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舜掀唇一笑,輕鬆又釋然。


    他就知道,他們兄弟的感情,可比外人理解的深多了,哪怕今天動手腳的人是他,阿堯也隻會說,沒事……不對,阿堯不會說沒事這種安慰人的話。


    按照阿堯的性格,他是不會廢話的,他大概率隻會默默的解決幹淨,不讓霍氏的利益受損的同時,也會護著他,他暗中動手腳的行為暴露。


    別說蔣鐸和楚亦英了,這事兒就連他爸媽和二叔都不知道,除了當時在場的他和阿堯,唯一知道這事兒的人,就隻有奶奶。


    當年阿堯是在抄近路迴家的半途被綁架。


    有心人稍微留意一下,就能摸清楚阿堯的行動軌跡。


    二嬸死後,也不知道二叔是怎麽想的,反正他將家裏所有和二嬸有關的東西都扔了。


    阿堯那時候還在醫院的icu病房裏躺著,是張姨不忍心,瞞著二叔偷偷都撿了迴來。


    阿堯在醫院躺了大半年,傷勢才算恢複了個七七八八。等他一迴家,發現家裏一丁點屬於二嬸的痕跡都沒有了。


    似乎,這個家裏從沒有過肖紅這號人——不,應該是,肖紅這號人,壓根就沒存在過。


    二叔做事,一向強勢且不容置喙。


    阿堯被活生生剖開了肚子,真的是撿迴一條命,哪怕是聚集了全國最好的醫生,也沒誰敢保證不會留下什麽後遺症,不會影響日後的生活。


    奶奶那時候一顆心都撲在阿堯的身上,連他媽媽都特別理解,要知道他媽媽可是連奶奶跟他說了幾句話,又跟阿堯說了幾句話,也要算的清清楚楚的人。


    假如奶奶跟阿堯多說了兩句話,他媽媽心裏就會不舒服。


    可那時候,奶奶什麽都顧不上,滿心滿眼的隻有阿堯,他媽媽不但理解,甚至還把精力從他這個親兒子身上撥出了一大半,也放在了阿堯的身上。


    他媽媽還是討厭阿堯,並且在他麵前也毫不避諱,把討厭阿堯這話掛在嘴邊。


    但與此同時,他媽媽也經常把‘阿堯那孩子太可憐了,媽死了,自己又受了重傷,搞不好還會落下殘疾’這樣的話掛在嘴邊。


    那大半年的時間,全家人的生活裏就隻剩下了兩件事,顧好生意,然後就去醫院照顧阿堯。


    二叔扔東西的時候,家裏就隻有他爸媽和二叔。


    他爸媽心裏也明白,二叔想幹什麽,他們倆勸不住,可他們倆還是努力的勸了。


    他爸甚至都搬出了阿堯來勸二叔,說二叔這麽幹,等阿堯迴來他沒辦法給阿堯交代,讓二叔幹什麽事兒之前多想想阿堯之類的。


    就這,也沒能讓二叔迴心轉意。


    他媽媽罵了二叔一句‘冷血黑心沒人性的畜生’,就拉著他爸迴家了。


    奶奶迴家後,看到的就是二嬸不曾存在過的家,她沒有責備二叔,甚至沒有跟二叔說一個字兒,隻是默默的迴了自己的臥室。


    這事兒家裏人都知道,可沒人敢跟阿堯說,怕他激動,影響病情。


    阿堯的傷,實在是太嚴重了。


    要是再晚上半個鍾頭,器官嚴重感染,那就真救不迴來了。


    受了那樣嚴重的傷勢,阿堯還能活著,除了傷疤再沒留下別的後遺症,不單單是霍家瘋狂砸錢,給了阿堯砸出了最頂級的醫療資源,更是阿堯運氣好。


    阿堯出院迴家的那天,除了二叔,連滿世界瀟灑幾乎不著家的小姑也迴來了。


    每個人都緊張極了,也擔心極了。


    阿堯卻平靜的不得了,捂著小腹的傷口,慢慢的迴到了自己的臥室,然後他就發現了,隻要是有他媽媽的照片,也全部消失。


    他的媽媽,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而抹除他媽媽痕跡的人,是他的爸爸。


    小姑是個暴脾氣,劈裏啪啦把二叔罵了個狗血淋頭,罵的又髒又難聽。


    阿堯還反過來安慰小姑,讓她消消氣,沒必要因為這點小事就大動幹戈。


    從頭到尾,阿堯都表現的平靜極了。


    好像一個泥塑木雕的沒有生命的假人,從阿堯身上感受不到一丁點的情緒。


    吃過飯,他們一家三口迴家。


    之後的事情,他不在場,是聽小姑說的。


    小姑說,二叔是淩晨迴家的,她和奶奶都睡下了,是被爭執聲吵醒的。


    小姑和奶奶匆忙來到客廳,就看到阿堯麵目猙獰又扭曲的摔倒在了地上,不但臉頰高高的腫起,就連小腹的傷口,也隱隱往外溢血。


    而二叔,就那麽麵無表情的站在阿堯的旁邊,看到奶奶和小姑,隻丟下一句‘別讓他死了’,便冷漠的轉身離開。


    小姑氣的咬牙切齒,撲上去跳到二叔的背上,抱住他的腦袋就扯他的頭發,抓他的臉,撕他的嘴。


    那場麵,他沒能親眼看到,但是第二天,他見到了滿臉滿脖子都是抓痕的二叔,因此也大概想象的出來,那天晚上小姑下手有多狠,心裏有多氣。


    小姑最喜歡的就是二叔了,大姑死後,奶奶把全部的寄托都放在了小姑的身上,壓的小姑喘不過氣。


    最讓小姑喘不過氣的,並不是奶奶對她的期望,而是小姑不管怎麽努力,她永遠也不可能贏過一個死人。


    更何況,大姑還是家裏最優秀的那個孩子。


    長大一點懂事後,他才開始理解,明明小姑才是奶奶心中的繼承人,給小姑的關注和偏愛也是他爸和二叔加起來都比不上的,為什麽小姑一心隻想當個遊山玩水的‘廢物’。


    或許小姑的‘自暴自棄’,也是一種最無可奈何的‘破罐破摔’。


    既然她做不到大姑那麽好,索性就選擇遊戲人間。


    小姑的選擇,讓奶奶又氣又急,年輕時的奶奶,可沒有現在這麽慈祥和藹。


    在他和阿堯的眼中,奶奶是個雖然嚴厲但十分慈祥的人。


    可在小姑他們的眼裏,奶奶的形象……差不多就是現在的二叔吧,甚至比二叔還要可怕一些。


    奶奶太過威嚴到她的子女都不敢親近她,想和她親近些,也總是會被她的嚴厲所嚇退。


    因此奶奶對小姑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情,各種手段都用遍了,她們母女的關係,也就比阿堯和二叔的關係能好上那麽一點點而已。


    他也不覺得他爸明哲保身有什麽錯,遇到年輕時的奶奶,他爸想護著點妹妹,也是有心無力。


    可他始終覺得,他爸輸給二叔的,不僅僅隻有生意場上的成績和能力。


    他爸輸給二叔,一點也不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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