那邊傳來,今晚是除夕之夜,皇上在齊福宮宴請百官,可以想象的到,此時此刻那邊必然是觥籌交錯,歌舞升平,一派熱鬧非凡的景象。


    龍曦月緊了緊身上的鬥篷,心中卻感到越發的寂寞了,遠方的天空不時明滅,傳來鞭炮的鳴響聲,除夕夜也許每個家庭都在忙著相聚吧。越是在這種合家團圓的時候,龍曦月的心境就感到越發的寂寥孤單,過了新年,用不了太久她就會踏上征程,遠嫁大雍,明年這個時候,她應該已經身在異鄉了,不知那時候是否還有人會想起自己?牽掛自己?龍曦月輕聲歎了口氣,其實即便是留在大康她的身邊也沒有了親人,母親去世了,父皇瘋瘋癲癲,從他的身上自己從未感到過任何的父愛,一母同胞的哥哥如今被困西州。隻剩下她孑然一身,孤苦無依。


    身後響起胡小天的聲音:“除夕之夜,舉國歡慶,公主一個人形單影隻,孑孓而立,不知心中有何煩惱,是否願意說出來跟小天分享一下。”


    龍曦月轉身看了看他,唇角總算有了一絲的笑意,胡小天的存在讓她感到溫暖而踏實,但是龍曦月並沒有想過眼前的這個人可以改變自己的命運,雖然胡小天多次表示要救她於水火之中,龍曦月也有過短暫的期待,可她的理智又很快告訴自己,逃脫命運的安排,奔向自由的生活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她又何苦連累多一個人為自己冒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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