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小天不由得頭皮一緊,雖然打心底想和這位皇後保持距離,可她的命令又不敢不遵從。姬飛花借著王德才這件事給了這老娘們一個狠狠的教訓,簡皇後該不會因此而記恨自己,常言道,一報還一報,假如她對自己生出歹念,隨便找個借口對自己痛下殺手,自己豈不是麻煩?胡小天內心不免有些忐忑。


    簡皇後道:“把門關上。”


    胡小天應了一聲,將書齋的房門從裏麵掩上了。


    簡皇後緩步來到書案前方,慢慢坐下了,目光透過雕花隔窗望著外麵。


    胡小天恭恭敬敬站在她麵前:“不知皇後娘娘有何吩咐?”


    簡皇後道:“小胡子,王德才究竟是怎麽死的,咱們心裏都明白。”


    胡小天道:“娘娘,王德才出事的時候,小的並不在場,所以對這件事的詳情並不明白。”這件事顯然不是什麽好事,胡小天當然不會老老實實地承認了,無論撇不撇的開幹係,都要抵賴。


    簡皇後淡然一笑:“你是什麽人,本宮也算了解一些,你救過七七,也算得上是於我們皇家有恩。”


    胡小天道:“那全都是小的該做的。”心中暗罵,知道我於你們皇家有恩,還要把老子切了當太監,恩將仇報,無情無義就是你們皇家的做派?


    簡皇後道:“我聽說姬飛花將你調來明月宮負責管理這裏。”


    胡小天道:“皇後娘娘若是覺得小的不能勝任,還請另選賢能。”這個差事他可不想接,可姬飛花硬壓了下來,他也倍感無奈。


    簡皇後道:“其實本宮原本打算讓王德才來這裏幫上幾天,可沒想到他居然被人給害了!”說到這裏,她的聲音陡然變得嚴厲起來,壓抑在內心中的仇恨頃刻間爆發了出來。畢竟是一國之母,還是有相當威儀的。胡小天把腦袋耷拉得更低,心說你丫有種去找姬飛花算賬,又不是我殺得,是不是不敢惹姬飛花就想找我麻煩,挑柿子撿軟的捏?


    簡皇後一雙鳳目含威,冷冷盯住胡小天道:“你不要以為有人罩著你,本宮就不敢動你。”


    胡小天道:“皇後娘娘,小天一顆忠心對天可鑒。”


    “本宮如果想證明,是不是要將你的心掏出來看看,究竟是黑還是紅?”


    胡小天道:“娘娘明鑒,小天隻是一個司苑局的太監,心中絕沒有一絲一毫危害皇上、娘娘的意思,小天隻想恪守本分,為皇上效忠,為娘娘盡力,這輩子忠君報國,再不作其他的想法。”


    簡皇後道:“你果然能言善辯,但願你的頭腦能和嘴巴一樣清楚。”她緩緩站起身來,走向胡小天,咬著櫻唇鳳目圓睜。


    胡小天就快把腰躬成了一個大號的蝦米,心中暗歎,今兒這一關不知怎樣才能蒙混過去,若是這老娘們一心找自己的晦氣,隻怕麻煩不小。


    簡皇後道:“一個聰明人要分得清是非,分得清主次,看得透大局,何謂主子,何謂奴才,這不用本宮教你吧?”


    胡小天聽她這樣說反倒放下心來,簡皇後看來今天並不是為了難為自己的。姬飛花殺掉王德才不僅僅是要給她已給威脅,同時也是利用這件事試探一下皇上的意思,假如皇上對此不聞不問,就證明他在皇上心中的地位甚至超過了簡皇後,假如皇上因此而降罪於他,就證明他在皇上心中的份量還不夠。事實證明,皇上果然沒有因為一個小太監的死而斥責他,這對簡皇後來說可謂是一次深重的打擊,身為皇後,大康的一國之母,在皇上心中的地位甚至還比不上一個太監。


    胡小天恭敬道:“皇後娘娘的這番話小天會銘記於心。”


    簡皇後道:“既然任命你來做明月宮的管事,那麽你就好好做事,文才人是文太師的女兒,本宮當她就像是自己的妹子一樣。”


    胡小天聽到這裏禁不住有些想笑,他才不信簡皇後會如此大度,這後宮最常見的是勾心鬥角,爭風吃醋,簡皇後將這位文太師的女兒弄入宮中,焉知是不是引狼入室?不過以簡皇後目前的處境來看,她這麽做的目的一是希望利用文才人的美色讓皇上迴心轉意,還有一個目的就是通過這種讓步換得自己親生兒子龍廷盛登上太子之位。


    簡皇後道:“你隻要好好照顧文才人,以後本宮必然虧待不了你。”


    胡小天道:“皇後娘娘放心,小的必盡心盡力,務求凡事做到盡善盡美。”


    簡皇後輕聲歎了一口氣:“小胡子,本宮看得出,你是個精明的孩子,孰輕孰重你應該分得清楚。”


    胡小天聽出簡皇後話裏透露出收買自己的意思,想不到自己居然成了多方爭取的對象,至少在目前算得上是一塊香餑餑了。按照他所了解到的情況,姬飛花是一股勢力,簡皇後過去也算得上是一股勢力,權德安和文太師又是一股,原本簡皇後和文太師幾個是尿不到一壺的,可姬飛花的勢頭實在太過迅猛,幾個人為了遏製姬飛花所以不得不暫時采取聯合,文才人就是他們妥協聯盟後的結果。至於自己,權德安一手將他送入皇宮,讓他假意接近姬飛花,而姬飛花識破權德安的陰謀,又想將計就計來個反間計,這樣一來,反倒凸顯出自己的重要性了。簡皇後應該不會知道自己和權德安私底下的交易,她向自己說這番話的目的無非是想拉攏罷了。


    胡小天是個不見兔子不撒鷹的角色,沒有切實落到好處,是不可能為別人盡心辦事的,嘴上假意答應了下來。


    簡皇後當然不會因為幾句話就相信胡小天,臨行之前,又丟下一句話道:“隻要你好好做事,胡家的事情本宮自會在皇上麵前多多美言幾句。”這句話包含著兩層意義,你聽話我可以說好話,你不聽話我就說壞話,說穿了還是用胡小天的家人來威脅他。


    胡小天對此頗為無奈,所有人都看到了自己的短處,利用他的老爹老娘來要挾他,目前來看是屢試不爽。正因為此,胡小天心底深處帶著爹娘一起盡早逃出皇城的念頭尤為強烈。良禽擇木而棲,麵對多方勢力,務必要從中尋找到最有實力的那個,也唯有如此才能保全自己,保全胡家。


    胡小天前往藏書閣的時候將上次借走的《大康通鑒》帶了迴去,同時不忘帶去一壇美酒。倘若沒有明月宮的這檔子事兒,身在司苑局短時間內倒也落得逍遙自在。責任越大壓力越大,隨著胡小天手上的權力越來越大,他算是真正體會到這句話的含義了。


    胡小天本以為李雲聰會將他的外甥樊宗喜叫來,可等到了地方才知道李雲聰並沒有叫其他人,晚上隻有他們兩個。因為陰天的緣故,天早早就黑了下來,外麵北風唿唿作響。李雲聰的房間內已經點上了火盆,房間內溫暖如春。


    床上擺著一個小桌,桌上放著黃銅火鍋,一鍋子羊骨湯煮成了牛奶般的白色。一旁擺放著涮鍋用的菜品,胡小天進來之後,小太監將鍋子點上退了出去。


    李雲聰盤腿坐在床上,笑道:“脫鞋上來坐。”


    胡小天脫了靴子,爬到了床上,和李雲聰相對而坐。看到小桌上琳琅滿目的菜品,不由得笑道:“李公公太隆重了。”


    李雲聰道:“第一次請你吃飯,不隆重怎麽能顯出雜家的誠意。”


    胡小天先將那套《大康通鑒》放下,然後又將自己帶來的那壇子酒放在小桌上。


    李雲聰捧起那壇酒,一掌拍開泥封,打開木塞之後,頓時室內酒香四溢。老太監用力吸了一口氣道:“好酒,這是三和春,至少窖藏二十年了。


    胡小天道:“我也不知道是什麽酒,藏了多少年,反正看到酒窖裏有,就隨手帶來一壇,以後李公公隻要想喝酒,我帶你去酒窖裏去挑選。”


    李雲聰眉開眼笑,主動為胡小天倒酒,胡小天本想搶過來做,怎奈老太監執意不從。


    兩人一邊吃涮鍋一邊飲酒,兩碗酒下肚,頓時渾身熱騰騰暖融融的。


    李雲聰看似漫不經心道:“王德才的事情,皇後娘娘一直告到了皇上那裏。”


    胡小天並沒有想到他會主動提起這件事,他笑了笑道:“這些事情我是沒資格知道的,不過今天李公公走後,皇後娘娘來了明月宮,我本以為她會問我一些事情,可皇後娘娘卻根本沒有提起王德才的事情。”胡小天當然不會將簡皇後跟他說的那番話和盤托出。


    李雲聰喔了一聲,緩緩將手中的酒碗落下:“看來皇後娘娘應該是不打算追究下去了,如此最好不過。”


    胡小天道:“李公公害怕麻煩?”


    李雲聰笑道:“雜家懶散慣了,平日裏在這裏看看書,喝喝酒,不知不覺大半輩子都過去了,宮裏宮外發生了什麽,雜家從不關心。”


    胡小天道:“李公公在藏書閣已有不少時間了吧?”


    李雲聰雙目流露出迷惘之色,像是陷入對往事的迴憶之中,輕聲道:“三十年咯,不知不覺雜家就已經老了,當初跟雜家一起入宮的兄弟,死的死,亡的亡,現在連喝酒都找不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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