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認識我?”

    孫亭玉渾濁的眼睛一亮,躬下身子,慈祥地問道。

    雲歌勉強爬起身,跪坐在地上:“銀發長衫,居於宮中,手執醫書,整個端國唯有您一人。”

    孫亭玉不由得笑了起來:“哈哈,真是個聰明的孩子。”

    戰肖簡單地向孫亭玉說明來由,孫亭玉醫者仁心,不介意雲歌隻是一介奴籍,親自掀開她的衣領為她查看傷勢。

    雲歌迴奴所時,做了簡單的清理了傷口,湯湯水水是沒有了,但是很多地方都露了皮肉,不少還在滲血。如此嚴重的傷勢,孫亭玉都不禁皺起了眉頭。

    “可有辦法?”戰肖快速問道。

    孫亭玉縷著胡須:“旁人或許無解,但我在軍中醫治多年,這金瘡火蝕之傷,還是有些心得的。幸得你送來的早,我有辦法讓這女娃娃恢複如初。”

    聽到孫亭玉的保證,戰肖暗暗鬆了口氣。

    被孫亭玉檢查,雲歌有些拘謹。她是奴籍,怎能讓尊貴的太醫診療,更何況,孫亭玉還是為王室診脈的。如此做是僭越犯上,按著宮規,簡直夠死上一百次的了。

    孫亭玉一邊調藥,一邊不忘八卦:“老夫有一事十分好奇,戰將軍深夜徘徊宮中不迴府,還帶來一個受傷的女娃娃讓老夫醫,是為何啊。這女娃娃是你的什麽人啊。”

    戰肖正坐在圍簾之外,從雲歌的角度看去,隱隱露出半個身子,未穿戰甲,精壯的身體卻如銅牆鐵壁一般堅實。

    其實,不單是孫亭玉,她也比較好奇,戰肖為何會深夜出沒於宮中。

    “閑來無事,逛逛。”他邊擦匕首,邊認真迴答:“她……是撿的。”

    雲歌尷尬地扯了扯唇角。竟然說她是撿的?就算今天的情況的確是這樣的,但他也不能這麽簡單粗暴地形容她吧。

    “在宮中閑逛還能撿女娃娃,怪哉,怪哉。”

    孫亭玉笑嘻嘻地慨歎,拿著一罐藥膏走到雲歌的麵前。雲歌立刻收斂情緒,端正坐好。

    孫亭玉指著手中的罐子:“這是老夫的獨門秘方,士兵連續敷上七日,不管多重的傷都可痊愈。觸及創麵時可能會有些許疼痛,你且忍著,一炷香的時間便過去了。”

    雲歌咬牙點頭。

    然而即便有心理準備,藥膏觸上脖頸的一刹那,雲歌還是倒吸了一口涼氣。

    她隻覺得猶如萬蟻啃食一般,每一個毛孔都隨之炸裂開來。額角瞬間身處一層汗珠,滴答掉落,她咬著牙關,努力隱忍,直到孫亭玉敷完藥,也不曾叫喊出聲。

    戰肖側頭,因為要脫下外衫,他避嫌地坐在外麵,雲歌沒有出聲,但從她痛苦的唿吸聲可以聽出,此刻,她正忍受著難以承受的痛苦。

    “孫太醫,她……”

    “無妨無妨,快好了,就快好了。”

    雲歌的臉色慘白慘白的,已疼痛得唇色全無。她低垂著頭,任由腐毒一般的藥膏在她脖頸上不斷侵蝕。孫亭玉自己配的藥,當然知道這有多疼。可是讓他沒想到的是,久經沙場的強壯士兵,用了這藥都要叫得稀裏嘩啦,眼前這柔弱的女奴,卻一聲不吭。

    她的表現,讓孫亭玉忽然感興趣了起來。直覺告訴他,眼前的這個,是個有心氣的女娃娃。

    眼前發黑,渾身顫抖。若是在別處,雲歌肯定會疼到尖叫的,可是現在不行。理智告訴她,深夜出楓天閣,又在太醫院用藥,發出聲音隻會為自己招惹禍端,給幫助她的戰肖和孫亭玉招惹麻煩。

    為了掩人耳目,她不得不逼迫自己挑戰身體的極限。

    手緊緊地攥了起來,指甲摳進大腿的皮肉之中都毫無察覺。尋常的疼痛,都無法抵了這藥膏帶來的痛苦,時間似乎放慢了腳步,一炷香的時間,就像一整年一樣。

    戰肖感受到了她氣息漸漸變弱,出於擔心,他也顧不得許多,‘噌’地走了進來。

    雲歌最後的記憶,停留在戰肖那擔憂的臉龐上,她隻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墜入了漆黑的岩洞,漸漸的,世界也盡數埋沒在黑暗之中。

    ……

    昏沉之間,雲歌似乎看到了一個翩翩少年。他身著狐裘,手執弓箭,騎著駱駝,遙遙地向她走來。駱駝的駝峰上,蓋著一張張皮毛,厚厚一遝。

    銅鈴兒的聲音,清脆動聽,隨著駱駝,在風中由遠及近。

    她看到自己伸出了手。

    細嫩白皙的手指上,纏繞著精致的掛飾。無名指上,還紋著一團火焰。

    “你是誰?”雲歌問。

    話音剛落,畫麵鬥轉。

    那隻白皙的手的主人不再是她了,而是變成了身旁的女孩兒。第一視角到第三視角的轉換,讓雲歌產生了一陣難以言說的眩暈感。

    女孩兒白紗遮麵,忽然猛地轉頭,看向雲歌。

    四目相對,她用極其詭異的音調奸笑著:“我,就是你呀。”

    ……

    前所未有的恐懼,讓雲歌睜開雙眼,猛地坐了起來。

    劇烈地喘息著,她撫著胸口,隻覺得像有什麽東西壓在了那裏,怎麽扯也扯不開。

    “女娃娃你醒啦,現在感覺怎麽樣,有沒有好一些啊?”孫亭玉手執銀針,微笑著問道。

    雲歌一陣恍惚。

    來到這個世界,她見過雲祺,見過文歌,卻還從沒有見過方才夢中見到的那個人。

    她是誰?

    我,是你呀……

    腦海中不斷迴蕩著女孩兒鬼魅般的話語。

    那個人,難道也是她嗎?

    不,這不可能。

    雲祺的記憶,也是在夢中出現的,但始終都是第一視角,也就是說,是自己親身經曆的故事。

    她,不可能看到自己。

    也就是說,如果*****兒是她,她是不可能與她對話的。

    “不可能的,你不是我,你不可能是我……”

    雲歌的嘴裏輕聲念叨著。

    見她還是有些神誌不清的樣子,戰肖擔心地說:“孫太醫,她這是怎麽了,怎麽還說起胡話來了,是不是藥量太大,無法承受啊。不如再施一針,緩和一下?”

    孫亭玉握住雲歌的手腕,為她搭脈。

    “脈息浮動,節律不齊,心緒不寧。該是一時忍受不住疼痛所致,休息片刻即可恢複的,不必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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