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賈赦的道歉,張慧緩緩抬起頭,一雙杏眸經過淚水的清洗,顯得格外的清澈,仿佛能洞察人心。


    此刻她的眼中無喜亦無悲,如同深秋的湖麵,平靜而深邃,讓人猜不透她內心的波瀾。


    “大爺這會兒是願意相信了嗎?”張慧的聲音平靜如水,無波無瀾,仿佛她早已超脫於這世間紛擾之外。她的語氣中,沒有怨恨,沒有委屈,隻有一種淡然,仿佛是在訴說著一件與己無關的事情。


    看到這樣的張慧,賈赦心頭一澀,仿佛被什麽東西重重地壓了一下。他微微側頭,避開了張慧那雙清澈如水的眼睛。再次開口的時候,聲音中的苦澀怎麽都掩飾不住:“你……你要怎樣才能原諒我?”


    張慧聞言,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那笑意裏卻藏著無盡的深意,仿佛是一朵在寒風中搖曳的花,雖美卻帶著幾分不可觸及的淒清。“大爺說笑了,我不過是個內宅婦人罷了,心眼兒小,目光短淺,遇事隻知斤斤計較。而大爺則是老太爺親自教養出來的國公府長孫,身份尊貴,對大爺,我哪敢用‘原諒’二字?”


    賈赦聽到這話,心中更是一痛。他深吸一口氣,笑道:“今日是我太過混賬,惹大奶奶生氣了,還求大奶奶看在咱們未出生孩子的麵上,寬恕為夫一二。


    為夫保證,日後絕不再對大奶奶犯渾。若再有下次……”


    “若赦兒再敢犯渾,不用你出手,老身直接讓你祖父對他軍法處置。慧丫頭,你說好不好?”老夫人笑著搶過話頭,攔下了賈赦即將脫口而出誓言。


    張慧看著祖孫二人一唱一和的樣子,嘴角浮起一抹諷刺的笑容。她輕輕搖了搖頭,仿佛在看一場滑稽的戲碼。然後,她緩緩靠在身旁的妙琴懷中,借以穩住自己的身形。在賈赦和老夫人期待而又略帶緊張的目光中,她緩緩開口道:


    “人家常說‘一如侯門深似海’,今兒對這句話,我算是深有體會了。隻是,你們似乎弄錯了一件事!


    我,張慧,並非那等小門小戶出來的女子,我張家更不曾依靠你賈家半分。


    我嫁入賈府,是遵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並不意味著就此失去了骨氣和尊嚴,做一株依附男人的菟絲花!


    今日之事,本就是你賈恩侯無理取鬧,最後隻一句輕飄飄的道歉就想揭過?你當我張慧是何人?是那等可以隨意拿捏的軟柿子嗎?


    我告訴你,賈恩侯,我張慧不是那等逆來順受之人。你今日能向我道歉,我姑且聽之,但並不意味著我就此原諒了你。你若真心想彌補過錯,就該拿出實際行動來,而不是隻靠一張嘴在這裏說空話。


    還有,老夫人,您雖然慈愛,但也不能一味縱容賈恩侯。家規國法,自在人心,若是一味偏袒,隻怕日後難以服眾。


    我張慧今日在此明言,我雖嫁入賈府,但絕不會任人欺淩!”


    老夫人看著一向溫順的孫子媳婦突然強硬起來,心中驀然升起了淡淡的不喜。作為賈赦的祖母,她希望賈赦的妻子能唯賈赦之命是從,而不是現在這般,抓住一點小事就咄咄逼人,絲毫不給賈赦留一點情麵。


    老夫人剛要出言教訓張慧,目光下意識的掃過張慧的腹部,隻得咽下滿心的不滿,笑道:“赦兒媳婦說得是,是不能輕易饒過赦兒。你說咱們要怎麽罰他,要不,讓他老子狠狠揍他一頓,讓他長長記性?”


    張慧聞言,頓時笑出了聲:“祖母開玩笑了,大爺並非三歲孩童,怎會需要挨打來來長記性?


    若是如此,是不是日後他每犯一次錯,就要勞動老爺動用一次家法?


    那咱們這個家,豈不是要成了法場,日日都要上演一出‘杖責大爺’的戲碼?”


    賈赦眼見老夫人臉色微變,似乎就要發怒,心中不禁一緊。他連忙看向張慧,眼底帶著幾分焦急和懇求,問道:“大奶奶就直說,到底如何才能原諒我這一次的過錯?”


    張慧看著賈赦那焦急的模樣,心中湧起一陣莫名的情緒,她忙收斂了心神,淡淡說道:“隻要大爺答應我三件事,今日之事,我就權當作沒有發生。”


    賈赦聞言,心中一喜,連忙說道:“別說三件,就是三十件,三百件,隻要大奶奶不再生氣,我都答應你。”他的語氣裏充滿了急切和誠懇,仿佛隻要張慧能原諒他,他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老夫人聽著賈赦的話,眉頭微皺。她雖然覺得賈赦有些過於急切,但礙於張慧腹中的孩子,以及張家的勢力,她並未出言阻止。隻是靜靜地看著張慧,靜待她提出條件。


    張慧看著賈赦的眼睛,沉聲道:“第一件事。喝酒誤事,大爺要答應我日後無論在什麽情形下,都不得爛醉。


    須知,酒能亂性,也能誤事,更可能傷害到身邊的人。那些因酒而起的悲劇,曆曆在目,我希望大爺能夠以此為戒,日後不要再因為喝酒而惹出是非。”


    賈赦聽著張慧的話,心中那股愧疚與懊悔如同潮水般洶湧而來,幾乎要將他淹沒。他迴想起前世那些因酒而起的悲劇,名聲掃地、爵產盡失,最終落得個不得好死的下場。


    這一刻,他仿佛穿越了時空,親眼看到了前世的自己,那個在酒精的迷霧中跌跌撞撞、迷失方向的靈魂。


    “我答應你,日後無論在什麽情形下,都會保持清醒。”賈赦的聲音堅定而誠懇,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心底深處擠出來的,“絕不會再讓酒精控製我,更不會再因為醉酒而惹出是非,傷害到身邊的人。”


    聽到賈赦近乎誓言的迴答,張慧眼中的厲色稍微緩和了一些。


    一旁的老夫人也默默點點頭,看向張慧的目光再次充滿了慈愛。看到張慧眉頭微蹙,她忙出聲說道:“慧丫頭,先讓丫頭扶你到軟榻躺著,剩下的條件咱慢慢說,不急在這一時。”說著就要上前去攙扶張慧。


    看著向自己走來的老夫人,張慧暗暗握住了妙琴的手,對畫心幾人偷偷使了個眼色,製止了她們接下來得動作。


    張慧笑著對老夫人說道:“多謝老祖宗體恤,孫媳這會兒確實感覺站的有些吃力。不過,剩下的條件我還是想現在就和大爺說清楚,以免日後再生什麽誤會,到時再鬧得老祖宗不安。”


    老夫人聞言,輕輕歎了口氣,眼中滿是無奈與疼愛。她看著張慧,語氣裏充滿了關切:“你這孩子,祖母又不是說不讓你繼續提條件了,隻是你如今身子重,昨兒還暈了過去,如今實在不宜太過勞累。你若執意繼續,祖母也不好阻攔,隻是咱們得先照顧好自己,成嗎?”


    說著,老夫人不顧張慧的反對,同陳嬤嬤並妙琴幾人一起,小心翼翼地把張慧扶到了內室的軟榻上。她又命人端來一盞紅棗燕窩,看著張慧用了小半盞,方才放心地說道:“好了,現在你可以繼續說了。慢慢來,咱不著急。”


    說完,老夫人就坐在一旁的繡凳上,雙目含笑地看著張慧和賈赦,那眼神裏充滿了慈愛和包容,仿佛在看一對鬧別扭的小孩子。


    張慧壓住心底的躁意,避開老夫人的目光,繼續說道:“第二件事,我希望大爺能夠專心當差,不要整日裏圍著內院這點事轉。好男兒誌在四方,而不在這方寸之間。”


    賈赦聞言,臉色微變,大聲道:“大奶奶這是何意,我什麽時候圍著內院轉了?”


    張慧見狀,靠坐在躺枕上,眼神冷冽地看著賈赦,冷聲道:“有理不在聲高,大爺自己做過的事情,這會又不承認了?我並非無故指責你,而是希望你能夠正視自己的問題,改正自己的錯誤。


    你若真心為國公府著想,就應該把心思放在朝堂之上,而不是整日沉迷於內院的瑣事。


    整日就會糾結太太是不是疼愛你,怎得,你是還沒斷奶的奶娃娃嗎,見天就知道找娘?


    大爺,你已經是一個即將成為父親的人了,應該有自己的擔當和追求,而不是像個小孩子一樣,整天就知道纏著母親撒嬌!”


    賈赦被張慧的話刺得臉色鐵青,他緊握雙拳,仿佛隨時都要暴起一般。然而,在老夫人的注視下,他終究還是忍住了沒有發作。


    張慧見狀,並沒有就此放過他的打算,而是一臉嘲諷的說道:“您說您賤不賤呐,人家壓根就把您當作一件可以肆意擺弄的玩意,高興時逗一逗,不高興就隨手一扔,在她眼裏,您什麽不是!


    唉,不對。不能說什麽都不是,若遇到什麽事情,您還是人家的踏腳石,替罪羊,是隨時都可以舍棄的棋子!


    有時,我真搞不懂你在想什麽,明知道結果會如何,卻還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往火坑裏跳,仿佛永遠都學不會吃一塹長一智。最後害了自己不說,還要連累別人同你一起承擔後果。


    賈恩侯,你說你到底何時才能醒悟,何時才能明白自己的所作所為對家族、對身邊的人造成了多大的傷害?”


    賈赦聽著張慧的質問,看著她因為憤怒而漲紅的俏臉,一下子沉默了。他內心深處翻湧著複雜的情緒,理智與情感在不斷交鋒。


    迴想起母親對他所做的一切,那些不公平的待遇和偏心的行為,他理智上明白應該徹底放下,不應該再讓這些過去的事情影響自己的現在和未來。


    然而,情感上卻仍有一絲難以名狀的不甘,如同頑固的藤蔓,緊緊纏繞著他的心,令他日夜不得安寧。


    “赦兒。”老夫人擔憂看向賈赦,眼中滿滿的全是心疼。


    老夫人輕輕地歎了口氣,然後緩緩走到賈赦的身邊,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她的動作輕柔而溫暖,仿佛是在傳遞一種無形的力量,給予賈赦安慰和支持。


    賈赦聞著老夫人身上傳來的淡淡檀香味,那熟悉而安心的味道讓他心中的煩躁與不甘稍稍平複。


    不經意間對上張慧的目光,看到她眼底一閃而過的期待,賈赦緩緩吐出一口氣,仿佛是在將心中的不甘與掙紮都隨著這口氣唿出體外。


    他對著張慧鄭重其事的行了一禮,沉聲道:“日後,府中一切就拜托大奶奶了。還有,慧娘,對不起!”這句“對不起”包含了太多的歉意與悔恨,是對過去種種誤會與疏忽的彌補。


    張慧聽到這句話,一滴淚順著臉頰無聲的落了下來。前世,賈赦若能全身心的信任支持自己,她的瑚兒又怎會夭折,她的璉兒又怎會出生沒多久就失去了母親的庇佑?


    她抬手輕輕拭去眼角的淚水,對著賈赦微微一笑,那笑容中雖仍有怨恨和苦澀,卻也多了一分釋然。


    “第三件事。”在賈赦的注視下,張慧緩緩伸出三根手指頭。


    賈赦看著張慧的動作,心中也湧起了一股莫名的緊張與期待。


    盡管賈赦竭力壓抑著內心的激蕩,但聲音中卻仍帶了一絲顫抖:“大奶奶請講!”


    張慧深吸了一口氣,目光堅定地望著賈赦,緩緩說道:“第三件事,不隻是你,包括國公府中的每一個人,日後都不得插手我孩兒的教養事宜。


    他們無論是習文還是學武,皆由他們自己決定,任何人都不能強加幹涉!你應,還是不應?!”


    賈赦聞言,心中一震。他知道張慧說了這麽多,都是為第三個條件在做鋪墊。沒有片刻猶豫,賈赦搶在老夫人前麵,堅定地迴答道:“我答應你。日後無論是我,還是國公府的任何人,都不得插手孩子們的教養事宜。若有違背,就讓我賈赦死無葬身之地!”


    “赦兒!”聽到賈赦的誓言,老夫人直接驚唿出聲。


    賈赦卻笑著安慰老夫人道:“祖母,您信不過孫兒,還信不過張家嗎?張家的教養和門風,您可是親眼見過的。有張家這樣的外家在,我和張氏的孩子絕對不會差到哪去。”


    老夫人聞言,狠狠瞪了賈赦一眼,怒道:“哼,隨便你們吧。清音,咱們走,你們大奶奶這裏應該也用不到你這個國公府的老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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