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他以前是如何度過這樣的獨處時光的?仿佛已經是上個世紀的事情了。午飯是加熱後的剩菜,或許是過了夜,吃進嘴裏沒滋沒味的,他隻吃了平日飯量的一半,就停了筷子。但又擔心吃得少,被火眼金睛的駱愷南看出來,於是努力吃完了剩下的半碗。午後,詹教授實在找不到可做的事來打發時間,書也不想看,覺也不想睡,漫無目的地在家裏瞎溜達,不經意間,瞥見了正蜷在窩裏午睡的某團亮橘。南南警覺地察覺有人接近,小耳朵撲棱兩下,倏然睜眼,然而已經來不及。詹子延一把抱住他,和顏悅色道:“南南,你來家裏兩個月了,我給你洗個澡吧?”“!!!”之後的一小時內,家中可謂人仰貓翻、貓飛人跳。總之亂作一團。最後,當濕淋淋的一人一貓從浴室裏走出來時,人也累了,貓也乏了,暫時休戰,一起坐在窗邊,曬著剛好路過的太陽。僅持續十五分鍾的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一人一貓舒服地闔上了眼。窗台上的空魚缸裏盛滿了金光,透明玻璃閃閃發亮。風清日暖,韶光荏苒。如果駱愷南在就更好了。正想著,茶幾上的手機就震了。詹子延滿懷期待地拿起來,卻不是期待中的那人。而是喬懷清問他:「詹老師,駱愷南說他這兩天去外地了不能上線,真的嗎?那你一個人在家會不會無聊?要不要來和我們玩?」詹子延正愁無事可做,便迴:「你們玩什麽?我不會玩遊戲。」喬懷清:「就聽聽音樂看看電影,晚上吃個燒烤,我喊吳迪和葉穎慧一塊兒,怎麽樣?」詹子延疑惑:「你怎麽認識葉穎慧?」喬懷清:「說來話長,你先來再說嘛。」能融入駱愷南的交際圈,還能打發時間,他沒理由不答應:「行,我一會兒來。」南南曬完太陽又去貓窩裏睡了,詹子延等它身上的毛幹得七七八八後,下樓去超市買了些零食,便按照喬懷清給的地址,坐公交去了吳迪到的時候下午三點,幾個小年輕都在了,葉穎慧磕磕巴巴地問候:“詹、詹老師好。”在校外遇見老師,是個學生都緊張,詹子延想活躍活躍氣氛,於是說:“正好,你課上有什麽不懂的可以提問,期中考加油。”葉穎慧:“……嗚。”詹子延疑惑:“怎麽了?”喬懷清從冰箱裏取了兩罐啤酒過來:“詹老師,你是魔鬼嗎?出來玩還要催學生複習啊。喏,喝點兒酒,放鬆放鬆。”詹子延在酒上栽過跟頭,沒敢接:“我喝水就好。”喬懷清也沒勉強,笑笑說:“駱愷南管得真嚴啊,我猜,他肯定也不讓你來當我的模特,是不是?”詹子延無奈:“是,抱歉。”“這有什麽,我又不是不知道他那臭脾氣,他說一別人不能說二。”“駱助教是這樣的人?”葉穎慧擔心地看了詹子延一眼。吳迪接過了那罐啤酒,“啪”地掰開拉環,說:“駱哥對熟人才這樣,其他人他理都懶得理。”提到熟人,詹子延問:“他說要去幫一個朋友的忙,你們知道是誰嗎?”吳迪:“沒聽過這事兒,懷清,你知道嗎?”喬懷清癱在沙發上:“我哪兒能知道啊?就因為我請詹老師當我的模特,他屏蔽我到現在,還沒放出來呢。”礙著學生在場,詹子延沒好意思笑。一直以為駱愷南灑脫不羈,沒想到私底下也會計較吃醋,仿佛窺見了他不為人知的一麵,難以言喻的滿足感。人一高興,就容易摒棄條條框框,詹子延最終還是喝了啤酒,抿了幾口就上臉了,臉頰紅撲撲的,窩在沙發裏,聽幾個小年輕閑聊。吳迪說起,這套小公寓是他畢業時,家裏給買的,還說自己最近給某知名唱片公司寄了demo,對方很欣賞,可能會收錄在下一張主打專輯裏。葉穎慧睜著大眼睛誇他厲害,喬懷清皺著鼻子表示嫉妒,並聲稱自己也要想點法子多搞錢,畫畫賺不了大錢。葉穎慧:“你還不賺錢啊,我們學哲學的才……”她說到一半,想起老師在側,馬上住嘴了。詹子延接著說:“是賺不了大錢,這是事實。”喬懷清自然而然地提問:“既然如此,你為什麽還要學哲學啊詹老師?”“因為我有段時間,很迷茫,看不到人生的方向。”詹子延半闔著眼,頭腦發熱,順心而言,“我很讚同畢達哥拉斯的一條教義:最好的淨化靈魂的方式,是獻身無欲無求的科學事業,當一名旁觀者和觀察者。唯有這樣,我才能明確方向、有信念繼續走下去,否則……”他停頓了半天,吳迪追問:“否則什麽?”“沒什麽,喝多了,抱歉。”詹子延擺了擺手。他沒醉到暢所欲言的地步。否則什麽呢?無非是人生路停在過去的某一刻罷了。或許離開家的那一個雨夜。或許是頭破血流的那一個下午。或許是蜷縮在暗無天日的地下室、像老鼠般度日的那無數個日日夜夜。不過,現在想法不一樣了,他有其他信念了。三個小年輕很快聊別的話題去了,詹子延點開置頂的聊天框,什麽也沒發,默默看著聊天背景發呆。那是他們在音樂節上,第一次接吻的照片。沒有正臉,帽子擋著,壓根看不出是誰,但他知道左邊那個是駱愷南。是他新的信念。下午兩點,高鐵到站,下車的乘客湧入平義市。駱愷南帶著孫綺先去賓館放好行李,然後一塊兒打車前往此行的目的地平義中學。“麻煩你了,特意陪我來一趟。”孫綺說。“沒事,錢都是你出的,我就當順便旅遊了。”高鐵上網絡信號斷斷續續,駱愷南這會兒終於能打開家裏的監控,一眼就瞧見了客廳貓窩裏,睡得四爪朝天的小老弟。絨毛比他走之前蓬鬆了許多,似乎洗過澡了。他想念的人正光著腳,窩在沙發一角,也像貓一樣仰麵朝天地躺著,對著天花板發呆。居然在偷懶,這可不是詹教授的一貫作風。駱愷南正想打開麥克風嚇唬一下,孫綺忽然問:“你說,他真的在平中教書嗎?”她語氣沉重忐忑,駱愷南隻好暫時收起手機,迴:“我聽我爸說過,他從我們高中辭職之後,就迴老家這兒來教初中了。但這是三四年前的消息了,我不確定他如今在不在那兒。”孫綺點頭:“那就先問問吧。”結果很幸運,他們給學校的門衛報上名字後,得到了肯定的答複:“潘祥老師?是我們學校的呀,不過今天是周六誒,老師都不在學校,你們怎麽稀裏糊塗的。”孫綺很著急:“您能給我他的家庭住址嗎?”門衛的眼神露出一絲警惕:“啊?你們找潘老師幹嘛?”駱愷南不動聲色地把孫綺攔到身後,上前一步,說:“我們是潘老師以前在晉城高中教過的學生,剛好來這兒旅遊,聽說潘老師跳槽到這兒了,想去探望他。您要是不信,可以打電話問一問,我叫吳迪。”門衛將信將疑地進去打電話了,過了一分鍾就出來說:“嗯,潘老師對你有點兒印象,不過今天太晚了,明早他在家,你可以去,我把地址寫給你。”“謝謝。”迴賓館的路上,孫綺握著那張寫了地址的紙條,手指不住地發顫,仿佛光是看著紙條上的“潘祥”兩個字,噩夢般的迴憶就會將她吞噬。駱愷南見她這樣,便提議:“去吃點東西吧?”孫綺訥訥地點頭。兩個人進了一家湘菜館,正值飯點,館子裏幾乎坐滿了,每一桌的辛辣香氣撲鼻而來。孫綺一下就有了胃口,就著酸辣的魚香肉絲和爆香的辣子雞下了一碗飯,又喝了碗鮮爽的蹄花湯,最後滿足地舀著甜滋滋的紅糖冰粉,說:“果然沒有什麽是一頓美食解決不了的……嗯?你怎麽不吃?”駱愷南碗裏的米飯幾乎沒動,眼神死死盯著空無一人、唯有一貓的監控畫麵,眉頭緊皺。房間的燈也都暗著,詹子延不在半小時了,能去哪兒?沒出事吧?難道沈皓又來了?“我出去打個電話。”孫綺正在拍照,聞言抬頭:“好的。”駱愷南很快出去了,她隨手把剛拍的照片發到了朋友圈裏:「今天吃好多啊。」辣子雞隻剩下一大盤紅豔豔的辣椒,占據了照片的中心位,鮮亮的色彩在朋友圈中格外突出。吳迪隨手一刷,就注意到了這張照片,脫口而出:“哇,這辣子雞看著好好吃。”喬懷清吃著剛到的燒烤外賣,說:“你怎麽吃著嘴裏的還看著鍋裏的?”“嘿嘿,就隨口一說。”詹子延歪過頭:“哪家的?”他記得駱愷南愛吃辣,或許下次可以去打卡。吳迪遞來手機:“不在晉城,在平義,太遠了。”詹子延也看到了照片下麵的定位,想說駱愷南剛好在平義,可以去吃,然而一抬眼,瞥見了發布者的名字:孫綺。微醺的酒意瞬間散盡。照片拍到了對麵座位的人,盡管隻到胸膛,但他認得那件衛衣胸前的圖案。是前幾天,駱愷南把他拉入試衣間,親手套上的那件衛衣。第65章 不想迴家(雙更)“嘟……嘟……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