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愷南盛了碗煲仔飯,默不作聲地遞過來,然後夾起豉油雞盤子周圍用來裝飾的過水青菜,放到詹前錦碗裏:“喏。”詹前錦:“……”打發叫花子都不帶這樣的!詹子延很想笑,為了小孩的自尊,忍住了:“我吃不下那麽多,給他吃吧。”“我請你,沒請他。”駱愷南的視線落在他重迴清瘦的臉上,聲音驀地沉了,“你什麽時候能學會自己好好吃飯,詹子延。”詹子延慚愧低頭:“抱歉,以後注意。”詹前錦從來都是被他哥批評,頭一迴聽見他哥被別人批評,最離奇的是,他哥居然乖乖接受了,似乎很怕對麵的男人不高興。這他怎麽忍得了。“不是,你算老幾啊?有什麽資格管我哥吃不吃飯?”詹前錦往桌上一拍筷子,“請吃飯了不起啊?我哥又不是吃不起。”不遠處的服務員警惕地望了過來,生怕有人鬧事,詹子延立即側身按住他的肩膀:“小點兒聲。”駱愷南本就看詹前錦不爽,剛要迴懟,桌下的小腿突然被另隻鞋磨蹭了一下。酥酥麻麻的。他微微一怔,然後就看見詹子延轉頭看向他,澄澈的眼神充滿歉意。……又撒嬌。怎麽每次都用這招。詹子延很抱歉地收迴不小心伸出去的腿,垂眸看見駱愷南的褲腳被他的鞋底蹭髒了一塊,正擔心會不會引發更大的爭執,卻見駱愷南的臉色忽然緩和許多,重新拿起筷子,說:“算了,吃飯吧。”詹前錦最終如願以償地吃到了剩下的豉油雞和其他菜。但這依然是他吃過最難熬的一頓飯。他哥問了幾句關於遊戲進展方麵的事,對麵那個叫駱愷南的男人態度始終冷冷淡淡,不是說“還行”就是說“以後再說”,像他哥欠了錢似的。晚飯過後,三人一同紮進寒冷的空氣裏,前往江邊。來看跨年煙花秀的人比想象中多,距離開始時間還有一小時,前排位置已經被占滿了。小個子的詹前錦好不容易找到一個空隙擠進去,迴頭使勁兒招手:“哥!這兒!”詹子延卻迴他:“前錦,你在這兒待著別動,我們去買點喝的。”詹前錦:“啊?哦……”兩人朝著飲品店的方向走了,他抓了抓頭發,想不明白這兩人熟悉又陌生的異樣感究竟從何而來。詹子延其實也無所適從,攏起冰涼的手哈了口氣,白霧蒙了眼鏡,想著該用哪個話題開頭。嘴邊的手突然被握住。然後被塞進了熱乎的外套口袋裏。他詫異低頭,看鼓起的口袋,接著抬頭,看麵無表情的駱愷南:“你不生我氣了?”駱愷南側目反問:“你不跟我分手了?”詹子延迴握那隻給自己帶來溫暖的寬厚手掌:“我從來都不想跟你分手。”“你忘了自己那天說過什麽?”駱愷南語氣如寒風般冷冽,“我還沒看到你道歉的誠意,詹子延。”詹子延的鼻尖被吹紅了,吸了吸,說:“我有的都給你了,隻剩下一些無聊又沉重的故事,你想聽嗎?”駱愷南拉著他走入了一處避風無人的小巷,將他按在牆上:“我對你的任何事都感興趣,不準說自己無聊。”作者有話說:詹老師的撒嬌百分百來自駱愷南的幻想,不用懷疑。第96章 自願上鉤(雙更)小巷的出口像黑暗中裂開的一道口子,街上的路燈光、車燈光以及商店燈光刷亮了它,也朦朧了它的邊界。詹子延就站在這曖昧不清的邊界線上,半邊臉染著柔和的光,半邊臉隱沒於黑暗中。正如他的前半生,根紮在黑暗裏,心向往著陽光。“不知道怎麽開口嗎?”駱愷南的手指摸上他額頭的疤痕,“那就從給你留下這個疤的人說起。”這是他們產生矛盾的源頭,也是他第一次發現詹子延會撒謊,他迫切地想搞明白原委。“這個疤嗎?是我一個初中同學弄傷的。”詹子延的語氣平和無異,敘述簡單直白,不帶任何情緒,“那時候挺喜歡他的,很懵懂的那種喜歡,可能就是看他跑步快,或者長得好。某天我不小心透露了心思,他就開始欺負我了,我也不喜歡他了。”駱愷南輕輕按上那個疤,能感覺到微微的凹陷。他的心髒仿佛也凹下去一塊,疼得要命。“欺負分很多種,如果我開你的玩笑是等級一,我毆打霸淩你是等級十,他是一到十之間的哪個等級?”詹子延想了想,說:“應該是十的倍數,他還教唆了其他同學。”駱愷南沒聲了,放下手,深唿吸幾次,說:“名單,給我。”詹子延輕輕按上他的胸膛,安撫他的怒氣:“我已經很久沒聽過他們的消息了,上迴晉大官方賬號發了我的祝福視頻,拉黑了幾個挑事的初中同學,我不知道是不是他們,也沒法查證,算了吧……況且,傷我最深的也不是他們。”駱愷南:“是你不作為、反而責怪你的父母,對嗎?”涉及家人,詹子延這次沒有猶豫,很快點了頭,像是迫不及待地要把一切都告訴他。相當配合,相當坦誠。駱愷南稍稍順氣兒了:“難怪你知道孫綺父母不讓她聲張的時候,說那樣的父母不少見。所以你現在和家裏人的關係怎麽樣?完全不來往了嗎?”詹子延:“嗯,我初中畢業就離家了,他們其實知道我在哪兒讀高中,畢竟入學要填家長信息,家長會的時候老師也會聯係……但他們從未找過我。”“現在想來,他們應該很慶幸我這個包袱自己走了,堵上了悠悠眾口,於是迫不及待地又生了一個,好給自己養老。”“可惜,他們的寄願都落了空,‘子延’未能延綿子孫,‘前錦’也未能前程似錦,也算是報應吧。”駱愷南:“你恨他們嗎?”詹子延搖頭:“我沒有時間和精力去恨,隻想逃離他們。我還算幸運,起碼逃出來了,那時候村裏這樣的家長比比皆是,許多女孩兒連書都讀不上,我能繼續讀書,就該謝天謝地了。”“但我也不會原諒他們,就算我爸再來幾次,我也不會動搖的。至於前錦……我想讓他留下,別再迴那個給不了他任何愛的家了。”駱愷南低頭,離他更近了些:“他們生出你弟是為了取代你,你看見他不覺得心裏膈應嗎?”詹子延忍不住撫上近在咫尺的臉:“一開始會有這種感覺,現在已經不會了,對於前錦來說,我的存在也在時刻提醒他,他是我的替代品。青春期的小孩兒都能接受這麽殘酷的現實,我這麽大的人了,總不能跟他計較吧?”駱愷南:“可你沒有撫養他的義務,何況他已經能自力更生了,你何必管他?”詹子延抿了抿唇,躊躇道:“其實我也存了私心……前錦來了之後,我第一次體會到了來自有血緣關係的家人的溫暖,這種感覺對我來說很稀奇、很珍貴,我不想失去。”駱愷南手撐住牆,有點沉不住氣了:“什麽樣的溫暖?我也可以給你,不就是弟弟嗎,我……也比你年紀小啊。”詹子延詫異地看他。駱愷南一向忌諱提及年紀小這件事,此刻居然主動說出來了。看來是真的很想擠掉詹前錦的位置。“你和他不一樣。”“哪裏不一樣?”詹子延想了想,扭過臉,低聲說:“心理依賴、生理衝動,都不一樣……你對我來說,是獨一無二的、不可替代的。”這一動,他整張臉都進入了朦朧的燈光中,白瓷似的皮膚泛著柔和的光,下顎線緊張地繃著,突出的頸動脈延伸到衣領以下,呈現出一副脆弱而堅強的姿態。總是這樣,分明無心勾引,卻總能讓人自願上鉤。駱愷南忍著不咬鉤,不想這麽三言兩語就被哄好了,顯得他很好說話。“怎麽獨一無二了?怎麽不可替代了?”他暗聲問,“這些話你是不是對沈皓也說過?”“沒有。”詹子延馬上迴頭否定,著急地抓住了他的前襟,“我對沈皓感激居多,他那時候的確幫了我一把,讓我沒那麽孤單了……所以盡管他後來對我不好,我也盡量容忍他。但我從來沒有對他說過喜歡,不信你可以去問他。”駱愷南安靜地聽著,不置可否,看起來沒有被打動。詹子延眼睛亮亮的,含著微微閃爍的光,緊緊攥著他,像是怕他又離開,急切得有些磕巴:“愷南,我、我不常對你表達,是因為……我以前說了喜歡那個男同學,後果很糟糕,陰影還在……對不起,我會努力克服的,以後我會經常說,我喜歡你,很喜歡你……”明明是期待了很久的解釋,駱愷南卻突然不想聽了。說實話,今天來之前,他是想看詹子延著急的,最好急到失態,急到掉淚,急到哀求他原諒。就像那晚詹子延被沈皓甩了之後,又是挽留,又是買醉。平日裏總是情緒穩定的詹子延,到底能因他而產生多大的起伏波動?如果比失去沈皓更強烈,似乎就能證明,詹子延更在乎他了。很惡劣、很卑鄙的想法。但是,此刻真的聽到詹子延說喜歡、說抱歉,一反常態地拚命剖心給他看,扯著他的衣服懇求他別離開,他又心如刀割。受了多少委屈,才練就了這一身的好脾氣?什麽都能忍,什麽都看淡。平心靜氣並非詹子延的本性,而是經年累月編織的柔軟鎧甲,保護它的主人不再輕易受傷罷了。他正在親手撕開這層鎧甲,迫使詹子延裸露脆弱,同時,也在增加詹子延的不安。傷心昏頭了,操之過急了。愛別人可以用這些手段,愛詹子延不該是這樣愛的。“好了,我明白了。”歎息出口,駱愷南輕輕掩住那張仍在不停解釋的嘴,“我們還有很長時間,以後慢慢說,不用逼自己一次性說完。”詹子延說得太急,氣息微亂,搖了搖頭:“沒有人會喜歡一直聽這些沉重的故事,我今天說完了,就不再提了,你也不用放心上,以後我們開開心心地談戀愛。”駱愷南反問:“難道你覺得以前談得不開心嗎?”詹子延:“我開心,你不開心,你一直在為我生氣,為我不平,這些都是負麵情緒。”駱愷南失笑,掐了把他的臉:“那點兒負麵情緒算什麽?誰這輩子還沒生過氣了?我從小持續到大的最嚴重的負麵情緒,是你幫我消除的,你是最有能力讓我開心的人。”詹子延露出困惑的表情:“我什麽也沒做啊。”駱愷南:“你覺得什麽也沒做,就能讓我這麽開心了,你要是真為我做點什麽,我豈不是樂瘋了?”詹子延總算笑了一下:“說正經的。”比起讓詹子延著急流淚,他果然還是更喜歡看詹子延笑。“我的感受由我自己來定義。”駱愷南低頭,蹭了蹭麵前凍得發紅的鼻頭,“我說開心,就是開心,和你在一起,是我最開心的時候。”詹子延眼裏的光比剛才更亮,注視著他,輕聲問:“那我前段時間,是不是讓你很不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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