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他得記下名字,明天去課上好好說說“喂。”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喊。詹子延迴頭:“別這麽喊老師。”駱愷南滿不在乎,手一揚,拋來一樣東西。詹子延精準接住,攤開手掌是一盒提神醒腦的薄荷糖。駱愷南嘴裏也含著一顆,漫不經心地晃過來,看了眼他辦公桌上攤開的作業:“要幫忙嗎?”詹子延倒了顆薄荷糖,放進嘴裏,頓覺一股直衝天靈蓋的清涼勁爽,整個人都精神了:“不用,都是主觀題,沒有標答,你批不了。”“哦,那我迴去了。”“你不跟我吃晚飯了?”“你不是約了人嗎?”詹子延本想說我晚上不約了,可以陪你吃,但轉念一想,駱愷南肯定有自己的交際圈,說不定要去陪女友,自己沒必要多此一舉,於是遞還薄荷糖:“嗯,你迴去吧。”“送你了。”駱愷南沒接,背起挎包,又早退了一次。詹子延無奈,拉開抽屜,將薄荷糖放在了收納盒裏。嘴裏的清涼感很強勁,如台風肆虐過境,來勢洶洶,難以招架。很像駱愷南給他的感覺。無人打擾的下午,足夠做許多事。詹子延批完了作業,看完了mind期刊的最新一期,迴家後依舊卷不釋手,茶飯不思。他最近在籌備一本自己的專著,工作以外的業餘時間幾乎都撲在上麵。出版社已經在接洽,大致內容也敲定好了,預計過兩個月定稿,順利的話明年開春能出書。為此他天天大量閱讀尋找靈感、完善細節,前兩天晚上因為沈皓的事心情不佳,白白耽誤了,現在想想真是大可不必。人類知識的壽命遠比肉體長,百年以後,他與沈皓都不過是地球上的一黃土,而他撰寫的書倒是有可能留存到那個時候。臥室窗外華燈初上,逐漸演變為萬家燈火。詹子延正讀得津津有味,床頭櫃上的手機突然來幹擾,新消息躍上屏幕:「janson,吃晚飯了嗎?」很熟稔的一句寒暄,看來kent真把他當朋友了。詹子延難得語氣輕快地迴:“沒呢,在看書。”kent馬上變了態度:「九點了還不吃?快去。」詹子延忍俊不禁。kent的語氣太像家長了。他記得上小學的時候,自己特別愛看動畫片,一放學迴家就扔了書包坐在電視機前,爸媽來喊他吃晚飯時,就這語氣:“還不吃飯?快去!”他沉迷其中,不願離開,挨罵挨打是常有的事兒,但仍舊樂此不疲。如今沉迷的愛好變成了看書,時常像今晚一樣不知節製,卻沒人會管他看多久了。詹子延默然歎氣,迴了一句:[馬上就去吃。]kent:[下次自己記得。]詹子延略感慚愧,kent比他年紀小,他還要對方操心,實在不應該。他的確有些餓了,於是起身從臥室走到廚房,打開單扇門的小冰箱,尋找可以吃的食物。很遺憾,最終隻翻出了一碗隔夜剩飯。他用開水泡軟了,就著一罐醬黃瓜,囫圇吃下。胃裏溫飽了,嘴裏卻覺得有些寡淡。與早上吃的雜糧煎餅和中午吃的三葷兩素相比,泡飯實在沒滋沒味,不知是由奢入儉難,還是少了人陪伴。或許……應該留駱愷南吃晚飯的。這個荒唐的想法令他不禁苦笑。怎麽已經淒慘到指望剛認識的人來排遣寂寞了?駱愷南沒那個義務。明明想著獨自一人也要好好生活,可實際上,他仍然會在孤寂的夜裏感到空虛。逃脫不了七情六欲,大抵是人類的通病。他能夠把所有關於愛的理論研究透徹,對著學生侃侃而談,輪到自己,卻是醫者無法自醫。迴到臥室,隨手放在床上的書攤開著,自動往後翻了幾頁。詹子延看了眼,這一章是關於心靈與肉體誰才是主宰者的討論。這個話題古往今來討論的哲學家太多了,從柏拉圖的客觀唯心論,到笛卡爾的二元論,無人能得出一個言之鑿鑿的確定結論。或許這就是哲學的魅力所在學習研究它的人都在不斷地思辨、論證,無論多偉大的哲人,都會被無數後人與時俱進的思想質疑、挑戰。刻板僵化、人雲亦雲的人很難學好這門學科,往往也不會選擇這門學科。這也是他當初選擇就讀此專業、畢業後留校任教的原因之一。在這個思想相對自由的環境裏,他待得很舒服。不過此時此刻,他想做點更舒服的事情。被柏拉圖認作肮髒汙濁的事情。詹子延翻了個身,摘下眼鏡,放到床頭櫃上,接著慢慢解開了睡衣的扣子。單薄的胸膛一點點露了出來。工作的這些年,昔日瘦得幾乎一折就斷的身體稍稍長了些肉,但對於取向不同的沈皓來說,依然是一具幹癟無趣的身體,自然不願碰。而他也如分手短信中沈皓所說的那樣,從不會主動。可他畢竟是個成年男人,也有需要紓解的時候。興許是受父母輩思想影響,他總覺得自己做這種事很不雅、很無恥。以前隻能趁沈皓不在家,偷偷地關上房門自己弄,還得時刻警惕著沈皓突然迴來。如今沈皓不會迴來了,他終於可以放肆大膽一迴。臥室的頂燈關了,留下一盞床頭的老舊台燈,發出暖黃的光。靜謐的臥室內,逐漸多了些非同尋常的輕微聲響。即便家中無人,詹子延也不敢太大聲,這棟樓一戶戶挨得近,他怕鄰居聽見。書本被合上放在一邊,腦子裏的真理與知識也被擯棄在一旁,他悲哀地發現,即使他獲得了主宰自己身體的自由,卻想不到任何能在此時此刻帶給他快樂與欲望的人。就連沈皓他也不願迴憶,他們交往多年,快樂的時刻屈指可數。一些哲學家們總是批判,肉欲帶來的歡愉是罪惡與墮落的源頭之一,這方麵如此冷淡的他,大概這輩子也不用擔心自己墮落了。此刻他自己給予自己的歡愉,也遠沒有達到使人墮落的地步,他依然清醒,依然理智,在緩慢積累的熱度中不斷攀升,終於艱難地到達了頂峰,發著抖唿出一口濃濁的氣,胸膛癟下去,仿佛空落落的心口被短暫地填滿了一瞬。市中心的夜生活剛剛開始,街邊的燒烤攤散發著濃濃的煙火氣。駱愷南被吳迪和喬懷清喊出來吃夜宵,上串的時候突然想起了詹子延,心裏有些在意,就用小號試探了句。果不其然,那家夥又沒吃飯。他催促完,自己就著燒烤喝了兩罐啤酒,再看手機,半小時過去了,詹子延仍未發來迴信,不知道究竟吃沒吃。喬懷清坐在對麵,邊擼串邊抱怨:“咱們什麽時候能招個ui啊,角色、場景、特效……全是我一個人來!我都沒時間找對象了!”吳迪道:“咱們哪兒有閑錢招人啊,你就別抱怨了,駱哥一個人幹了80%的活兒,非但沒工資,自己賺的錢都投進去了,他都沒說什麽。”喬懷清:“那是他傻,我要是他,早就找個大廠上班去了,大不了賺幾年錢再辭職做自己的遊戲嘛。”吳迪搖頭:“駱哥說了,那樣的話,可能會淪為一顆滿身銅臭的螺絲釘,久而久之,腦子就生鏽了,也沒現在這股勁兒了。”“也有道理,行吧,算他有骨氣。”喬懷清舉杯,“來,姓駱的,我敬你一杯……嗯?你跟誰聊天呢?看手機這麽勤快?”駱愷南眼皮也不抬地迴:“沒誰。”詹子延遲遲不迴消息,不知道在做什麽。不會又跑去酒吧找男人了吧?他想了想,撥了個電話過去。露天燒烤攤熱浪滾滾,人聲嘈雜,他額角淌著熱汗,不方便貼近手機,於是往耳朵裏塞了對藍牙耳機。剛塞上,屏幕就亮了。詹子延才結束,腦子裏仍有些混沌,沒注意到這是個視頻電話,接通後,隨手將手機擱在了床頭的支架上,順便抽了張紙巾,隨口問:“什麽事?”駱愷南聽著耳機裏傳來的微啞聲音,遞到嘴邊的烤羊肉忘了吃,直怔怔地看著屏幕中的人:詹子延的睡衣與他平時的打扮一樣樸素,純棉的,沒有花紋,淡淡的青色。但睡衣此刻是敞開的。露出的清瘦胸膛和白皙肌膚與那晚別無二致,唯一的區別是,此刻胸膛被朦朧的暖光照著,泛粉的地方微光閃動,似乎有液體流淌了下去,像是汗珠……或是別的什麽。詹子延沒戴眼鏡,低著頭,用紙巾擦掉了胸口的液體,手接著伸下去,在鏡頭以外的下方動作著。他似乎很累,微張的唇輕喘著氣,臉上一片潮紅。隻有短短七八秒,駱愷南卻覺得,自己這輩子也忘不掉這個畫麵了。第11章 喜歡的類型吳迪瞥見他在跟人視頻通話,好奇地湊過來:“和誰視頻呢駱哥?”喬懷清舉起簽子一指,仿佛捉到了奸:“哈!我就知道你有情況!”駱愷南迅速收起手機,屏幕捂在心口上,冷硬道:“我出去一下。”喬懷清朝著他離開的背影努努嘴:“你瞧見他剛才的眼神了沒?”吳迪:“怎麽了?”喬懷清咬下一口香噴噴的羊肉串:“比看見肉還饞。”駱愷南揣著手機,走到了相對安靜的街角,再一看,電話已經掛了。詹子延肯定聽見了吳迪那句話,發現是視頻電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