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是順水,船行得很快,天氣也很好,陽光明媚,沒有大風大浪,秦清不再擔心船會出問題,因為她與羅布在一條船上,她不厚道的想,如果再來次沉船,她一定緊緊拽住羅布。

    兩日路程,秦清覺得短了,如此,天時,地利,人和的美景,她覺得行個十天半月也不會厭煩,而小月也爭氣得很,居然沒有暈船,但她對觀景沒什麽興趣,隻悶著幹活,除了打理好羅素的吃穿,連秦清的生活也安排得妥當,讓秦清怪不好意思。

    奴隸主羅素把自己關在屋子裏,研究那些賬冊,能讓他看的,一定是沒有問題的,秦清暗忖,但麵對他的認真,秦清頗有感概。

    “如何?”

    羅素把賬冊拿給她,秦清搖搖頭,“密密麻麻的字看著實在費力,況且沒有標點符號,我更看不懂了,你說給我聽聽。”

    羅素道,“我也看不懂。”

    秦清眨眨眼,“你不是看得很有勁嗎?”

    羅素道,“我第一次看賬冊,原來賬冊是這樣記錄的。”

    好吧,秦清還是很佩服他的求知欲。

    “那麽你說說,都記了些什麽?”

    羅素道,“每月出幾車丹砂,每次運迴幾車丹砂。”

    “就這樣?”

    “嗯。”

    “這也太簡單了吧。”秦清道,“那賣出去的多少可有記錄?”

    羅素道,“定有記錄,不過,不在這裏麵,那些賬冊怕隻有羅布與阿巴可以看。”

    秦清聽言一手托著腮,想了想,“每次運迴,是運迴寨子裏?”

    “是。”

    “那麽寨子定有入庫記錄,寨子裏管丹砂收存的是誰?”

    羅素道,“莫總管。”

    秦清嗬了一聲,“他管得還真多。”

    羅素道,“阿巴很信任他。”

    “那麽庫單呢?”

    “阿巴也很信任,他們是兄弟。”

    秦清嘿嘿兩聲,“他們是兄弟,羅布是主管丹砂,也就是說,羅布是庫單的頂頭上司,庫單定是聽羅布的,若是羅布要做什麽手腳,簡直一如反掌。”

    “能有什麽手腳?”

    秦清道,“你想想,這邊賬上記錄運迴大寨的數量,那邊莫總管定是也要記錄的,若他們都少記一點點,那是不是就有貓膩了。”

    羅素聽言想了想,“莫達與庫單皆是阿巴的心腹,你能想到的,阿巴未必沒有想到。”

    秦清憋憋嘴。

    羅素又道,“再者,每次運砂時,阿奇都會親自前往押送,庫單將賬冊交給阿奇,賬冊上有記錄丹砂具體數量,阿奇點清後,才上船,到了大寨,將賬冊及砂一同交給莫總管,蘇都也會親自監督,核對無誤後,才會入庫,所以他們根本做不了假。”

    “阿奇與蘇都?”

    “是。”

    秦清再憋憋嘴,“或許他們都向著羅布呢?”

    羅素哼了一聲,秦清也知道沒有這個可能,又道,“這......隻是表麵上的流程......那肯定是沒有漏洞,若有漏洞貓膩,又怎會讓他人知道。”

    “那你覺得漏洞在哪裏?”羅素反問。

    “我......”秦清結巴道,“我怎麽知道,你不是在查看嗎?”

    “強詞多理。”羅素輕笑一聲。

    秦清又道,“有沒有這種可能,在丹砂還沒有運上船前,就己經被偷偷運走了一部分。”

    羅素道,“礦地上千人,難道真是瞎子?何況礦地上的監工數百人,護衛數百人,羅布不可能一一收買。”

    “也是呀......”秦清喃喃道,“找不到漏洞,那你還看這些賬冊做甚?浪費時間。”

    羅素將賬冊收好,“我倒是奇怪了,你為什麽懷疑羅布在丹砂一事上會做什麽手腳?”

    秦清還奇怪呢,他能問這個問題,“你不懷疑你看什麽賬冊?”

    羅素道,“我說了,我做為少主,應該了解寨子裏所有事情,丹砂的一切我更要心中有數。”

    咦?難道司馬言沒有告訴他他的懷疑?

    這是為何?

    秦清一時說不清楚,暗忖,司馬言或許有他的考慮,暫且不說吧。於是秦清道,“我見你這麽專注於賬冊,還以為你對羅布有什麽懷疑。”

    羅素想了片刻,“丹砂是寨子的命脈,雖有羅布管著,但阿巴更是看中,要在阿巴眼皮子底下做出什麽來,羅布應該沒有這個膽......”說出來連他自己也不相信,他看向秦清,“他會嗎?”

    秦清道,“若我是他,我會。”

    羅素一怔。

    秦清又道,“反正與羅布有關的一切都要多加注意,或許真有把柄抓在我們手上呢,你阿巴如此看中丹砂,羅布在丹砂上犯了錯,你阿巴定不會饒他。”

    羅素聽言點了點頭。

    從羅素房間出來,秦清沿著欄杆慢慢走著。思緒萬千。

    司馬言不告訴羅素,隻對她說是什麽意思?

    認為此事機密,怕打草驚蛇,越少人知道越好?

    認為羅素太小,不能夠處理這樣的事?

    或是對羅素有所顧及?

    顧及?又為什麽會顧及?

    秦清猜不透司馬言的用意,那封信也不說清楚些,提及那信,秦清想到最後首詩,突覺臉上一陣發燙。

    “不可能,不可能,怎麽可能?嗬嗬......”

    她拍拍臉,吐一口濁氣。

    不知不覺,秦清己經走到了甲板上,“哎呀,走錯了。”她嘀咕著,正要折返,但見一個人影,明亮的月光下,看清那人正是大巫無疑。

    秦清知道大巫是個冷酷性子,決定還是不要打擾大巫賞月了,誰知腳下踢到什麽東西,“嘩拉”一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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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

    大巫的聲音轉來。

    “我,我......”秦清隻好硬著頭皮走了過去,施了一禮,“見過大巫,我是秦清。”怕大巫不記得了,又補充道,“關雎樓的秦清。”

    見大巫沒有說話,秦清就知道會是這樣,但就此離開,似乎沒有禮貌,“大巫一人在賞月?”

    還是沒有迴應。

    “雖然現在是春天了,天還是很涼的,大巫還是早些迴去休息吧。”

    還是沒有迴應,當秦清要轉身離開時,突然聽到大巫問來,“秦清,你怎麽會在這裏?”

    “嗯?”秦清哦了一聲,“我......也是睡不著,所以出來走一走,看一看月亮,賞月,對,賞月。”秦清下意識的抬頭看著天空,“哇,圓月,居然是圓月。”

    秦清十分驚喜。

    “正月十五可不是圓月嗎?”大巫道。

    “正月十五?”秦清驚問,“今天是正月十五?可是,這元宵節不該慶祝嗎?居然在正月十五出發去采礦?”

    “元宵?”

    秦清反應過來,笑道,“那是我家鄉的......風俗,正月十五又稱元宵。”

    “賨人與漢人不一樣,他們沒有這個節日。”

    “哦。”秦清應了一聲,“他們連除夕也沒有。”秦清嘖嘖兩聲,“真沒意思。”

    “是,真沒意思。”

    秦清聽言一怔。她看向大巫,大巫一直抬著頭看著月亮。

    未想大巫也能說出這樣的話,接下來便是一陣沉默,沉默得讓秦清覺得有些壓抑,於是秦清再朝大巫一禮,“我......迴了。”

    秦清緩緩轉身,朝自己的房間走去,走了兩步,又迴過頭來看了大巫一眼。

    秦清走後,尼娜走了過來,“大巫,大公子來了。”

    大巫迴到了自己的房間,羅布正喝著茶。

    “尼娜說大巫在賞月,還不許人陪。”羅布笑道。

    大巫並無什麽表情,在羅布麵前坐下,直言道,“大公子這麽晚了可有事?”

    羅布從懷裏拿出一封來遞給大巫,“昨日收到的。”

    大巫接過來,展開書信看了片刻,便將書信執於燭火之中,“大公子給我看這個是什麽意思?”

    羅布笑道,“沒有什麽意思,是想感謝大巫,羅布能有今日的成就,有大巫的一半功勞。”

    大巫道,“大公子嚴重了,大公子的一切是大公子自己爭取的,與我何幹?”

    羅布道,“大巫一直要這麽客氣嗎?當初沒有大巫的建議,現在的我也隻是一個無所作為的酋長庶子而己,所以為了報達大巫,這次,我打算分大巫一半。”

    大巫看著羅布,“你覺得我在乎那些錢財?”

    羅布歎氣一聲,“就因為不知道大巫想要什麽,所以這才......這麽多年了,大巫什麽都不要,我這心裏實在過意不去呀。”

    大巫端起麵前的茶碗,看著渾濁的茶湯,喝了一口,淡淡道,“我想要的大公子己經給了。”

    “哦。”羅布眉頭一挑,忽爾又歎氣一聲,“大巫想要的己經得到,可羅布想要的卻遙遙無期呀。”

    大巫聽言再看向羅布,“大公子是太著急了。”

    羅布歎道,“當年大巫不也著急嗎?”

    大巫一怔,緩緩放下了茶碗,“大公子就不怕事敗嗎?”

    羅布道,“不是有大巫相助嗎?”

    大巫不再言語,羅布笑了笑。

    待羅布等人離開,尼娜不悅道,“大公子實在太過份了,他是在拿當年的事威脅大巫嗎?他自己沒有本事,大巫己經幫他不少了,他還不知感恩。”

    大巫晃動著手裏的茶碗,歎氣一聲,“尼娜,你且記住了,有時侯選擇合作夥伴時,一定要看清了,或是千萬不要給對方留下把柄。”

    尼娜聽言低下了頭,“奴知道了,可是這事大巫要什麽辦?”

    大巫沒有迴答,說道,“尼娜,你幫我去拿壺酒來?”

    “酒?”尼娜驚訝,“大巫不是從不喝酒嗎?”

    “現在......突然想喝了。”

    另一邊,巴紮問羅布,“大公子不是說暫且放過少主嗎?”

    羅布看著遠遠走來的尼娜,笑了笑,“現在,我改變主意了。”言畢,朝尼娜迎去。

    *

    次日,秦清起了個大早,她想看日出,因為曾經她與月兒有個約會,未料有人比她更快了一步,更未料到那人是大巫。

    秦清不知該悄悄離開,還是大方的走上去,正猶豫之際,但聽大巫的聲音傳來,“你怎麽又來了?”

    秦清一怔,難道她背後長有眼睛?果真是大巫呀,通神靈。秦清胡亂想著,又得上前施禮道,“我......習慣早起......嗬嗬......”說完還不忘扭扭腰,見大巫看過來,又趕緊站好。

    “晚上睡不著,早上又習慣早起......”

    大巫的諷刺聽到秦清耳裏不舒服,“大巫不也是。”

    大巫瞟她一眼,“河上的日出沒有海上的日出好看。”

    “原來大巫在看日出。”秦清一驚,“大巫見過海?”

    大巫冷笑一聲。

    秦清尷尬,“大巫神通廣大,自然什麽都見過,嗬嗬。”

    “神通廣大?”

    “是呀。”秦清拍馬屁道,“人人都說大巫可以通靈,大巫就是天神的......使者。”

    “哈哈......”秦清剛一說完,大巫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秦清詫異,原來大巫會笑呀,她怔怔的看著大巫,蒙著麵巾不見其容,但那雙眼,怎麽看怎麽熟悉。

    突然大巫厲眼一掃,秦清隻覺一道寒光,她趕緊移開目光。

    “為什麽會這樣?”大巫突然抓住秦清的手碗。

    “嗯?”秦清一驚。

    大巫逼近她,神色突然變得猙獰起來,“為什麽會這樣?”

    雖然看不到她的容,但那雙眼帶著恨帶著狠,生生嚇了秦清一跳。

    “大巫說什麽?”

    大巫步步逼近,秦清節節後退,直到背靠在欄杆上,因隔得近,秦清聞到了一股子酒味。

    大巫是醉酒了嗎?

    “你為什麽要離開?”

    “你為什麽不早點來?”

    這是什麽意思,一會兒離開,一會兒來的,秦清徹底懵了。

    “哈哈......天神,天神......”

    大巫瘋了?

    “大巫?大巫?”正在這時尼娜尋來了,秦清如看到了救兵,“這兒,大巫在這兒。”

    大巫突然倒了下去,秦清趕緊扶著她。

    “大巫,你怎麽了?”尼娜跑了過來。

    秦清解釋道,“應該是喝醉了酒,你快扶她迴去休息。”

    尼娜看了秦清一眼,“胡言,大巫從不喝酒。”

    言畢將大巫從秦清手上接過,也不許秦清幫忙,攙扶著大巫離開。

    看著她們的背影,秦清莫明的感到一陣心酸,像大巫這樣高高在上的人,也有一段鮮為人知的故事吧,一定還很坎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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