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當然記得那件事。

    鄭伯克段於鄢,多行不義必自斃,姑且待之。

    他將這句話,延伸出其他含義,冒犯了許多朝臣,先生為了讓他學會收斂鋒芒,嚴謹處世,這才重重地打了他板子。

    他的手腫的老高,迴去向皇後哭訴,一向敦厚的皇後也罰了他去烈日下站著,直到他意識到錯誤。

    母親知道了,也沒有救他,邊哭邊向皇後告謝。

    他記得,皇後冷冷地說:“今兒得虧國子章是本宮的人,否則,這話傳了出去,你們母子必死。”

    然後,是母妃哭哭啼啼的聲音:“臣妾謝皇後垂憐,皇後娘娘教導的是,毅兒生來性子直傲,遲早要吃虧的,還望皇後娘娘能多加提點,磨去他的鋒芒。”

    段景毅慢慢站起身子,他也顧不得自己此刻是赤身的狀態。他震驚地看著雲歌,半天才說:“你,怎麽知道……”

    “奴婢見過元宵佳節,大王故意藏起燈謎彩頭,將聖上的賞賜讓給三皇子,默默在禦花園中哭泣。”

    段景毅渾身發冷,不知是因為雲歌的話,還是因為他沒有擦幹的身子。

    “奴婢更見過,大王離京前特地去澄園聽戲,那不是一出難得一見的戲,隻是因為每逢宮廷布戲,大王總是稱病不去,怕擾了聖上的心意,讓他遷怒自己。”

    “夠了。”

    “奴婢見過大王的小心翼翼,見過大王的臥薪嚐膽。”

    “我說夠了!”

    “正因為見過,所以熟悉,奴婢隻是在按著這無端而來的夢境,去幫助大王罷了。”

    “這不可能!”

    段景毅吼道。

    這些,都是他童年時的記憶,那時候,他不認識雲歌,這些細枝末節的小事,便是傳話出去,也不可能被描述得這般詳細。

    段景毅心中陣陣寒意。

    眼前的女子究竟是何人,能這般了解他。便是母後,都不可能做到這點。

    “你到底是誰!”

    段景毅從齒縫中擠出這一句。

    “奴婢也想知道,奴婢是誰。”

    雲歌轉身去拿了衣服,段景毅走出浴桶,她生澀地為段景毅披上內衣,可是帶子卻不知該如何係上。

    段景毅索性自己動手。

    “奴婢不知該如何解釋這一切,所以才不告知大王。這些匪夷所思,也會讓奴婢身處險境。了解得越多,就越容易死,這樣的道理,奴婢明白。奴婢沒有任何想要害大王的心思,這份了解,能夠讓奴婢更好地輔佐大王,卻也能讓大王忌憚疏遠奴婢。不說,大抵是因為這般。”

    雲歌說了一半,也藏了一半,隻說出的這一半,就已經讓段景毅十分震驚了。

    她表達出的意思有三,首先她了解他的一切,其次,她對京都城的了解全部來源於對他的了解,而非是細作探得,最後,她是完全效忠於他的。

    可是,這樣超乎自然的能力,還是讓段景毅心驚觸目。

    這個世界上,忽然多了一個這般了解自己的人,任何人,即便是普通的百姓,也會感到不適。

    段景毅係上內衣,警惕地看著她。

    “你說的這些,或許可以解釋,你為何這般了解京都城,但是,你不能解釋,你盡心輔佐我的緣由。”

    段景毅的思維還是十分理智清晰的,他很快就找到了雲歌話語間的漏洞。

    她對他了解,隻會知曉他不表露於人前的事情罷了,皇家子弟,誰人都有這份心思,便是一路順風順水的段景瑞,他也有過隱忍和無奈。這不能成為,雲歌無故支持輔佐他的理由。

    雲歌仍舊低著頭,不敢直視段景毅的眼睛。

    今日的段景毅,似乎必須揪個水落石出,不打算再輕易放過她。

    她心中的小伎倆,在他這裏,就是透明的,她能多交代一份,他才會多信任她一分。

    雲歌不想說出太多,可是,段景毅這邊,不給他一個明確的解釋,他也是不會讓她輕易過關的。

    “就那麽難解釋嗎,雲歌,你知道的,我說過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但是那是在我們彼此坦誠相待的前提下。我不允許我信任的人,有任何事情隱瞞於我,想要得到我的信任,就必須拿出你的誠意。”

    段景毅的語氣稍微緩和了一些,不似方才逼問的態勢。

    在這世上找到一個如此了解自己的人,也是一種超乎尋常的體驗。雲歌知道他,了解他,他與她說話,就像是在麵對一麵鏡子,誰會對自己過於苛刻呢。

    “你如此糾結,是否有人威脅你,脅迫你?”

    雲歌搖頭。

    “那到底是為什麽啊。”

    段景毅捉住她的肩膀,問道。

    他不願意摒棄她,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給她機會。

    可是隨著阿紫那邊的調查結果出來,證明了她和風雲閣的關係,段景毅就再也沒有辦法忽略雲歌種種異常的表現了。

    再加上最近的諸多事,她表現得超乎尋常的成熟老練,段景毅不得不有了今日的追問。

    雲歌鬆了口氣,慢慢抬起頭來,她看著段景毅的眼睛,說:“我說了,對大王沒有任何好處,還會給大王惹來不必要的禍端,大王還願意聽嗎?”

    段景毅慘笑了一聲:“你覺得我身邊的麻煩還少嗎?不差這一樁。”

    “若是讓大王與天下所有人為敵呢?”

    “什麽意思。”

    雲歌的眼圈微紅。

    “大王很可能會遭到無窮無盡的追殺,大王的性命,奴婢的性命,隨時都有人來取,這樣,大王也不怕嗎?”

    段景毅越聽越不明白了。

    “何人要取你我性命。”

    “大王隻管迴答奴婢,如果要麵臨這般危險,大王也要知道嗎?”

    段景毅正色:“你都說到這裏了,我又怎麽可能因為怕死而不去聽。你盡管說,後果我來承擔。若是真的有人要害你,隻要你忠心為我,我也會拚盡全力保護你。即便到時,真的寡不敵眾,大不了就是一死罷了。”

    段景毅出生入死這麽多年,這點豪邁的程度還是有的,絕對不是貪生怕死之人。

    雲歌說的越恐怖駭人,段景毅就越對她背後之事感興趣。

    “其實奴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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