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市第一中心醫院，地下負一層，停屍房。
“張大爺，這是今天最後一個了，辛苦您了。”
一名男護工費力地將裹屍袋包住的屍體扔進冷凍櫃，抹平衣服上因摩擦而起的褶皺，唿哧帶喘地對著值夜人老張頭說道。
“不辛苦，本職工作罷了，拿這份錢，就得替這幫可憐人兒看好人生這最後一道門。”老張頭穿著棉衣棉褲，手裏捧著個保溫杯，坐在門口的值班室裏，一邊說話，一邊吸溜吸溜地啜著杯子裏的熱水。
“要不都說您境界高呢，今年院裏評先進評勞模，我們都想投您一票，您這樣的思想覺悟，真的值得我們年輕人學習。”
“一把老骨頭了，還要什麽先進勞模，別給我啦，還是多給你們年輕人一些機會吧，你們還小，前途無量啊！對了，馬上下班了吧？趕緊迴家啊，別學那些人，去什麽酒吧夜店鬼混，到最後，能落什麽好？”
“放心吧大爺，等我下班啊，再兼職去送會兒外賣，爭取明年之前就把首付的錢攢出來，小楊還等著我娶她呢。”說到這裏，年輕護工臉上綻了出幸福的微笑。
“好，好，好，現在的年輕人，要是能都像你這樣有正事兒，咱們社會才能越來越和諧啊，唉，對了，這位是什麽情況？”老張頭對著櫃子裏的屍體努努嘴。
“唉，也是個可憐女人，守著丈夫閨女緊巴巴地過了小半輩子，中了個六百萬的彩票，範進中舉，瘋了，受迫害妄想症，老覺得丈夫要害自己，住精神病院不僅沒用，反而沒幾天就心髒病發，死了。可惜呦，剛三十出頭，長得還不賴的。”
“是啊，要說這人呐，就該信命，該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東西，別輕易拿，拿了就得付出點別的什麽東西作為交換，保不齊就是小命啊！”
護工與老張頭道了別，推著車走了。
目送著年輕人上了電梯，指示燈從負一一路升到正五。
老張頭放下手裏的保溫杯，左手拿出方才藏到枕頭下的手機，點亮，切換到剛才緊急切出的視頻播放軟件，聽著揚聲器裏傳出的聲音，滿臉的褶子裏盡是笑容。
要不是那小子突然到來，早就看完了好麽。
舒坦~
停屍間位於負一層，這裏的監控，半個月前就壞了，一直也沒人修。
電梯不下來，他，張碩根，就是這裏的王，主宰著負一層十幾具屍體的命運。
半分鍾後，一切都結束了，那麽美滿。
“真特麽廢物！一年不如一年。”
老張頭悻悻地道。
起身，從床底下的箱子裏取出一包方便麵，撕開，也不洗手，直接用右手抓起麵餅，扔進了桌子上的飯盒裏，拿起桌子上的暖瓶，開水倒進飯盒，散裝白酒倒進酒杯，這就是老張頭的晚餐。
吃飽喝足，老張頭打了個酒嗝，刷也不刷，隨手把還盛著湯的飯盒扔在了桌上。
迴身躺在床上，再次百無聊賴地拿起手機，翻動著文件夾裏的視頻。
“都看夠了，沒勁，下次再下點新的，不然訓雷會員白開了。”老張頭喃喃自語完，把手機扔在一旁，閉上了眼。
五分鍾不到，打起了鼾。
夢裏，他再次夢到老伴兒訓斥自己是個廢物，一輩子吃喝嫖賭，一個子兒都沒給兒子攢下，弄得兒子現在隻能給人家當上門贅婿。
呸！老廢物！
老張頭從夢裏驚醒，看表，已經晚上十點多了。
“臭娘們！一輩子看不起我，活該你病死！”老張頭氣唿唿地下床，趿拉著鞋，走到衛生間，一邊吹口哨，一邊痛痛快快地放了個水。
放完水，老張頭踱步，來到了停屍間，背著手，開始了今晚的巡視。
在這裏，他就是主宰者，這裏的一切，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就像是他的後花園。
他就是上早朝的皇帝，左右躺著的，就是輔佐他的文武百官！
終於，他停住了腳步，渾濁的眼球盯著今天來的新人。
“三十多歲，長得不賴。”老張頭嘴裏念叨著。
一把拉開了冷凍櫃，看了看裹屍袋上的名簽。
“李蘭蘭”。
“這名字真俗，跟我的名字怎麽比！張碩根，聽說還差點跟韓國的那個明星撞了名兒捏。”老張頭如是想著。
拉開裹屍袋的拉鎖，露出了裏麵李蘭蘭，掛霜慘白的麵龐。
“模樣長得還真不賴，確實不像三十多歲的，不過呢，一臉苦相，一看就是個喪氣命，就你這樣的還中大獎？有那個命麽你！自己的福報撐得住麽！活該！不死你死誰！”
越說越氣，老張頭狠啐一聲，一口唾沫吐到了李蘭蘭臉上，隨即卻又覺得不妥，趕忙挽起袖子擦幹淨了去。
“咋說都已經死了，還是留點最起碼的尊重吧。你可別趁我睡覺起來鑽我被窩啊！”
將袋子拉好，關上冷凍櫃的櫃門，老張頭晃晃悠悠地走迴值班室，坐在床上，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散裝白酒。
聽那年輕人的意思，自己今年很有希望得到勞模稱號，雖然嘴上說不要，但老張心裏還是很誠實的。
你們年輕人年紀小，還有的是機會，俺老張可是過一年少一年了啊，多賺點獎金攢下來，等退休了，日子過得還能輕鬆點。
哼，早多少年，這個先進勞模就應該是我的了，這幫年輕人，一點不懂得尊老！
從床底下的櫃子裏翻出一包茶葉蛋，還有一袋涪陵榨菜，就著這兩樣，呲溜呲溜呷起了小酒。
兩杯散白又進了肚子，老張感覺整個世界都暖洋洋的，一切都在扭曲，旋轉著。
他醉了。
朦朧中，他看見，方才櫃子中的女人，推開櫃門，搖搖晃晃朝著他走了過來。
女人來到床邊，端起飯盒，喝了一口已經冰冷的方便麵湯，嫌棄地撇撇嘴，隨後端起老張的酒杯，將裏麵剩下的散白一飲而盡，隨即，掛霜的麵龐上泛出一絲紅潤。
美味！
床上這個老頭，看起來味道也不錯呢。
“張大爺，這是今天最後一個了，辛苦您了。”
一名男護工費力地將裹屍袋包住的屍體扔進冷凍櫃，抹平衣服上因摩擦而起的褶皺，唿哧帶喘地對著值夜人老張頭說道。
“不辛苦，本職工作罷了，拿這份錢，就得替這幫可憐人兒看好人生這最後一道門。”老張頭穿著棉衣棉褲，手裏捧著個保溫杯，坐在門口的值班室裏，一邊說話，一邊吸溜吸溜地啜著杯子裏的熱水。
“要不都說您境界高呢，今年院裏評先進評勞模，我們都想投您一票，您這樣的思想覺悟，真的值得我們年輕人學習。”
“一把老骨頭了，還要什麽先進勞模，別給我啦，還是多給你們年輕人一些機會吧，你們還小，前途無量啊！對了，馬上下班了吧？趕緊迴家啊，別學那些人，去什麽酒吧夜店鬼混，到最後，能落什麽好？”
“放心吧大爺，等我下班啊，再兼職去送會兒外賣，爭取明年之前就把首付的錢攢出來，小楊還等著我娶她呢。”說到這裏，年輕護工臉上綻了出幸福的微笑。
“好，好，好，現在的年輕人，要是能都像你這樣有正事兒，咱們社會才能越來越和諧啊，唉，對了，這位是什麽情況？”老張頭對著櫃子裏的屍體努努嘴。
“唉，也是個可憐女人，守著丈夫閨女緊巴巴地過了小半輩子，中了個六百萬的彩票，範進中舉，瘋了，受迫害妄想症，老覺得丈夫要害自己，住精神病院不僅沒用，反而沒幾天就心髒病發，死了。可惜呦，剛三十出頭，長得還不賴的。”
“是啊，要說這人呐，就該信命，該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東西，別輕易拿，拿了就得付出點別的什麽東西作為交換，保不齊就是小命啊！”
護工與老張頭道了別，推著車走了。
目送著年輕人上了電梯，指示燈從負一一路升到正五。
老張頭放下手裏的保溫杯，左手拿出方才藏到枕頭下的手機，點亮，切換到剛才緊急切出的視頻播放軟件，聽著揚聲器裏傳出的聲音，滿臉的褶子裏盡是笑容。
要不是那小子突然到來，早就看完了好麽。
舒坦~
停屍間位於負一層，這裏的監控，半個月前就壞了，一直也沒人修。
電梯不下來，他，張碩根，就是這裏的王，主宰著負一層十幾具屍體的命運。
半分鍾後，一切都結束了，那麽美滿。
“真特麽廢物！一年不如一年。”
老張頭悻悻地道。
起身，從床底下的箱子裏取出一包方便麵，撕開，也不洗手，直接用右手抓起麵餅，扔進了桌子上的飯盒裏，拿起桌子上的暖瓶，開水倒進飯盒，散裝白酒倒進酒杯，這就是老張頭的晚餐。
吃飽喝足，老張頭打了個酒嗝，刷也不刷，隨手把還盛著湯的飯盒扔在了桌上。
迴身躺在床上，再次百無聊賴地拿起手機，翻動著文件夾裏的視頻。
“都看夠了，沒勁，下次再下點新的，不然訓雷會員白開了。”老張頭喃喃自語完，把手機扔在一旁，閉上了眼。
五分鍾不到，打起了鼾。
夢裏，他再次夢到老伴兒訓斥自己是個廢物，一輩子吃喝嫖賭，一個子兒都沒給兒子攢下，弄得兒子現在隻能給人家當上門贅婿。
呸！老廢物！
老張頭從夢裏驚醒，看表，已經晚上十點多了。
“臭娘們！一輩子看不起我，活該你病死！”老張頭氣唿唿地下床，趿拉著鞋，走到衛生間，一邊吹口哨，一邊痛痛快快地放了個水。
放完水，老張頭踱步，來到了停屍間，背著手，開始了今晚的巡視。
在這裏，他就是主宰者，這裏的一切，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就像是他的後花園。
他就是上早朝的皇帝，左右躺著的，就是輔佐他的文武百官！
終於，他停住了腳步，渾濁的眼球盯著今天來的新人。
“三十多歲，長得不賴。”老張頭嘴裏念叨著。
一把拉開了冷凍櫃，看了看裹屍袋上的名簽。
“李蘭蘭”。
“這名字真俗，跟我的名字怎麽比！張碩根，聽說還差點跟韓國的那個明星撞了名兒捏。”老張頭如是想著。
拉開裹屍袋的拉鎖，露出了裏麵李蘭蘭，掛霜慘白的麵龐。
“模樣長得還真不賴，確實不像三十多歲的，不過呢，一臉苦相，一看就是個喪氣命，就你這樣的還中大獎？有那個命麽你！自己的福報撐得住麽！活該！不死你死誰！”
越說越氣，老張頭狠啐一聲，一口唾沫吐到了李蘭蘭臉上，隨即卻又覺得不妥，趕忙挽起袖子擦幹淨了去。
“咋說都已經死了，還是留點最起碼的尊重吧。你可別趁我睡覺起來鑽我被窩啊！”
將袋子拉好，關上冷凍櫃的櫃門，老張頭晃晃悠悠地走迴值班室，坐在床上，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散裝白酒。
聽那年輕人的意思，自己今年很有希望得到勞模稱號，雖然嘴上說不要，但老張心裏還是很誠實的。
你們年輕人年紀小，還有的是機會，俺老張可是過一年少一年了啊，多賺點獎金攢下來，等退休了，日子過得還能輕鬆點。
哼，早多少年，這個先進勞模就應該是我的了，這幫年輕人，一點不懂得尊老！
從床底下的櫃子裏翻出一包茶葉蛋，還有一袋涪陵榨菜，就著這兩樣，呲溜呲溜呷起了小酒。
兩杯散白又進了肚子，老張感覺整個世界都暖洋洋的，一切都在扭曲，旋轉著。
他醉了。
朦朧中，他看見，方才櫃子中的女人，推開櫃門，搖搖晃晃朝著他走了過來。
女人來到床邊，端起飯盒，喝了一口已經冰冷的方便麵湯，嫌棄地撇撇嘴，隨後端起老張的酒杯，將裏麵剩下的散白一飲而盡，隨即，掛霜的麵龐上泛出一絲紅潤。
美味！
床上這個老頭，看起來味道也不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